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一前一后走着,路上遇上了同村的, 就跟他们打招呼, 问他们这会儿还走哪儿去。
常父想到自己的女儿又要当寡妇了,脸色相当不善, 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没事!”
别人就不再吭声了,也不再多问了,心说:都被下放了, 还这种臭脾气,要不是你两个女儿争气,还真没你牛的!
等到父女俩到了薛家的时候,薛啸卿和几个娃吃了饭从隔壁李婶子家出来, 瞧见他俩站在院子里, 薛啸卿眼珠轻轻一动,大致就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为了避免他们脸上不好看, 就叫几个娃进屋写作业去。
四丫看见薛啸卿之后也不笑,尽管双手把常采萍抱得更紧,她不喜欢薛啸卿,不管薛啸卿对她好不好,她都不喜欢,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面, 只要薛啸卿抱走了她,她就不能再见到常采萍。
薛啸卿倒是笑了笑,伸手请常父屋里去坐。
常父本来一肚子气的, 但薛社长拿着好脸子,常父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薛啸卿又伸手来抱四丫,还跟常采萍翘着眼角笑:“该抱不动了。”
四丫哪里理他了,脑袋一歪,就朝常采萍的怀里去,反正就是不要薛啸卿过来。
常采萍也不能说四丫不懂事不是?她本来就才三四岁,拿什么来懂事儿?
她也干巴巴笑了笑:“她今天玩儿累了,要睡了。”
薛啸卿当晓得她解围,就放下了手,请她也进屋里去坐着。
屋里就这么三个大人,一个小娃,隔壁屋里几个娃都叠罗汉似的贴在门缝上,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薛啸卿转身去拿暖水壶和瓷盅给常采萍他们倒水。
常采萍也坐在一根凳子上,把四丫放在旁边儿,四丫怕她跑了,就一整个人一片膏药似的贴在她手臂上。
堂屋里常父摩挲着那篮子边儿,摩挲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从篮子里掏出那瓶裹着层层叠叠报纸的酒瓶子放在八仙桌上。
薛啸卿转过脸看到桌上的东西,登时就皱眉了:“常叔这是做什么?”
常父就站着,着给薛啸卿鞠躬:“青萍这事儿,要谢谢.....”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啸卿扶了起来,还听到薛啸卿笑呵呵的声音:“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见外。”
薛啸卿实则是个十分奸猾的人,话里亲热,常父听出来了,也不会傻乎乎觉得好,反而是有点儿怕。
常父捏紧了那瓶酒,盯着薛啸卿,有些局促:“你帮了我们,我们是要谢的......”
薛啸卿转脸就说:“你要是非要谢,我这里倒有一个忙要你帮。”
常父心头咯噔一响,堂堂社长要他们这等没权没面的下放户帮什么忙?可恨,他把话口子开了,现在是把话喂到人家嘴边了,他转头看向常采萍,常采萍低着头没吭声。
常父就恨铁不成钢,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朝火坑里跳啊。
他赶紧摆手,抢在薛啸卿前头说:“我们都是没本事的人,干活儿还行,这...采萍,她,她出了薛家的门儿,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他磕磕巴巴说着,也怕惹毛了薛啸卿,就算没真见识过这样的人的本事,到底听过,心里还是有好几分忌惮的。
薛啸卿那狭长的眼睛微微一动,眼皮子轻轻一垂,把这瘦小的男人和坐在凳子上白净的女人扫了两眼,微微一笑,脸上十分和善,还隐隐有两个酒窝。
他说:“我还真要说这个事儿。”
他这人脸皮也忒厚,厚到自己毫无所觉,常采萍坐在一边儿都听不下去了,抬头瞧他,正好跟他对上眼,看他目光放得深,她就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常父又要求情,倒是薛啸卿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扶,让常父心里一压,开不得口。
薛啸卿倒是特别亲切:“不瞒你说,要你体谅一下我,我是个男人,每天又要去上班儿,一手拉扯不了四个孩子,临时找人,也找不到什么可靠的,我看几个孩子跟常老师亲热,她替我看着孩子也好。”
年青男人不紧不慢地诉说自己的苦楚,明明只是个叔叔,说得好像父亲,而且还是个鳏夫父亲,要人也像是求着岳父讨婆娘一样。
常父忍不住要闹,却听他继续说了:“你放心,我不让常老师吃亏,也不用常老师再回薛家,我不过就是希望常老师能跟咱们住得近些,能照顾几个孩子的衣食,钱我这里管够。”说着,又指着外面:“常老师不是要修房子么?修到这边儿来,她跟你们分不开,你们也搬过来,大队长那头我去说。”
这话没明说给好处,已经给了,他们在六队那个山沟里干什么活儿?调到三队,怎么也比六队强吧,这要是以前,他们是想也不敢想的。
“这也不能,我们不卖女儿啊.....”常父心不甘情不愿的。
“常老爹,这话可就差了,谁还强买强卖了?”
