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怀当时听的有点发憷,尤其面对简伯光一副认真的表情,总没办法把他的话当做纯粹玩笑。为此当晚还做了噩梦,周辞渊也吓了一跳,问他,他才说了。
然后揉着眼睛抬头看到周辞渊表情的瞬间……
崔茂怀忽然感觉到自己翘班的理智尽数回笼,想他可是正经接受过唯物主义教育,高举科学实事大旗的新青年,怎么就被简伯光那么个神棍,还是个兼职的,几句话就糊弄住了?!
“呵呵……”
崔茂怀干笑两声,心虚的蜷缩进被窝。
虽说当日表现是有够丢人,事后经周辞渊提醒崔茂怀也觉得简伯光多半是为了问他多要资金才借占卜捣鼓出“不能完工”的话来,可看那人最近的确又日夜呆在工地上,还不停催促工程进度,崔茂怀索性就求陛下能不能再派些有空,熟练冬日工程营造的来,好让他的疗养山庄能提早完工。
座上的陛下顿了一瞬,抬眼看看崔茂怀。跟着就打趣崔茂怀说他都是当官的人了,怎么只念着他的山庄,是不是想赶快建好了再赚银子?
“瞧你那点子出息!”
陛下看似嗔怪,但话音却比前日温和随意,转头就让安国忠传话营造局,说正好天冷了,那边若是没什么要紧工程,‘闲人’就都到这边来帮忙,又指着崔茂怀,笑道,“这期间的伙食、俸禄都由他出。”
崔茂怀自是赶忙谢恩。再哭穷说小民哪有那么多钱,管饭可以,但俸禄……要不怎么厚脸皮跟皇上讨赏贪便宜呢!“小民就只欠圣人您的人情,万万不敢欠朝廷的……”
陛下畅笑不止,崔茂怀再得了句御斥“滑头”,另获朱红斗篷一件,双手捧着冒尖的银锞子,笑的见牙不见眼,由安国忠亲自替他撑棉帘,才退出来了。
然后一转头,正和候在外面等陛下传召的几位皇子和大臣撞了个面对面。崔茂怀因双手占着,只能礼数不周的低头替代行礼,几人倒是格外客气,笑着说不必在乎虚礼,请他只管先行。
崔茂怀忙又谢过,嘴里说着失礼,这才捧着银子往山下去。
超捷径小路走出好一段,过转角顺势抬头往毓清斋门前匆匆一瞥,就见刚才候在门口的人依旧站在门外,无一人被传召。而通往毓清斋的宽大水泥路上,晋王和皇长孙、连同几位大臣也正往上去……
崔茂怀不由多看两眼。
感觉陛下这次入住山庄,前来拜见的皇子大臣格外频繁、且多!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崔茂怀一人从石径小道匆匆回去,先把手里捧了一路,哭穷哭来的、替一鸣生、莲心、绿翘讨要的赏钱发给他们。又去找简伯光,告诉他山上会有许多新帮手、让他不必担心,也别再托口神灵麻烦人家啦。
一鸣生他们得了赏银倒是高兴,还跟崔茂怀玩笑说,他靠他们表演得了赏按理该他这个东家发大红包给他们,如今竟连这份钱都请陛下替他出了。
崔茂怀:“(^^*)~~~~”小得意不解释~
而到了简伯光这边,简伯光正顶着灰扑扑乱糟糟的头发,手里拿着截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崔茂怀说了他求来的好事,简伯光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脸上却没有多少欣喜。然后嘴里碎碎念着,从火堆烤架上取了张肉夹饼,转身又去催促工程进度了……
好吧,喜欢催就催,反正也像皇帝说的,早完工、早营业、早赚钱!
崔茂怀晃晃悠悠回去,看今天时间晚了,就让人把礼物备好,第二天一早下山,带着儿子须金勒一起去了安国公府。小曾国公及其家眷对崔茂怀极为亲热,一再留他们父子在府上吃饭,崔茂怀却不得不婉拒。
毕竟,陛下他老人家还在山庄住着呢。
崔茂怀留下须金勒吃饭+学习,自个儿又匆匆出城上山了。
说起来,这次皇上入住毓清斋候,似乎就没怎么去行宫,搞得他也不得不时时候在山庄,以备宣召。
果然是他设计的温泉格外舒适?
