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婶为了她那几只宝贝鸡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群众诉说, 向薛啸卿控诉, 什么她养的下蛋鸡、下蛋鸭,平常毛都舍不得动一根, 现在叫常采萍给偷光了。
老大婶哭得可怜可悲的,大伙儿就都看着热闹呗。
本来是扯不上什么人命大事儿,就是几只鸡鸭, 不过几只鸡鸭在这个饭都难吃饱的年代还是有些分量的。
张大婶哭完了,薛啸卿才常采萍:“你们真偷了?”
常父常母还在斟酌,常采萍就率先一步踩出来了,一脸认真地摇头:“没有, 我是抓了自己菜地里的野鸡野鸭。”
张大婶就对骂:“野鸡野鸭?你认不清东西啊, 野鸡野鸭毛色也不一样啊!你分明就是想偷我的鸡鸭。”
大伙儿大概也没想到常采萍这么说,都捂着嘴笑嘻嘻的。
常采萍反而一副委屈的样子:“我种了块地,菜秧子是和王师傅买的, 每天也是辛辛苦苦照料,起早贪黑给他浇水灌溉,等他长大,这等来等去,没等到他长大,被一群鸡鸭给糟蹋了!”
“各位自己家里都有地, 都晓得种点菜也不容易,你说那些可恶的小畜生,我赶过一次, 张大婶子说是他们家的鸡鸭,还给我保证,以后都管住了。那张大婶子既然管住了自己的鸡鸭,我地里的不就是野的吗?”
她前前后后这么一捋,张大婶子明明吃了个亏,却没有了道理,在那儿气得发抖,抖了半天,冒出来一句:“那我在的时候管住了,没在的时候他们乱跑,这怪谁?”
常采萍就说:“怪我?怪我把菜种得好了?怪我起早贪黑给灌水?怪我菜地坏了,还和知青们买菜吃?”
张大婶子没得话了,只是可怜兮兮地去望着众人。
众人也没得话啊,他们只有一个感觉,常老师这个人挺狠的,人家吃她一块菜地,她杀别人鸡鸭全家。
周围的人就这么盯着张大婶,张大婶老脸一红,要哭要闹,要撞墙的,闹得特别难堪。
她老头子死得早,手里没攒下钱,儿子跟她也不大和睦,虽说平常也不打紧,但是这缺了几只鸡鸭,生活就缺了一大块儿,她可不难受么?
她在那儿又闹又跳乱成一团,薛啸卿又叫住了她,摸了五块钱给她:“算是补给你那几只鸡鸭的钱,下次再闹,可就没得补了。”
张大婶子早赔得裤衩子都没了,这会儿拿到薛啸卿的钱,整个人乱糟糟的,都不知道怎么反应。
看热闹的人也没想到薛社长还有这么好脸色的时候,大改映像,什么时候脾气那么暴的一个人还会体谅老太太了呢?
一个人就起哄了:“张婶子,还不快谢谢薛社长,人家看你年纪大,才补给你呢。”
张婶子听到这话,那根筋一下就通了,赶紧地认错,赶紧的感恩戴德地道谢。
常家人在那边儿盯着,一时间也没法子自处,常母就拉常父的衣袖:“他这啥意思?”
常父也板着脸:“啥意思,老大娘这么大岁数了,今天不给点补偿,让她在这儿哭呢?”
常采萍听进去了这个话,她嘴皮也动了动,她一手杀光了人家的鸡鸭确实有点儿狠,不过这并不代表她认为自己做错了,可薛啸卿摸出去的那五块钱......
这会儿看热闹的都散了,薛啸卿拎着手里一挂肉过来递给常母,笑盈盈说:“上回我就跟常老师说,要肉只管去铺子上报我的名字,我今儿去问了一问,说是一次也没去过,我这里票也用不完了,就买了一些回来。”
瞧瞧,人家这口舌,票用不完了!
