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外头有了轻微的喧闹,仿佛是宁夏在与什么人争吵。
接着,喧闹声平息下来,鞋子敲击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由远而近,停在我的不远处。
我不愿理会,但在对方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
“焰寰,你该回去了。”
说话的是个很有磁性的女声,微微有些低沉,不愠不火,听不出什么感情。
第一个反应,此人应该是孙晓箢无疑。
血液的流失让我开始发冷,视线也逐渐模糊,但是她的样子,还是深深的印入了我的脑海之中。
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穿着很简单的休闲服,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她的五官算不得娇媚,但是很有个性,自有一股英挺干练的气息。
她的身量很高,穿着平跟鞋,都比在身后追过来的宁夏高了整整一个头。难怪焰寰会在众多名媛之中选择了她,这个女人,的确与我所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焰寰握着我的手僵了一下,温声道:“我把这儿的事情处理好就回去。”
宁夏没有理会他们的交谈,目光落到我沾满了鲜血的裙摆上,惊呼一声,跑了过来:“姐,你怎么了?”
说着对焰寰怒目而视:“你动手打了她?”
焰寰没有回答,倒是慕辰
强硬的把她拉开,低声道:“笨蛋,你看不出她流产了吗?”
宁夏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疯了般就要冲过来,对焰寰拳打脚踢,却被慕辰拉开。
孙晓箢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挪回他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别忘了你给过我的承诺。”
握着我的那只手紧了紧,他同样平静的回答:“我没忘,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宁夏愤怒的叫骂声就在旁边,慕辰死死的抱着她,劝她不要冲动。焰寰和孙晓箢这对新婚夫妇,则一个比一个冷静,仿佛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无关要紧的事。
很想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大声让他们滚,可惜,如今的我却是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孙晓箢自顾在沙发上坐下,淡淡的说:“既然如此,我便陪你一起处理这件事吧。焰寰,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不会。”他回答得简洁有力,连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要怎么样的信赖,才能相处得如此默契?她不担心,他不心虚。
或许,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吧。又或许,孙晓箢深知我的存在无法影响她的地位,所以连点儿生气的情绪都没有。
与萧宜蓉比起来,她的档次无疑高了许多。
这样
的一个女人,如何是我能比拟呢?
救护车来的时候,我已经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下半身冰冷粘腻,被血液浸透。我感觉到焰寰用力将我抱起,又在孙晓箢的劝说下,将我放到担架上,让救护人员抬上车。
再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刺目的白。宁夏爬在床头,身上的衣服还是原来那套,皱巴巴的失去了整洁的形象。
喉咙烟烧火燎的痛,我试着起身,她猛然惊醒,带着迷蒙的睡眼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我的手,“姐,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我想喝水。”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可抗拒的虚弱,勉强说完这句话,就气喘吁吁。
她用力的晃了晃脑袋,眼神才恢复清明,自保温壶中倒了一杯微黄的热水出来,又在旁边的凉水壶里倒了一些凉水掺进去,试了试水温,才小心翼翼的喂到我嘴里。
澄清的液体里,带着微甜的红枣滋味,还有些别的说不出的味道,不算难喝。一口气喝完,才发现她的眼睛肿肿的,似乎是哭过一场。
在她的搀扶下重新躺好,我随口问道:“这是什么水?味道怪怪的。”
“是红枣北芪水,可以补气血。”她的眼眶又红了:“你失血过多,手术时输了一千
多毫升的血,医生叮嘱一定要多吃补血的东西。”
难怪我会虚弱到这种程度,连说话都觉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曾遭遇过这样大的凶险。
到了这个地步,到底还是有个人怜惜我的,也不算是太失败吧。
我笑了笑,反握着她的手,“好了,我又没死,哭什么。”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她的泪就落下来了。
“姐,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医生出来找家属签字的时候,我都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她伏在我身上痛哭道:“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要是我知道,那天晚上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喝酒的。”
一头火红色的柔软短发就在我面前颤抖,我僵了一下,轻轻叹息一声,将手抚了上去。
“如果我知道,也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想到一个又一个与我无缘的孩子,心中是说不尽的酸楚:“小夏,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身体里多了一个小生命都不知道。”
“不,没用的不是你,是那个男人。”她抬起头,眼里俱是痛恨和懊悔:“早知道他会这么对你,我宁愿你当时伤心一时,也不会劝说你去找他。姐,是我对不起你。”
“傻瓜。”我浅浅的笑了,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从未怪过你,其实这样也
好,心伤透了,便不再对他有所念想,可以断个干脆利落,未免不是好事。”
若是去年不曾追去澳洲,或许我仍对他念念不忘,不知何时才能放下。
我曾想过换个地方生活,曾想伤痛过后,或许能接受一段心的姻缘。可是我也知道,那样的可能性极小极小。
一个念旧又重感情的人,即便是离开了,也会记得一辈子。而拥有那样情绪的我,想要接受他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若非如此,当初就不会放弃条件优越又真心爱我的雷力,追去澳洲。
只有经历了这样的痛苦,才能绝然了断,不是吗?
一次又一次的挽回,终归是走到了终点。这件事,成为我心中永远的伤,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
他与孙晓箢的默契依然历历在目,再想起来,依然难受得紧,却不再心痛,仿佛只是看着别人的剧场,在一旁漠然的做着自己。
原来,爱,竟是可以这般轻易的放下的么?
我无法原谅他的欺瞒,他的背叛,更无法原谅自己,不曾尽过做母亲的职责。这所有的一切,成都为我与他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尽其一生,都无法跨越。
所以,就这样吧。对他再无念想,从此以后,就让那三年的过往封尘记忆,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