崔茂怀迎着冷风乱想一通。他的山庄当然好,但毓清斋地方有限,别看陛下自入住后好像总在这边,实则是在行宫、毓清斋两边跑。
真算下来,还是行宫的时候多些。
别的不说,陛下到行宫避暑、避寒,总要带妃子美人出来的,政务朝廷也得一起搬出来。毓清斋半山虽然都封了起来,可一来房舍不够,再来下面就是对外营业的山庄,肯定不方便。
这地方,就像是皇上个人的散心地,留个半天一日,说回去,沿着毓清斋后面开凿的山路,陛下坐肩舆也花不了多久。
只皇帝的行踪,自来都是保密的。不有条罪名叫窥伺帝踪吗,所以崔茂怀向来不打听。也因此,崔茂怀之前才能在山庄和家里来回晃荡的那么随便。甚至有两回内侍找到延善坊去,说是陛下召他去毓清斋,然后他从城里一路骑马上山,紧赶慢赶赶到,却被告知,陛下又回行宫了……
只这回,怎么看怎么觉得陛下有常住在这边的打算啊。昨儿看表演,站着后面的女官看着陌生,那容貌气度分明就是皇上的后宫吧?
今儿个出门前,又听说昨晚陛下跟几位皇子大臣夸赞他温泉建的有新意。这边泡着室外温泉,就着小菜喝着小酒能居高看山下灯火朦胧的山景。另一侧竹幕上映着美人窈窕身影,幕后咿咿呀呀唱着唔哝软曲,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崔茂怀却只惊异于安国忠的执行力。水袖戏曲,南音软哝,他不过提过一回,安国忠就安排人练上了,如今拿出来取悦皇上,可不是享受……
“东家,您来看看这可都怎么办?”
崔茂怀一回来,就有管事哭丧着脸找他求帮助。崔茂怀过去瞧了,才知道这几日预定山庄客房的人尤其多,且都是身份显赫,极其不好推拒,一个个都说着“请务必”字眼的家伙。
“好端端的干嘛突然扎堆……”崔茂怀不由抱怨,大晚上散着头发咬着笔一时也犯难。
手里的预定簿随即被抽走,周辞渊随意翻过两页,再扫过案几上的名帖,直接从身后握住崔茂怀的右手,先纠正他握笔的姿势,左手又贴在崔茂怀后腰让他正身,这才就着他的手在预定簿上涂划添加名字日期。
“前些天又有折子请陛下立储,陛下这回倒没回绝。”
周辞渊一边替崔茂怀安排,一边在崔茂怀耳边说话,热气也跟着往崔茂怀耳朵里钻,“出宫前,陛下多次去探望姜淑妃,并责令太医院用心调养姜淑妃的身体。这次出来,陛下不仅带了苏昭仪和李昭容,就是兰修容,韩婕妤,也在皇后的提及下一并出来了……”
“你昨日见的,该是李昭容。专心!”
崔茂怀刚要偏头,就被后背紧贴的掌心提醒,只能继续握笔跟随周辞渊引导的笔势写字。嗯,是比他自个儿写的好看。
“这些事你都不必管,若是有哪位皇子或旁人问你有关陛下饮食及其他,以你的聪明,知道怎么敷衍。陛下身边的女官、侍婢,除非皇上或安国忠跟你明说,你都只当一般宫女,和从前一样的态度。再有……”
周辞渊握着崔茂怀的手不易察觉的松了些,就以此时的姿势偏头看向怀中人认真的侧脸,唇角不由就带了笑,“韩呈该回来了,若让你同他一起去监察变石之法修建的房屋道路,冬日使用情况,你要不要去?”
