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婕妤最终没在数九寒天中, 消息传开来,众人听了, 有窃喜的,有惋惜的,但事不关己,也不过感叹几声就抛到了脑后。
在她临去之前, 弥心到底还是心疼主子, 在太宸宫跪了一天求皇上去见夏婕妤一面,皇帝漠然视之,还是张忠劝她,这时候了,早些回去陪主子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弥心磕破了头也没把皇帝请来,夏婕妤清冷平和的眸中,希冀的亮光慢慢寂灭, 唇角微扬, 反倒也有些释然。
“这样也好……”
说明皇上对她真的没了一点情谊,证明她做下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不是么?
虽说早早踏出这一步就做好了成王败寇的准备, 但临了还是免不了生出一点希望。
夏婕妤缓缓合上眼, 好笑地感叹了一声自己同那些凡夫俗子也没什么区别,随即便坦然迎接黑暗,至死都没再睁开眼。
“主子!!!”除了五公主,满宫会为她这样痛苦悲切的也就只有弥心了。
夏婕妤死去的消息传到乔虞耳中,再望向窗外洋洋洒洒的大雪, 目之所及一片白茫茫,天地之间清寂纯白。
“她,确实可惜了。”
依夏婕妤的心智手段,后宫中的诸位后妃难有能与其匹敌着,乔虞有时候想,在没有自己和安修仪的前世,她定然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估计是老天真看不过她的运势,这一世才把重生的安修仪给送了过来,偏偏夏婕妤身上的把柄又太过致命,谢皇贵妃与旁人生的女儿,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死局。
乔虞不喜夏婕妤,可人都死了,计较太多也是无用。
她悠然垂眸,轻嗅着怀中刚摘下的红梅抱枝头,缓缓吐出的声音微不可闻:“接下来,就是安修仪了。”
毕竟她才是自己的任务啊。
若不是夏婕妤太过难缠,乔虞也不会一次次放着安修仪不理睬。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夏婕妤亡故后,她宫中伺候的宫人呢?”
夏槐回道:“应当是都遣回内宫局中,再行分配去处。”
“是么?”乔虞轻笑道,“旁人也就罢了,那名叫弥心的宫女,你让方得福多盯着些。”
“是。”
……
若是平常,夏婕妤没了,皇后定然会好好高兴一场,可惜前头因着王嫔的事儿跟太后起了龃龉,她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哪天太后的报复就来了。
故而听见这消息,也就皱了皱眉,听见贤妃主动上门要求抚养五公主,便顺势允了她。
夏婕妤既未有盛宠之势,所出的六皇子也记在他人名下,在皇后看来,没了就没了吧,还不值当她如何费心思。
倒是听得后宫中一些人唏嘘感慨,夏婕妤为皇上生下二子一女,乃是后妃中独一份的,人这么一死,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没有追封的意思,就这么草草下葬入妃陵,实在是可怜。
当然,心思敏锐些的人已经在猜测夏婕妤的死因了,要真是染了病、受了刺激之后的郁郁而终,没道理帝后一声慰问都没有,连身后事都这样潦草,怎么想都觉得里边有猫腻。
不过很快众人就没心思理会夏婕妤的事儿,因为九皇子、皇后所出的嫡子,忽然病了,还是来势汹汹、令人猝不及防的重病。
九皇子是早产,但几年下来身子日益康建,众人几乎都要忘了他当年刚出生时孱弱瘦小的模样,所以入冬的时候感染了些许风寒,身旁的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受了凉,召了太医开了药,喝了几贴就罢了。
谁知病情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皇后心事重重也没怎么在意,吩咐嬷嬷和宫人好生照看着,直到一日,九皇子身边的嬷嬷惶恐惊惧地请来禀报说九皇子发着高热昏迷不醒,皇后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然而等她匆匆赶去,九皇子都口吐白沫了。
南书还禀报乔虞这消息的时候,皇帝已经赶到坤宁宫去了。
“主子,咱们是不是也应当去看望一下?”听说淑妃贤妃和霍妃都去坤宁宫了,南书难免有些动摇。
乔虞摇了摇头:“不妥,这时候过去,万一九皇子有个不好,就是赶上去做皇后的出气筒的。”
尤其像淑妃贤妃这种膝下有健康皇子的,皇后看着指不定多碍眼呢。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传来消息称皇后斥责了三妃一顿,还将她们罚在坤宁宫门前跪上两个时辰。
要知道,外头的雪尽管是停了,可冷气更甚,地上尤其寒气足,就是跪上半个时辰这双腿估计都得废了。
幸好皇帝来的及时,见状开恩允三妃都回去,也没有在这时候拂皇后的面子,让她们回宫各抄写百遍佛经,为九皇子祝祷。
乔虞闻言轻叹了声,对夏槐道:“将笔墨纸砚都备好,我也抄上几份。”
“主子?”夏槐疑惑道,她是知道自家主子多厌恶抄书的,上回就是太后的命令,也想法子躲过去了。
“在我之上的嫔妃都抄了,我总不能置身事外。”乔虞淡淡笑道。
万一九皇子真的不好了,这宫里又得乱起来,能清净些也好。
乔虞想着,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这可是嫡子啊。
“对了,景谌那边怎么样了?”