常母手里提着那肉,脸上也干巴巴的:“这咋好意思。”
常采萍本来就避开去买肉了,谁曾想人家送上门来了,她暗暗觉得薛啸卿多事,转念一想,几个孩子这么久没吃肉,当叔叔的自然关心。
她转身就说要给薛啸卿拿钱。
薛啸卿倒也没有拦她,还给她说了价格。
她递过去一打钱,薛啸卿就低头看着那个钱,只看她指尖白白,盈盈根根,一手就接过那钱,有意无意,指尖抵上指尖。
常采萍无所察觉,刚松了手,薛啸卿就说了:“几个孩子的生活费,我还没给你呢。”
他转手又摸出了一卷钱,把刚刚收到的这打钱合在一起递给了常采萍。
常采萍也不矫情,伸手就拿了过来,也没去数,她心里明白着,照薛啸卿这阔佬的花法,肯定不会亏待她。
这会儿她把钱小心翼翼地塞进一个布包里,再把那布包塞进兜子里,活像揣了两根金条似的,露出满足的笑,倒逗得薛啸卿笑起来。
四丫跑过来拉薛啸卿的衣角:“四叔,四叔,吃饭。”然后手指指着常采萍的屋子。
常家人的脸色可想而知有多尴尬,刚刚一锅鸡汤,他们连锅底都舔了,现在还能漏出一滴来,算他们没本事!
可话到这份儿上,又不能说不叫人家吃饭。
常母脑子里一动,就来问:“薛社长今天吃了没?”
薛啸卿摸着四丫的头:“今天赶着去市场上拿肉,赶掉了食堂的饭点儿。”
常母就特别主动,提了提手里的猪肉:“诶,你要是不嫌弃,咱们就给你做个饭。”
常父在一边儿拦都没拦住他老婆那张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薛副社长又是一句冠冕堂皇的:“那岂不是麻烦你们了?”
常采萍抄着手在一边儿站着,心里吐槽了一万遍:怕麻烦,你就不要说啊!
反正,她觉得吧,自己是把这个人看得透透的,他就是想蹭饭。
常母就兴冲冲地喊了一声“青萍”,肉塞给常青萍:“快给薛社长炒肉去!”
常青萍本来就站在角落里,冷不丁儿被自己妈妈一喊,也只能硬着头皮过来把肉提在手里,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厨房炒菜去。
常采萍也不好让她一个人去生火,就跟着去帮忙。
厨房这会儿火都熄了,常青萍去生火,常采萍就端着蒜苗出去择,蹲在门口,就听见她便宜爹娘和薛啸卿说话。
她那娘的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拉着她爹走:“薛副社长,我们还要去守着房子,就不陪你了啊。”
薛啸卿手里抱着四丫也笑眯眯地:“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老两口走出门,常父一下就甩开了常母,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这是干啥,谁不晓得,你要嫁女儿了?!”
常母不服气,歪着脖子犟:“我这是让他们有些独处的机会,现在又不是几百年前那么保守了,谈恋爱有啥不对?”
常父完全跟她说不通,心里一想,算了,让她自个儿造去,等人家把话说明白了,她就知道难堪了。
常父一甩手,就啪嗒啪嗒走在了前面,把常母远远甩在后面。
常母追了几步,也懒得追了,还颇有些得意地自言自语:“我还不信他不动心了!”