“……”
崔茂怀虽不能说全身心投入写字,但至少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在软软的毛笔尖上,这会儿听到周辞渊的话,眼睛一瞥又迅速收回,硬是把手下的竖勾加两点写完,才撂下笔,一脸不善的转头。
“什么意思?听你那语气,敢情借着凤凰蛋晚上折腾我,有事没事催我练字还不够,这又扯上韩大人了?你这到底是吃醋还是羡慕嫉妒恨韩大人至今替我操心典州的作坊,外面办差都不忘替我留意手艺师傅……唔!”
唇上贴合的温热一触即分,橘黄烛火中,周辞渊眼底都带着笑,却用手指点点崔茂怀,“笨。”靠近的某人显然准备换个说话方式,就听窗外一点声响,周辞渊拍拍崔茂怀,起身出去。
不大会儿,周辞渊就回来了,却开始衣服准备外出。
“怎么了?”崔茂怀问。
周辞渊系腰带的手微顿,“没什么,石峰偷摸回来了。你早点睡,晚上别等了。”
“噢。”崔茂怀点头,看着周辞渊一边整理衣袍,一边慢悠悠往外走。
直到身后的门、连同屋内暖黄的光线一并被隔绝,周辞渊的表情才一瞬变了。
石峰在绝对无暇回来的时候居然秘密回京,这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他当真查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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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辞渊夜晚外出、奔波劳碌崔茂怀固然操心,但介于这人一贯在他面前表现出的运筹帷幄,崔茂怀也不会太担心。
倒是度假山庄一时间是真忙起来了。不光是各位皇子府中的幕僚属官,包括很多朝臣、权贵,眼看年底了,连各州官员挤进来的也不少。崔茂怀真心觉得,他可以把外面的牌子换成“驻-京-办”了。
而毓清斋里圣人陛下,最近瞧着兴致也格外高。
宣崔茂怀过去看到他袖子里掉出来的筹子,问他在做什么,崔茂怀回说正在一边吃火锅一边打麻-将。陛下立刻来了兴趣,言说冬天日短,中午不想睡正愁怎么打发时间,于是刚摆上的御宴全部撤下,换了特制的高桌,胡凳,中间涮锅子,一圈麻将拍的哐哐响。紧张氛围里抽空吃一口小内侍替他们蘸料的羊肉青菜,口腔鲜香滚烫之余再灌一口崔茂怀亲手酿的沁凉果酒,然后啪一声落牌,“胡啦——”那感觉……
嗯,感觉是挺好,可惜害皇上吃撑了。崔茂怀不得不搀扶着陛下到门口遛弯。
这本没什么,可是皇上,您吃撑了,我还没吃饱呢!
好在崔茂怀也没伺候多久,韩王、鲁王、晋王,就前后脚到了,有儿子陪亲爹散步,崔茂怀这个外臣,自然就能揣着赢来的金豆子退下了。
晋王看到崔茂怀鼓鼓的荷包还笑着跟陛下说,“父皇这儿的好东西全便宜了崔东家,上回崔东家披着红氅捧着小山似的银花生一路笑眯眯下山,不知多少人就传崔东家是财神爷身边的散财童子呢!这回银子变成金子,岂不更坐实了这说法!”
晋王一番话惹得陛下开怀不已,当即又赏了崔茂怀两只金元宝,让他捧着回去。
崔茂怀笑着谢了恩,当真捧着两只沉甸甸的大金元宝下山了。转身正听到韩王吩咐身边小侍,“去扶着崔东家,山道陡峭,小心崔茂怀摔了……”
崔茂怀有时候是真佩服这些皇子,一个个说话做事笼络人都能做的那么自然,且能让你知道。
不说他已经受到的来自几位皇子和皇长孙的善意,就连之前将他当只蚂蚁,想轻易处理掉,却又被他反咬一口的晋王,再见他也好像从前的不愉快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言笑晏晏,如今日一般熟稔随意……
储君啊,这么个诱人的红苹果在前面吊着,真正是让人忍不住心动!