夏槐有意宽慰她:“主子您放心,皇上看重皇嗣,不会波及到八皇子的。”
皇上不会,谁知道别人会不会呢?
乔虞有点头疼:“你去嘱咐一声景谌身边的人,只要发现一丝异动,就让他想法子病了,回灵犀宫静养。”
夏槐心领神会:“是,奴婢知道了。”
她退下后,乔虞斜靠在榻上,身下垫着软软的褥子,整个人像是陷在一团棉花里,舒服极了。
就是不知道九皇子这场病,是意外,还是人为?
坤宁宫中,
孟太医,章太医,齐太医……当值的不当值的,凡是医术排的上号的全被唤来了,竭尽所能,好不容易将九皇子的病情控制住,然而也是治标不治本,并不能保证他就脱离了生命危险。
“禀皇上、皇后娘娘,九皇子的病是几项旧疾一并复发,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这……请恕臣等无能。”
皇后乱了分寸,尖利着声音说:“胡说!小九从小到大虽然小病不断,但都调养的很好,怎么会有旧疾?”
“这些病……都是九皇子从娘胎便带出来的先天之症,这几年调养下来,确实药不对症,虽说明面上看去有所成效,但实际上却是恰好掩盖了心肺处更深的病况……”
孟太医顿了顿,面上隐有不解,皇帝沉声道:“有什么话直说。”
“是,”孟太医恭敬拱手,“臣有些疑惑,按理说九皇子身上这些沉疴旧疾伤在心肺,就算治理不及时,病症缓缓蔓延开来,怎么也能撑到弱冠……然而九皇子眼下才刚满十岁,为何会提早病发,臣等,也是百思难解。”
“无论是何原因,”皇后眸中泛着红血丝,死死地盯着孟太医,“你只说,本宫的小九该怎么救?”
孟太医也为难,九皇子才十岁,平常看着健健康康的,可着隐藏在身体里的旧症压制得久了,一朝复发,那严重性添上两倍都不止,哪就那么容易治呢?
“这……臣不敢直言。”
皇后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精气神,踉跄了两步,直直往后倒去。
“主子!”林嬷嬷眼疾手快地搀扶住她,连声问,“主子,九皇子还得您看着,您千万不能出事啊。”
“皇、皇上,”皇后求救似地望向皇帝,仿佛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求您,一定要救救小九啊,妾就这么一个孩子,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妾该如何活下去啊?”
皇帝神色肃然,望着孟太医道:“依你看,九皇子突然病发,是因为什么原因?”
“有没有可能是药物导致?”
闻言,皇后也不闹了,灼灼地瞪向孟太医,要真让她抓到有谁要害小九……她非活刮了那人不可!
孟太医在帝后的目光下不由瑟缩了一下,头埋地更低了:“臣斗胆,敢问九皇子近来是不是在喝什么药膳?”
“药膳?”皇后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林嬷嬷。
林嬷嬷迟疑着开口:“九皇子确实在用药膳……”她话音一顿,旁边素枝已经将药方找出来交给孟太医,“劳烦孟太医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孟太医接过细细看了一遍,眉头渐渐皱起,又将药方递给其他太医过目,几人低声谈论了一会儿,才返身对着帝后道:“禀皇上、皇后娘娘,这药方上所记载的确实是上好的调养之法,若是对其他在母胎受损、先天不足的孩子是珍贵良药,只是九皇子出生时候的不足是因着在母胎中受了药物影响,才留下的遗症……用上这药方,只能养气,不能治本啊。”
皇帝黑眸沉沉,看向皇后:“这方子是从哪儿来的?”
皇后脸色苍白,眸光轻颤了两下,整个人怔忪在原地,听见皇帝的话,木愣愣地转过头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安修仪。”
皇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让孟太医好好照顾九皇子,随即掀袍大步向殿外走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皇后的手都在颤抖:“林、林嬷嬷,是不是本宫害了小九?”
林嬷嬷脑海里一直想着皇上离去时看向皇后的眼神,心口一阵阵寒气往里吹,几乎将全身的热气都给冻住了,强撑着露出一抹笑来,安慰着皇后:“主子,您是九皇子的生母,怎么会害了他呢?”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九皇子安康啊。”
“是、是是,”皇后蓦地回神,“快,快,带本宫去看小九,这孩子一向怕黑,不知怎么想娘呢?本宫要去陪着他……”
短短一句话,在泪意滚滚中逐渐消声。
那厢安修仪正在佛堂中的一扇窗前,直立着看向外头夜幕上,高高悬挂的明月。
“真是美啊。”
夏婕妤死了的消息令她心情大好,前世活生生将她们母子逼上绝路的仇人,就这么没了,安修仪开怀之余,还有几分失落。
可惜了,原本她还想着,若皇上能将夏婕妤问罪降位,或者索性打入冷宫,她日后自然会好好照顾这个故人。可惜她就这么死了,安修仪微微蹙眉,不得不承认夏婕妤的决绝。
决绝得让她还有些不敢置信,难以想象她就这么死了。
正怅惘间,清冷的月色下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安修仪循声看去,前方亮起了一片火光,有人来了。
“砰——”
大门被一掌打开,宫人在外扬声道:“皇上驾到,宣安修仪外出接驾!”
安修仪留恋地看了眼那片月光,才端着仪态,转身出门迎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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