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太宰治躺在床上,生命力快速从体内流逝，连说话的力气?也几乎没有。
“……盒子?。”他勉力开口。
疏纹赶忙把晖王送的木盒递给?他。
太宰治抬了抬手。
抬不起来。
疏纹掀起木盒盖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治王掌心。
是个小木偶。
黑发及腰、脸扣面具的小木偶。
太宰治指尖慢慢移动,摩挲过木偶：“……都出去。”
众人退出，房内只剩下治王一人。
房内静静的。
小木偶穿着?和晖王相同的黑底白纹衮服,黑发白肤，四肢关节可以活动。
精美细腻、栩栩如生,摸上去触手?生温,仿佛人的体温。
小到一只手可以握在掌心。
揭下面具,显出和真人一致的脸庞。
睫毛柔长,眼眸清亮,五官锋利而美。
——是极致的摄人心魄。
又比真人缩小许多倍，增添了几分?小物件独有的可爱。
“这是照着自己的样子雕的吗？”
太宰治点点木偶晖的脑袋，指尖的脑袋随之灵性一点：“还挺精密。”
“在我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把自己送给?我，”太宰治喘口气,失笑，“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虽然你肯定……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但今天之后，你就是我的陪葬品啦。”
木偶悄悄眨眨眼。
“……”
屋里剩下治王与木偶单方面的言语。
“……”
“……”
黄昏的光辉从床上移到地板上，把濒死的治王整个撇在阴影里,近乎死寂的屋子?里响起三两句虚弱的话语。
“……好难过啊,晖、晖……我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啦，你都不来看看我……”他委屈。
“……我是不是很妄自尊大？”脸色惨白如纸的治王对着小木偶自嘲一笑,“在失去了‘织田作’这个可以让我自然亲近的身份后，太宰治作为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就真的什么也算不上了。”
“……不来也好，不来就……也……代表你不会伤心嘛……”他神色晦暗地喃喃,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大脑也混沌不堪。
曾经爱好自杀的青年裹在冰冷的被子里，握着木
偶，气?息断续，迷蒙地低语。
“呜……我不想死啊，晖……”
“我才刚刚见到你，我不想离开你……呜……”
“晖、晖、晖……呜呜晖……”
“……”
“——好。”声音沉静平稳，缓和如潮。
“！！！”
太宰治挣扎着掀开一线眼皮，看到掌心的木偶晖抱住他的手?指，点点头，说：“好。”
太宰治：“！！！”
充沛的生机从掌心的木偶流泻，灌入他的身躯，太宰治大脑一清，精神许多。
就在此时，窗外雷声大作，正夏的傍晚刮起比严冬更严冬的寒风，飞沙走石，暴雨如注，数百数千道紫黑色雷电贯天通地，把整座治王宫殿打造成雷电的囚笼！
“天罚！是天罚！”屋外的疏纹尖声叫道，“是逆天而行的天罚！”
太宰治才不关心什么天罚，他眼睁睁看着?掌心的木偶晖化作床沿边的晖王，只觉得?还不如立时死去：“你、你、你你你……你一直都在？”
晖王捡起床上的面具，挂在腰间：“我一直都在。”
所以给他送行时的晖王其实是晖麒，而真正的晖王，在那时就被装在木盒子?里，被他抱在怀里，一路带回了巧国？！
太宰治嘴唇颤抖：“你……都听到了？”
“我都听到了。”
太宰治、太宰治心想要死就让我死个明白吧：“你都听到了什么？”
“……”晖王看着?他，“你说‘你对不起我’。”
“……哦。”屋外雷声愈重，太宰治在晖王的目光下缓缓捂住脸，缩成个球，“你都知道了，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有，”晖王说，“我想救你，你愿意吗？”
48
太宰治睫毛迅疾扇动，以为自己听错了。
晖王坐到床边，双手?钳住太宰治的肩膀，不容反抗地把他掰向自己。
太宰治被迫抬头，与他双目对视，听他一字一句道：“我、想、救、你，你、愿、意、吗？”
太宰治：“为什……？”
晖王：“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想救你——”
“我不记得你所说的事，它可能发生过、可能没发生过，都是过去的我做的选择。”
“我既然做出选择，那我就不会后悔，也不会妨碍到我现在
想做的事。”
“我想做，我想救，所以我来了。”
“现在我问你：我想救你，你愿意吗？”
他问第三遍。
49
屋外雷声愈发烈，昏暗的天色中亮白的闪电交错，使得屋内黑暗与白昼反复交替，犹如逢魔时刻的渎神仪式。
这样的环境下，太宰治被晖王握着双肩，直面那锋利而美的面孔，心里忽然宁静下来。
哦，他握着我肩膀的手?是有力的。
柔软，温热。
有一种稳定的安心感。
又在细微地发颤。
发颤。
——他为什么发颤？
不戴面具的好处是，太宰治可以全面观察他的神情，判断他的想法。
太宰治顶住他美貌的冲击，仔细端详。
他看到一双专注的眼睛，一张全神贯注等待回答的静肃脸庞。
太宰治的目光不自觉移到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衣服上。