崔茂怀之前暗暗问过周辞渊看好谁,周辞渊没回答。如今见诸皇子皇孙的机会多了,崔茂怀倒有点明白周辞渊了,光是从外表、或待人处事上看,一个个自幼接受皇家教育的皇子,谁能比谁差?又哪里能轻易看得出每个人表象之下的性格志向?
崔茂怀摇摇头,将这些国家大事暂放一旁。听阿秋禀告家里点心铺子和酒楼的情况。
“今年的捉雪人活动还办吗?客人们都问呢。”阿秋说。
“办。自然要办。”崔茂怀点头。
“那还是将捉雪人的签字都每日预备着,一旦下雪,就开始?”阿秋问,又看看外面的天。
“不用那么麻烦。”
崔茂怀去年是得了周辞渊请托钦天监得了准备的“初雪”,今年嘛,一路跑去毓清斋,当着几位大臣的面崔茂怀直言有事求皇上帮忙,然后大大方方说了捉雪人活动,需要准确下雪的日子。
崔茂怀不知陛下和几位大臣之前在说什么,但进来时他敏锐感觉到,皇上心情未必如他脸上的表情一样高兴。可等崔茂怀说了自个儿郑重面见所求,陛下倒是真笑了出来。随即又板了脸。
“崔茂怀,你穿着官袍,着急忙慌的求见,就为这事?”
陛下本就是靠着引枕歪在御座上,这会儿被安国忠扶着坐正,再看向崔茂怀,崔茂怀略有些心虚的嗯了一声,然后抬头,竟从陛下脸上看出点常妈妈和周辞渊时而看他的那种微妙表情。
“朕有时候都羡慕你啊。瞧瞧,这日子过的比朕还逍遥……”皇上看看崔茂怀,再扫过下面立成一溜儿的臣子,“是太清闲了啊……”
“崔茂怀,变石之法你也有功。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北地早已大雪,赶在入冬前朝廷选了些地方建了道路房屋。现在正是该验看承重实用情况了。要不朕封你为监察御史,你跟着韩呈去看看实际情况?”
“……”
仍跪地的崔茂怀不禁有点懵,他那晚真当周辞渊故意找茬吃醋,就跟他揪着凤凰蛋不放一样,目的在于跟他谈条件,无止尽攻城略地,当情-趣玩笑呢。没想到……
居然是真的?!
监察御史呵,崔茂怀现在已不是官场纯小白,身边有周辞渊这么个无所不知的家伙在,早将很多官职管辖告诉他了。
别看监察御史不过一个八品官,论品阶还不如他五品的末等爵位。可这是个什么官?内可监察百官,肃整朝仪,外能代天子巡视州县,纠正刑狱。其权限之广,颇为内外官员忌惮。
要说周辞渊的钦御司是陛下个人暗地里的监察机构,那么监察御史无疑就是朝廷正大光明的监督者。而且听周辞渊说,这官人员是有限制的,统共也才十几个……
心动吗?
有点。
答应吗?
“陛下,小臣有负圣人。这官有多重要,小臣多少听说过,既然要监察别人,在朝廷里自己肯定得是表率,到外面,更代表着陛下的清誉和脸面。小臣惭愧,实在不堪当。”
崔茂怀跪伏在地,看不到皇上的表情。最后听陛下一句“退下”,崔茂怀也不知皇上这话是说给谁听的,然后,肩膀就被安国忠拍了拍,说要送他出去。
到了外面,崔茂怀还没搞清楚今儿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安国忠就先笑道,“崔东家对圣上一片赤子之心,圣上都看在眼里,您的造化,还在后头呢!”
崔茂怀:“……?!”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韩呈回来了,带着几个地方“变石之法”的试用结果。
不仅是之前督办的有人敷衍了事,导致水泥配比不对,房屋道路脆化易碎不结实,更有人散播谣言说这样造出来的房子是死人穴,大凶!
陛下自是生气,这才要派监察御史出去,谁知这边话才出口,那边又为了监察御史的资格和每个人所去的州县明里暗里掐个没完。这不,两天时间,两个御史被扒了官服,大冷天跪在毓清斋门口请罪呢!
