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力来得很早,足有五十平的包房仅有一个人坐着,空洞又寂寥。
不过他从来都不是哀哀怨怨的人,自个儿在电脑面前选着歌单,不时喝一口酒,倒也显出几分惬意来。
“一段时间没见,你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我笑吟吟的在他身旁坐下,替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或许男人跟女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再美貌如花的女子,苍老也就是两三年间的事。隔別十年,容貌依然未变的大多是男人,而女人,尤其是生活不顺遂的女人,样貌变迁的速度不是一般的惊人。
他抬眼看我,很是震惊了一下,半晌,又缓缓吐一口气,“你却是变了不少。”
“变幻总是永恒,我又不是木头人,怎么能不变。”我没心没肺的笑着,举起酒杯:“力哥,我敬你一杯。”
与我举杯相碰,豪气干云的一口饮尽,放下杯子问我:“听说你要走了?”
“嗯。”
“有没有考虑好去哪里?”
倒酒的手顿了一顿,四两拨千斤的转移话题:“再说吧,这不是还没走呢么。力哥,你好些日子没来了,最近可是忙?”
“工作上有些事情,确实分不开身,不过现在也忙得差不多了。”他没有强迫我回答,顺着我的话题说下去:“
未来这一个星期,我都有时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包你的钟?”
我抿嘴轻笑:“你喜欢就好,何必问过我的意见。”
赚谁的钱都是赚,能平等相处的朋友,自然是比高高在上的客人好相处。只要他有这个本事,花经理安排妥当,我是肯定乐意的。
他似乎心情很好,叉了块西瓜递给我,脸上俱是愉悦的笑意。我也被带得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故作不悦的瞥他一眼:“笑什么?我脸上开花了?”
“没有。”他忍俊不禁,由衷道:“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真好看。”
“是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结果摸到一手白花花的粉,自己都有些嫌恶的皱眉:“原来你喜欢化浓妆的女人啊?早说嘛,我随随便便都可以介绍几十个给你。”
他的笑容一下子敛了下来,认真的看着我:“瑟柔,你知道,在我眼里,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所以,不要拿那些女人来敷衍我,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要。”
我僵了一下,略微有些尴尬,“力哥,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开个玩笑。”
“我不介意你开玩笑,只是希望玩笑当中,不要牵涉到我对你的感情。”温热的大掌伸了过来,将我双手包裹在其中:“瑟柔,我喜
欢你现在的样子,是因为你的改变,让我觉得你终于从过去的灰暗中走出来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呢?”
真的是因为从过去的黑暗中走出来,我才打扮成现在的模样的吗?
心里暗暗苦笑,殊不知,是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和难言,才通过外表放弃了过去的自己,将说不出口的感觉以形象表达出来。
黑暗,禁忌,疯狂,乃至嗜血。
当看见镜子里自己冷艳绝伦,如杀手般冷漠无情的模样,心底就会有一丝畅快悄然而至,把那个悲哀无助的秦瑟柔狠狠的压抑下去。
想要好好活着,就要有取舍,我舍下的,正是过去的那个自己。
这些话,是无法对人诉说的。不想让人知道我依然无能的惦念着那个永远得不到的男人,不想让人知道我被狠狠的伤透了心后,还耿耿于怀不肯放下,暗自舔伤。
所有的哀叹,都化为云淡风轻的微笑:“力哥,我现在没有那样的想法,真的。”
瞥见他的失望,我无奈道:“眼看就要恢复自由身了,难道就不能让我好好享受享受自由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
平心而论,与他的相处,是舒服自然的,前提是,不要把这样的感情表露出来。
心里知道是
一回事,不得不去应对又是另一回事。在没有想法的时候,直观的面对他人的柔情,是很痛苦的。
不愿辜负,又不得不辜负。
眉眼间不经意染上淡淡的疏离,他或许感觉到了,惋惜的笑笑,转移话题。只是有了这样一出,再聊下去,气氛也难以热络起来。
为了避免我尴尬,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找朋友相陪。点我的钟,也不再提暧昧之事,如同那一夜的交谈完全不存在,他依然把我当成朋友。
特别怜爱珍惜的朋友。
胭脂是在十天后回来的,焕然一新的穿着打扮,早已不是过去那个穷得没法讲究品味的贫穷女子。
如今她的身价,是场子里最高的一个,即便不出台,上钟的费用都远超于我。焰寰帮她打出了很好的名气,也在不经意间替她过滤了许多不靠谱的客人。
能接受她上钟价格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有地位的,没人愿意去得罪焰寰,就算叫她陪酒,一是为了一睹芳容,二来也是给焰寰面子。
芳容初露,便有姐妹们热情的逢迎上去。她只是淡淡的应和,热情中不乏疏离。唯有目光望向我时,才展现出温和的笑意。
“瑟柔姐,我回来了。”
一袭白裙的她,比过去更加柔美,经过
了男人的洗礼,年轻的锐气渐退,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温婉和柔顺,我见犹怜。
心中百味杂陈,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由衷道:“胭脂,辛苦你了。”
我和她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她抿嘴一笑:“姐姐不恼我就好,其实很多事情,并非她们看到的那样。”
她的笑容中,依然保留着纯净的俏皮。我心中一动,忽然品味出一些滋味来。
还来不及理清她话里的意思,花经理闻声前来,拉着她的手打量一番,笑吟吟道:“胭脂,这些日子过得还舒心吗?”
“自然是舒心的,有了钱,再多的苦楚都不重要了。”她皱了皱鼻子,又笑嘻嘻的加上一句:“当然,我也没有什么苦楚就是了。”
“你这丫头。”花经理没好气的拍了她一下:“赶紧收拾收拾吧,知道你今天回来,好几个客人已经排着队等着点你了。你第一天正式上钟,可千万要把握好分寸,别闹出笑话来。”
“放心吧,华姐姐。”胭脂娇柔的倚在她身上:“我可是瑟柔姐亲手教导出来的徒弟,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花经理无语,伸手在她额上点了一下,将她赶进化妆间,又驱散了围上来的姐妹们,才望向我,关心道:“瑟柔,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