这边儿常青萍忙着厨房里生火,常采萍进门就洗菜切菜,炒了个哨子,做了一大海碗哨子面疙瘩算完事儿了。
常采萍和常青萍都没兴趣看他吃饭,常青萍又怕他,找了个找吴双玉玩儿的借口就溜走了,几个娃也在院子一边儿跳格子,常采萍就在厨房里忙着洗锅刷灶的。
常采萍弄完了厨房,出门,跟端着碗进来的薛啸卿一个对撞,薛啸卿一手就捉住了她的肩膀笑:“鼻子撞塌了。”
这才刚刚入秋,热气还没散,他又是个男人,火气旺得很,跟她靠得不过咫尺远,热气跟炸开了似的,轰地朝她脸上扑来,那肩膀上的手,手心儿也特别热,她单薄的衣服根本挡不住那股热。
她像是被猫爪子按住的老鼠似的,吓得赶紧后跳一步,不妨太着急,后腰子磕在了桌上,“唉哟”一声叫唤。
薛啸卿却已经走了进来,照样是跨了一步,这一步要赶上她这么猛地一跳了,距离依旧不过咫尺远。
“常老师怎么这么怕我了?”薛啸卿的声音总是又沉又空。
常采萍几乎是被迫抬起头看他的,他眉尾扬着,嘴角也翘着,眼眸中又带着些促狭的笑意,似乎是在戏弄她似的。
她一张脸就涨得通红,正要骂他,就觉着耳边微微温热一下,他侧开了脚步,把碗放进洗碗盆里洗着,笑眯眯扭过脸看她:“常老师愿意杀鸡杀鸭,也不乐意用我的票?”
常采萍刚走到门口,听他这么说,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我可没那意思,是张大娘自己不管好鸡鸭。”
说完,她就匆匆跑出来,再也不愿意跟他多说两句,她心虚啊......
这人说话怎么回事啊,好像她杀人家鸡鸭是因为没有买肉吃一眼!
等她跑到院子里,她又开始疑惑了,她对着他凭啥心虚,她现在这么犯难,还不是他逼出来的?这人可真会装好人!
反正常采萍叫他弄了一肚子气,要出门打俩酸枣吃,到了树下,常青萍他们也在那儿拿着竹竿敲酸枣。
吴双玉看了她一眼,就“诶哟”一声:“常老师可真嫩气,还戴花儿呢!”
常采萍不明所以:“什么花儿?”
吴双玉手在她辫子上一拨,抽出一朵红艳艳的海棠花来,摊在手心里:“瞧瞧,还新鲜着呢,刚刚摘的吧~”
常采萍看着那绯红的海棠,也觉得莫名其妙的,她方才又没从海棠树下过,头发上怎么会掉花儿?
诚然,这花还带着点儿枝丫,也不是独独一朵掉下来的,哪儿那么巧合插*在她那辫子上了?
“诶,好看,我给你戴回去,你可别生气啊。”
这时代,他们这些乡村少女没什么装饰品,摘两朵花儿戴着也不稀奇,只是常采萍平日里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吴双玉看着新奇,就想逗逗常采萍。
常采萍的脸色却越来越难堪,她想起刚才耳朵边有些温热,或者是他捉她肩膀那一会儿.......
她把那花一把就捏了过来,啪一下丢在地上,骂了句:“臭流氓!”
吴双玉听出门道了,就推她的肩膀:“诶,你生气做什么?谁惹你了?”
常采萍没说话,也不想跟她纠缠,立刻就转移话题:“你们这打到什么时候,我上树去给你们打。”
她倒是三两下就爬上去了,摘了几把酸枣朝下面扔,正逢着薛啸卿从树下过,她这心里不平衡,故意扔了一颗打在薛啸卿脑袋上。
薛啸卿脑袋一偏,转头就看她在树上挂着,拉着脸唬她:“谁教你这样的?”
常采萍还真让他唬了一下,在树上默了一下,嘟嘟囔囔的:“你怎么好意思说我。”
她也不确定那朵花是不是薛啸卿给她戴上的,要真是,她能捶死他,要不是,那岂不是她自作多情?
她这模样,也好可怜,薛啸卿一下就笑开了:“再这样,我可罚你写报告了啊!”
说完,人家薛社长转身就走了。
常采萍在树上把他那神情瞧得真切,她蓦地想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那个人某种时候跟薛啸卿简直如出一辙,肆无忌惮看她,又要逗她,她总要骂他是个流氓,打他也不管。
那个人比她死得还早,临死前骗她亲了脸,还卡了个珐琅蝴蝶发卡在她的耳朵边......
那个洋鬼子啊.....她不知不觉扬起嘴角,转而又垮下嘴角,这薛社长不会是那个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诶,这一章真的暧昧的酸臭味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