山上的低气压导致山庄里这几日游乐场的笑闹声好像都压低了些,如今氛围下,崔茂怀正准备再通过周辞渊确定初雪之日,没想到皇上让安国忠亲自过来,说了钦天监测算的今年初雪日。
“陛下还说,崔东家有巧思,既然城里都捉雪人,那今年在山上也办一回,届时让诸位皇子、公主,皇孙,都一起跟着热闹一回。”
“噢。”
崔茂怀能怎么办,只能扯出笑脸领了口谕。
也因为陛下这句话,家里铺子崔茂怀只回去看了一眼就无暇他顾,反而得找常妈妈帮忙看看他的计划和安排有何疏漏。
凭常妈妈的身份,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自是能完备周到。
崔茂怀则趁着常妈妈看筹备单的时候,到后面看了看常伯。屋里的土榻还算暖和,所以常伯身上盖的并不很厚,也就能看清常伯凹瘪的脸颊和细瘦干枯的手……
“常伯……”
崔茂怀一如之前每次过来,细细碎碎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朝廷的,市井间的,酒楼听来的八卦,还有他的山上的一些见闻经历。
“常伯,辛苦你了……”
“公子,郑八郎来了。”
外面常妈妈话音落,跟着就听到郑八郎的声音,却在停在库房门口,正跟常妈妈说,你家今年做的腊肉腊肠不少啊!又感叹说,分明就是用的你家调好的料包,但自家做的,我怎么吃怎么觉得就差那么点意思呢?
“想要我家的就直说,什么时候也学会转弯了?”崔茂怀笑着从后面出来,先远观了一圈郑八郎的身材,“你这,好似又圆润了一圈?”
“唉,别提了。”
郑八郎朝崔茂怀挥挥手,“还不是太奶奶,入冬后身上有些不好,醒来看到我们这些儿孙,念念叨叨就是加衣多吃饭喝补汤。铺了暖炕的屋子,一家人穿着皮袄一人端一碗热汤坐在那陪太奶奶说话,一个个满头满身的汗啊……你能想象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崔茂怀真真是笑的肚子痛,感觉郑八郎都成他的快乐源泉了。心底里,又无比感叹郑家的和乐融满,如果爷爷也能享受到……
崔茂怀用袖子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果断抛开所有假设想象。
跟郑八郎闲扯一会儿,一起去看过常伯的情况,出来直接带人去了库房,随他要了一堆吃的。
“常妈妈也跟你说了如何做的软烂好克化,回去太奶奶吃着什么好,你只管来要。得空了我就去看太奶奶。”
崔茂怀这边叮嘱着,郑八郎一边点头一边正抓着崔茂怀的手臂把脉,左胳膊完了右胳膊。
“行了,谁不知道你现在正忙,好好在陛下跟前当差吧。连我太奶奶都知道你现在出息了,还说更得多喝补汤养的精精神神才好。”
郑八郎说完,脉也把好,“之前风寒好了,但体内还滞有寒气。我回去配了药让人送来,你日日喝。大冷天,不行就呆在山上,少来回跑。延善坊这边有什么可让你担心的,你呀,就是关心则乱,我瞧着常妈妈一人就顾的过来……”
郑八郎平日虽一副笑呵呵、快乐的胖子模样,但一说到病情,转变身份成为医者,语气态度立刻不同。谆谆叮嘱直到崔茂怀全部答应,这才算完。
最后挥挥手,看着挂满全身东西的毛驴,到底是没找到坐上去的途径。同时拒绝了崔茂怀给他代步工具,牵着他家的驴子,身后小仆抱着东西紧跟,一道走了。
********************************
崔茂怀又回身看了眼郑八郎远去的背影,直到常妈妈叫他,他才回去。
“八郎……不会是觉察到什么了吧?”