又看回到他的脸上。
哇。
他真好看啊。
他真好啊。
我要?跟他一辈子?待在一起！
太宰治颇有野心地畅想。
……等等，我刚才想探究什么来着？
握住肩膀的双手?带着潺潺的热力，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暖，在太宰治的感官中凸显着强烈的存在感。
又微微地颤抖。
连手?的主人也未必察觉的颤抖。
太宰治看着?他专注的面容，猛然抓住脑海中刹那闪过的灵光！
他笑嘻嘻，觉得?他的想法挺可爱：“你想救我的命，怎么还这样郑重地征询我的同意？”
“不、你是要救我，为什么还要?问我愿不愿意……”太宰治反应过来，“难道我还会拒绝接受你的救命不成？！”
“……不对、不对！！你从来不做多余的事，你问我愿不愿意，难道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太宰治震惊：“怎么可能——？你愿意救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你是要救我，又不是要杀我！”
他生气?：“我跟你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还会宁愿选择死，也不要?接受你的救命吗？！”
“……”
“啊哈——晖王！老师！！”太宰治忍不住发怒，抬臂仅仅抓住他的手?腕，“我跟你相处的这几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以为我和
你好歹也算得?上一句师生、算得?上一句朋友，结果?你却这样看待我们的关系、这样看待我？！”他冷笑，“啊？一个刻薄的、不知感恩的、会把你的心意踩在脚下，肆意碾压践踏的烂人？！”
50
——“……哒宰呀。”
清浅的问语从太宰治的记忆深处苏醒。
——“你是不想要被救，还是……不需要?被我救呢？”
——“我、明白了。”
——“对不起，我不是你想等的那个人，但是……”
——“我不准你死。”
“我一定要?救你。”
“我要?你活着。”
“哪怕……”
腾起的怒火骤然冰结，太宰治的面庞小丑般凝固。
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在他面前，太宰治几乎要狂笑出声。
太宰治、啊！太宰治！！
太宰治！你在骂谁？你在骂谁？！
太宰治！是谁丑恶？是谁丑恶？！
太宰治！谁是烂人？谁是烂人？！
刻薄的不知感恩的会把他的心意踩在脚下肆意碾压践踏的人是谁？
——就是你呀，太宰治！
让他满怀善意而来却要战战兢兢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的人是谁？
——还是你呀，太宰治！
所以，得?知“治王”就是治麒的事实后，晖王一句不提，不是冷漠、也不是不关心，而是在等他主动寻求帮助。
送他离开舜国事仍一句不提，只问“是否还来”，不是不了解他的“三十大限”，而是对他必能活过三十岁的笃定，是对他三十岁之后生活的祝愿。
甚至在最后，把自己伪装成木偶，陪他一起踏上回巧国的旅途，也是想在最后一刻救他一把——
如果?自己愿意。
从头至尾，他只不过，一直都在等自己主动提出请求。
为什么要?偏等别人主动请求帮助？
——因为他害怕。
害怕主动伸出去拉亲近之人一把的手?，会被冷眼打掉。
怕被拒绝、怕好意被辜负、怕心尖赤诚被爱重的人弃如敝履。
太宰治嗫嚅：“……”
明明是占据上位的施恩者，理当居高?临下坐等乞求，却偏偏瞻前顾后卑微至此。
多稀奇，这样风雨不侵的一个人，居然在这种
事情上害怕。
太宰治却大概明白他为什么害怕。
——对你来说，被拒绝的时候，你是被亲近之人刺伤的难过多一些，还是看他们坠向灾难的担忧更多一些？
——我想是后者吧。
51
“……”
太宰治抬头，想给他一个道歉。
道歉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事。
却见那锋利而美的脸上带了些笑意。
太宰治一愣：“你很?高?兴？”我刚刚才狼心狗肺地骂了你！
晖王点点头：“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你没有拒绝我。
太宰治心里却不是滋味：“你不该高兴。”
人们会为超出寻常的好事高?兴，却不会为理所应当的事情高?兴。
被救者得?到了你的救助，高?兴该是我才对。
而不是你……高兴得仿佛得?到什么恩赐。
你这样的高?兴……太卑微、太卑微了。
你应当骄傲尊贵，你理应高?高?在上，你本该一生顺遂。
世界都该把它的爱意捧到你脚前，没有人能忍心拒绝你的言语。
太宰治又想起来，他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不记得他对他犯下的一切伤害。
那除了我之外，又是谁让你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要?多少次这样被刺伤、要?多少次这样被拒绝、要?多少次这样被弃如敝履，你才能锻炼成现在这面对一切都经验丰富的模样？！
太宰治真想给自己来上一拳。
——如果?现在我想抱抱你，是不是都会把你……抱疼？
作者有话要说：15点有二更：，，.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