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了个热水澡,洗去被冷水浇湿的寒气,也为绝望的内心添了几许暖意。
出来的时候,宁夏已经重新换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刚洗好的头发。脂粉未施的五官干净透明,有如仍带着书卷气的小女生。
见我出来,她关了电吹风,仔仔细细把我打量一番,紧绷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我的脸色依然苍白,眼下青影甚重,看起来疲惫不堪。用薄薄的脂粉掩了,各色遮瑕都用上,又以腮红提了气色,最后刷上散粉,看起来才算是精神了些。
“瑟柔姐,我帮你换个发型吧。”她自顾拿出卷发梳,插上电,“换个发型,也换个心情。沉静下来后,你会发现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
柔顺垂直的黑色长发,被烫成了蓬松的大卷,风情万种的披散下来。她又挑了深浅两种亚麻色的发泥,在长卷发上做出自然的渐变。一晃眼,整个人都变得新潮又美艳,颓废之色一扫而空。
若非眼中依然挥散不去的淡淡哀愁,怎么看,我都是个时尚又无忧的女子,靓丽动人。
恍然回想起几个月前,我也曾有过一次巨大的改变。同样是被焰寰伤透了心,不愿再看见这张像极了张晴晴的面容,索性以浓厚的妆容覆盖,将自己打扮得极尽妩媚。
不得不说,这样的改变确有成效,至少在带上面具,换上性感妖
娆的制服时,能轻而易举的把自己代入在别的角色内,不去回想真实的自己。
如今,亦是一样。
除非上班,我很少穿高跟鞋。一是觉得疲累,二来我个子不算矮,有时走在街上,比我矮小的男子擦身而过,总是会有重怪异的感觉。
今日,宁夏却是特地为我选了一双八公分高的粗跟长靴,配以军绿色工装外套,以及一条紧身的铅笔裤,柔媚之中不乏硬朗,很好的冲散了眉宇间的忧伤。
一眼看去,我是那样的活泼又开朗,性子极度坚强。仿佛阳光笼罩,让人不舍得挪开目光。
宁夏满意的看着我的装扮,扬起笑容:“还是这样打扮好看,瑟柔姐,你平时就是太素净了,美则美矣,却太过出尘,跟林黛玉似的,瞧着就不明朗。不若这般耀眼出挑一些,虽然显得个性强硬不好接近,但总比哀哀怨怨来的要好。”
或许她说的是对的,看着这样的自己,便是难过,也没有办法在脸上表现出来。
为了配合我的装扮,她也做了一些改变。柔顺的长直发高高束起,扎成马尾垂在脑后。短款真皮外套干净利落,配以黑色皮裤和短靴,个性十足。
不仅如此,她还特地画了个小烟熏妆,眼尾拉长上扬,过去那个温婉斯文的女子摇身一边,帅气又冷酷。
外面的天气依然阴沉,许久未见的太阳
像消失了似的,死活不肯露面。不时刮起的微风吹来刻骨的凉意,吹得人不愿睁眼。
宁夏眯着眼看向天空,颇有几分感慨:“瑟柔姐,你知道吗,在半年之前,我都没敢想象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衣食无忧,不畏寒暑。”
想起她刚入行时寒酸的打扮,心莫明的柔软起来,轻声道:“你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
“习惯了,倒也不觉得苦。”她灿烂的笑了开来,开门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那时候,我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做手工,你能想象吗,辛辛苦苦做一天下来,只能赚到二十块钱。这些钱,还有一半要上交福利院,当作日常伙食开销。所以我只能买得起最便宜的衣服,不到穿烂了都舍不得扔。”
她轻轻抚摸着线条优美的车窗,低声说:“福利院肯收留我们,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有个落脚的地方,有饭吃,不能再奢望什么。到了盛夏和隆冬,我最喜欢去商场,因为那里有空调,冬暖夏凉。”
我忍不住心疼,无声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她却笑得满足:“那时候我就想,长大后一定要努力赚钱,为福利院每间房子都装上空调,让其他孩子们都不必在炎炎夏日或寒冷的冬天僵着手脚做手工。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实现了,而我也住上了华美的大房子,出入有车
代步,不必再遭受日晒雨淋,风吹雨打。”
“是啊,其实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算是顶顶好的了。”我缓缓启动车子,由衷的发出感叹。
她所说的那种日子,我也不是没有体会过。
妈妈一手带大我和哥哥,已是极为不易。昂贵的学费和一家人所需的生活开支,足以压垮一个女人。
为了能让我和哥哥舒适些,妈妈咬牙买了一台空调,装在客厅,这样起码学习的时候,不会因为冷热天气而分心。
可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和哥哥都不愿开空调。因为昂贵的电费,是妈妈辛苦赚来的,我们如何能安心享受?
那些年,我亦和宁夏一样,穿着最便宜的衣服,熬着夏天的酷暑和冬天的寒冷,日复一日。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快些找份好工作,不必再让妈妈劳累。
像我们过去那般辛苦生活的人何其多,如今,我们都过上了优渥的生活,在他人看来可谓是风光无限,还想奢望什么呢?
感情,都是满足了基本生活之后才产生的精神安慰。有了那么好的基础,我真的没资格继续自怨自艾。
很多时候,年纪比我小的宁夏,却看得比我透彻许多。每每想到这一点,都让我自愧不如。
出门的第一站,不是去往常去惯的地方,而是在她的指挥下,来到一间车行。
几个年轻人正在门口摆弄一台
黑色的重型机车,见到我们下车,都一致看了过来,不停的吹口哨。
若换做平时,我们必定不会搭理他们的。可这次,宁夏却一反常态,大大方方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小伙子脱下手套,笑吟吟的朝我们走来,走至宁夏面前,伸出拳头,她亦开心的笑,与他击拳。
小伙子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朝我扬了扬眉,好奇道:“小夏,这就是你姐?”
“好眼力啊。”宁夏笑呵呵的给我介绍:“瑟柔姐,这是我从小的玩伴,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叫毛顺平,我们都叫他毛毛。”
“去你的,都一把年纪了,还叫我毛毛,也不嫌幼稚。”小毛没好气的擂了她肩膀一拳,又转过头,乐呵呵的朝我伸出手,“姐,您别听她忽悠,叫我小毛就成。对了,您要选车的话,找我准没错。有我小毛在,一定给你最优惠的价格,选一台质量最好的车。”
“滚你的吧,你看我姐像是开机车的人吗?”宁夏也笑呵呵的给了他一拳,“瑟柔姐,你别理他,他自从在这车行上班后,就老想着怎么做多些业绩,这不,我就给他忽悠着买了辆车,待会儿带你兜风去。”
我有些吃惊,又有些释怀。或许这样的宁夏,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吧。
没心没肺,无拘无束。因为心无牵绊,才那样的开心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