他一问,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意思,常父当下就说不出话了。
常采萍真受不了这个人,你说他脾气差,他倒不发脾气,反而拿着一股劲儿,软硬兼施的,就像是捏着了七寸,难受的很。
她嘴巴一动,轻声嘟囔着:“薛社长好厉害的嘴巴~”
薛啸卿就站在跟前儿了,看她这个敢怒还敢言的犟样子,有些好笑,放下手里的茶盅:“常老师,你肯帮我这个忙,修房子也好,以后出嫁也好,我必然把你当姐姐看待,多少是.....”
常采萍愣愣看了他一眼,他又勾着眼角斜斜扫着她那小巧的耳朵边儿,“诶哟”一笑:“忘了,常老师比我还小一岁呢,我今年二十六,属虎,你二十五,属兔,那你必然是我妹子了,修房子、出嫁,多少是要帮衬的。”
常父什么都没听进去,就听进去了“出嫁”,他就捉着薛啸卿的手臂,心急火燎地问了:“啥?出嫁?”
他就怕常采萍被逼着回了薛家带娃,常采萍也皱着眉头,觉得有些好笑:“这才真的八字儿没一撇呢。”
常父就转脸给常采萍一个眼刀,常采萍没说话了,常父又转过脸苦巴巴笑:“寡妇带儿,谁瞧得上她。”
他不晓得人家是不是逗他们玩儿,还是想让人知难而退。
薛啸卿却真能接着话说下去:“常老爹要放心,像常老师这样的人,我也会帮着留意的,总归不亏你们。”
常父懵了,人家还就要定了吗?要是真留意,说不定还真能找到靠谱的人。
他这会儿感觉自己上了朵棉花云,怎么走怎么感觉飘飘忽忽的。
常采萍也错愕,脱口一句:“你一个社长,怎么说媒拉纤的!”
她不是矫情,她只是觉得自己“再嫁”这种事情,被这么大喇喇拿出来说,让人觉得不自在。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和谈非常成功,只是成功地非常另类,常父本来是想要把常采萍刨出泥坑,可人家要给她们家泡个温泉!
更牛的是,薛啸卿还承诺了,把孩子住的那两间房子也分给他们,还有一千块钱里会再抽了两百块钱分给常采萍,理由是:她带孩子不容易,这是她应得的。
回去的路上,四丫还是紧紧牵着常采萍不放,要跟常采萍回去住。
常父一路走也一路疑惑,一路思考,还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走到半路上,常父突然回过味来,问了常采萍一句:“你乐意不乐意?”
常采萍本来也不想离开几个娃,就算不是母性光辉,那也是亲情羁绊,她也不好说自己就想上杆子照顾几个孩子。
她就说:“我也没什么不乐意的,人家薛社长肯给面子,你好我好大家好,再说了,咱们家现在这样,不也得有人照应着嘛~”
常父转脸看着自己的女儿,瘦瘦小小的,自己都还像个孩子,现在却要带一摞娃,虽然说不得劲儿,但到底也分不开他们了,想一想,薛啸卿现在是喂个枣给他们吃,他们要是再不识时务,保不齐就是打一巴掌了。
他叹了一口气,也是认了这个命了,伸手去把在路上磕磕绊绊的四丫抱了起来:“走吧,走吧,回去再说。”
父母俩回到屋里,把这事情给常母和常青萍一说,二人也不知道说啥,不过能换个地方,又有人照应,怎么也比在这里任人欺负强。
这事情谁也没多说,就这么定了下来。
倒是晚上常母溜了进来,跟他们挤在一块儿睡,屋里的床又破又小,四个女人挤一张床,身都翻不了,谁只要稍微一动,床就咯吱咯吱响,要散架了似的。
常母刻意看了眼四丫睡着没有,看四丫睡得香甜才跟常采萍开口:“说不是当后妈,其实还是给他们当妈,只是薛社长的意思是厚待咱们,你自己也想清楚。”
常采萍就说了:“别说了,我自己愿意的。”
常母就抱着常采萍哭了,要是他们没被下放到这个地方,哪儿用得着这么委屈?
常采萍倒挺乐观的,她觉得还算一件好事,毕竟,薛啸卿虽然坏,但他对身边的人确实好。
他们现在的日子,就需要个场面人物撑着,薛啸卿肯主动帮忙,她可不得乐呵了吗?
她一边傻不拉几觉得当后妈捡便宜,也不晓得人家薛社长算盘憋在心里打得哗哗响。
她前脚刚从薛家那间房子里出来,那群躲在隔壁屋偷听的熊孩子就把门拉开了。
大丫和三蛋就扑向了薛啸卿,大丫仰着脑袋,小心翼翼求证:“以后我们可以跟常阿姨住在一起了是吗?”
