这些话,与老爷子说了也无用。他对我印象不好,再多的解释也只会变成狡辩。
今日过来,本是抱着关心的想法,到最后,却莫名其妙的受了一番训斥,顺带看他们共享天伦之乐。
用饭之时,我与张晴晴一左一右坐在老爷子的下首。其间,她频频夹菜给老爷子,每夹一次,都满心期待的等着他的评价。
看得出这顿饭,她的确是下了心思的。短短一个多小时,便弄了四菜一汤,既清淡又滋补,最适合老人家食用。
而我点的那一味三杯鸭,平日里自己动手,没有个把小时是做不出来的。便是做出来了,色泽也不如她做的光鲜好看,叫人食指大动。
老爷子每尝试一个菜色,都惊讶的睁大眼睛,连连道好。把所有菜都尝了一遍后,不由得诧异:“丫头,你这是到哪儿学的厨艺?可比从前进步多了啊。”
“哪儿有什么地方学,不过就是那时候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为了讨生活,不得不自力更生而已。”她轻松的笑笑,舀了一碗汤放到老爷子面前,“伯伯,您尝尝这个汤,我放了黄芪和熟地,补血又补气,对您的伤很有好处的。”
老爷子的笑容淡了下来,接过香味扑鼻的鸡汤喝了一口,颇为感叹:“丫头,这些年
苦了你了。”
“没什么,都过去了。”她在笑着,眼里却泛出淡淡光泽,“如今这样其实也很好,妈妈都说我比以前懂事多了,不必再让她那么操心呢。”
老爷子轻叹一声,她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泪光眨去:“好了,不说这个了。瑟柔,你怎么不吃?这是你喜欢的三杯鸭,快尝尝。”
说着夹了一块鸭肉到我碗里,我笑笑,礼貌的道了声些,在她期盼的目光下将鸭肉夹进嘴里。
恰到好处的咸味中带着适宜的甜,肉质鲜嫩多汁,香而不腻。不可否认,她的手艺真的要比我好太多太多。
都说留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留住他的胃。我忽然悲哀的发现,无论是哪一项,自己都做不到。
“好吃吗?”她兴致勃勃的问我,双眼闪闪发亮。
我点了点头,“好吃。”
只是对着她,再好吃也没了胃口。
不是没有反省过,是不是自己太过小气,才会对她心存芥蒂。
可面对着焰寰的隐瞒和欺骗,我又如何能大方得起来?
整个饭间,我都默不作声。听张晴晴和焰老爷子聊着我们不可能聊的家常,一颗心愈来愈往下沉。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维持着得体和礼貌的微笑要有多难。吃完饭,实在坐不下去,索性找了借口离开,
不愿再当一个沉默的外人。
张晴晴唤住我:“瑟柔,你是要回市里吗?能不能送我一程?”
我下意识的问她:“你没开车来吗?”
她有些窘迫,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没有车——”
我有些惊讶,要知道,张家以前在上流社会中也是赫赫有名的,就算后来落魄了,也不至于连一辆车都买不起给她才是。再不济,不是还有许默呢么。
她怎么就落魄成这个样子了?
这么想着,也不好问出来,点了点头:“成,那我送你吧。”
她立刻甜甜的笑了出来:“谢谢,瑟柔,你真好。”又转头跟老爷子挥手:“伯伯,您好好休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有空就来看您。”
“好,别到时候老头子给你打电话,你却说没空啊。”老爷子笑呵呵的道。
“再没空也不能缺了看您的时间啊。”张晴晴嘴甜得很,将老爷子哄高兴了,才拉着我出门。
看到停在街口那辆紫色的保时捷,她眼里闪过一抹艳羡:“瑟柔,那就是你的车吗?真漂亮。”
“喜欢的话,买就是了。”我淡淡的笑,没有当一回事。
烂船也有三斤钉,一百多万的车子对张家而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她的笑容有些勉强:“算了,我平时也不经常出门,坐车
就可以了。”
话里话外都是经济拮据的意思,我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她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怯怯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一辆车子而已,对你们家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她有些怔神,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们家家境不太好,平时出入都是坐车的。”
我刚打着火,闻言下意识的踩下刹车,惊讶道:“不能吧?我记得张氏企业以前挺有名气的,虽然这几年没有怎么注意过,但总归来说,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是真的想象不到,曾经风光一时的家庭,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她晃了晃神,“是么?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
片刻后,又低声说:“我爸妈也没跟我说过这些,倒是在外头听过一些关于我们家的传闻。大概是我空难之后,爸妈都无心管事,家里的公司渐渐陷入困境,无力回天,最后破产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是茫然无措的。记忆中缺失了空难前二十多年的生活,从别人口中听到过往的自己,大概更像听另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吧。
我沉默了下来,缓缓踩下油门,将车子退了出来,转向大路。
她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问我:“瑟柔,你知道我们家,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我盯着路面摇头,“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过张家而已,并没有深入了解过。”
“噢。”她讪讪的应了一声,咕哝道:“我问爸爸妈妈,他们都不太愿意说这些。”
我扯了扯嘴角,“许默应该是知道一些,你倒是可以问问他。”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要问他呢?还是你聪明,回头我就打电话给他。”
我不由得看她一眼,“他也会来了?”
“还没呢,他说如今国内的生意不好做,打算看看国外的行情。”她甜甜的笑:“不过我们每天都会通电话,再过些日子,他就会回来的。”
“你很爱他?”我忍不住问。
她甜蜜的点头:“当然,我们是夫妻啊。”
没由来想到她当初出空难的原因,正是因为许默明目张胆的出轨,令她伤透了心,才远渡重洋,去到另一个国度,眼不见为净。
如今,她与许默竟然又回到了原点,也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笑。
或许这样也好,她眼里心里装的都是许默,焰寰便是再放不下,也只能将对她的感情埋在心底。
自嘲的笑笑,如此,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幸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