薛啸卿轻轻点了点头,摸上了三蛋的脑袋:“你们高兴吗?”
三蛋嘻嘻笑着点头,唯有二蛋抄着手靠在门框子上,抿直了嘴角,忽而低下头嘀嘀咕咕:“别人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啊,花钱买回来......”
薛啸卿也看向门外,其实,只要是他们高兴,花这点儿钱并不是问题,毕竟,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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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常父和常母就去回话,说是今后仰仗薛社长。
薛啸卿当下就去了大队长那儿,要求把常家房子的宅基地给换了。
大队长这隔三差五就给他们处理这房子的事情,也是头疼脑热的,加上薛啸卿这么亲自来催了,当下手里忙活地比谁都快,催人明后天就动工。
常父和常母站在一边儿搭不上腔,却也有面子,能劳烦社长给他们说话,那不是给他们长脸么?
这么一会儿,他倒觉得薛啸卿这个人不错,心里有了计较。
正巧着,这李队长的老婆--村妇女主任王主任出来,笑呵呵端着两碗凉茶给他们:“薛副社长这房子啥时候修呢?”
薛啸卿接过凉茶笑了笑:“等他们修完,你们在再旁边儿给我修几间。”
“诶哟,几间?您可得说清楚了,别咱们给您修个十间八间的。”
薛啸卿手头有钱,他们都清楚,那转业回来的,上头能不发给些转业费?而且早听说薛啸卿在军队里就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那上头肯定不会亏待这卖命的,钱肯定给得多。
薛啸卿则摆了摆手谦虚道:“十间八间不敢,修个三四间能转过身就了不得了。”
这话说着,那村妇女主任心里一个盘算,想起了自己家里那个顶漂亮的外甥女儿,前两天正想要她帮忙物色人,她挑了好几个,人家都没看上眼,当下眼前倒是有这么合适的一位,长得好看,人还有本事,好像脾气也比以前好多了。
要是能把外甥儿嫁给他,那他岂不得叫她一声婶子?正好她儿子也该盘工作了,到时候也方便。
她这么寻思,就笑眯眯开口了:“你房子修这么大,可还不急着讨媳妇?”
薛啸卿平日里被问这些事情问得不少,前世因为一个婆娘还跟人结了仇,这一世又被人催催催,他心里是烦乱的,但他现在脾气不想以往那么冲,面对这种事情也就是打着哈哈就过了。
他百无聊赖地转过脸看向打谷场外面儿,还真叫他看到一个人。
**岁的女娃娃牵着个白净的女人,女人穿着白亮亮的衬衫,因为孩子牵着,所以微微前倾着身体,衬衫的边角蹙着修长的脖子和娇俏的脸蛋,光照照的,就像是一朵白栀子里面那一点儿珍贵的花蕊。
他那心头噗通一跳,微微愣了一下,倒是那女娃娃叫起来了:“四叔,下课了,我叫常阿姨过来。”
学堂就在隔壁,常采萍刚下课,大丫就拉着她过来,说是要给她修房子,她就过来凑一脚的热闹,看看薛啸卿和自己爹妈商量了个什么套路出来。
薛啸卿立时绽开一个笑容,伸手招呼大丫过来。
这会儿王主任等着薛啸卿给话儿,薛啸卿倒是直接可以避开了这茬子。
王主任瞧不出他的意思,也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只打算私下里拉着人说,要是合适就把人看了。
常母在一边儿看得可就真切了,琢磨了起来,薛啸卿这还是个黄金单身汉,多少人盯着呢?
要是能把青萍说给他,青萍好过,采萍肯定也好过,又是嫂子又是大姨子,这总归不会吃亏的。
常母心里这么暗暗想了一通,等到了这边事情谈完,常采萍又带着大丫去上课,他们才回去。
路上常母就跟常父嘟囔了:“这薛副社长还没老婆,我看青萍也没出嫁,你说人家......”
“行了,收起你那些小门道,人家就算再没找老婆,也看不上青萍。”常父毫不留情打断了常母的幻想:“他这种单身汉,多少人盯着呢,他们工作单位保准儿就一大堆领导想把女儿嫁给他,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常母不乐意了,伸着脖子为自己女儿平反:“你管是不是领导的女儿,也要薛社长喜欢不是,咱们青萍长得漂亮,人又机灵......”
反正在她眼里,女儿是她一点一点盘大的,就没有一处不好的地方。
常父不想跟她争论这个问题,脚下晃得更快,三两下就冲到了前面去了,常母就一边追着一边喊:“诶,你不信我也要试一试的,反正我们马上要搬到三队了,房子也修在一块儿,离得也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