崔茂怀回想郑八郎走前的话,当时不觉得,可回想起来,总觉得另有所指。只是心里的疑问,他也没第一时间跟常妈妈说,而是等周辞渊回来,才跟他提及。
“郑八郎在郑家这一代看着不显,但据说医术最为扎实,真有疑惑也不是不可能。不过看他一直以来的行径,怀弟,不用担心的。”周辞渊安慰崔茂怀。
崔茂怀的心情却有些低落。
果然是跟官场上的人交道打多了,如今他也变得爱猜忌怀疑起来?甚至有所取舍的信任。虽然周辞渊说他这是长大了,变得敏锐,有了洞察力,但私心里,崔茂怀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学会怀疑别人,就意味着会看到、听到、预见到更多的恶。这种想象的黑暗面和可能“防患于未然”,两者取舍得失,崔茂怀自觉做不到“刚刚好”的判断。
所以,爷爷才说,他不适合在商场混吧。而现在,事实再次证明,他其实也不适合在官场混。就连摊子铺大点,遇到点事,他都会先自我怀疑起来!
没出息……
崔茂怀往自己脑袋上盖了个戳,山庄里的初雪日安排还得忙。
为了契合陛下所说的“热闹”二字,崔茂怀直接将一些室内游戏和小吃全挪到了外面。如后世小吃一条街一般,吃食新颖小巧,都是能拿着边走边吃的,沿路砸沙包、套圈,射箭,钓鱼,等等游戏,最醒目处一棵状如圣诞树所在,各式花灯小礼物挂满,再来几辆彩车表演穿梭其中……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所谓的“捉雪人”了。
除了他家铺子里的能吃的雪人,另有素绢扎的雪人,却是一关一关,各种挑战游戏,赢得线索,最后才能获得大奖。
“大奖是什么?”
崔茂琛和须金勒、包括崔茂澜,得了崔茂怀的信,都上山来帮忙了。只是崔茂怀看着跟在他们身后,从马车上下来的崔嘉小朋友,不由有点发愁。
这是来帮忙的?还得他分心照顾好不好!
只是自上回的事后,大嫂竟似有意让崔嘉与他亲近。小孩子喜欢听故事,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崔茂怀讲了孙悟空的故事,崔嘉特别喜欢,后来酒楼讲书,听说崔嘉哭闹着要去听,却硬是被何宛中强力镇压下来。似乎还说那种地方,哪里是你该去的。
可现在呢?酒楼里演《封神》,崔茂怀也是前几天下山才听常妈妈说,但凡天气好,崔嘉就能跟崔茂琛,有时候甚至是家仆单独带着,到酒楼里听故事。
不论之前何宛中对他做过什么,到底都和崔嘉无关。何况这可是崔茂怀正经的亲侄儿。但凡来了,酒楼里自是安排最好的位置,再由仆从周身护着,菜肴饮料也都是小孩子能吃能喝的,所以,嘉哥儿如今很是喜欢酒楼。来了山庄,乖乖喊崔茂怀二叔,开始对环境还有些生疏,就跟在崔茂怀身侧,小脑袋上下左右的看,不懂的,还会扯崔茂怀的衣袖,问他那是什么?
“大嫂可能是想通了,不过嘉哥儿现在看着也可爱多了。”
崔茂琛说着跑去跟崔嘉抢蝴蝶糖画,直把崔嘉惹得快哭了,才哈哈笑着取了蜻蜓的,几步跑回来先把蜻蜓翅膀举给崔茂怀,让他咬一口,这才跟着咔嘣咔嘣咬着吃。
“多大的人了,你去逗他。”崔茂怀嘴里含着糖,见崔茂琛几口又吃完了蜻蜓,还准备去拿,画糖画的老师傅都还没画完呢,一把便将人拉住。
“差不多行了,晚点再吃。一天吃太多糖不好。”
崔茂琛倒是听人劝,崔茂怀说了,他虽然看着还想往那边凑,但到底坐回来了,“刚才话说到一半,二哥,你知道大嫂前几天求见母亲做什么吗?你是再想不到,这人想通了又好像想的太开了些,她居然要把馥姐儿送到母亲身边养。母亲没应,她就让身边的妈妈天天一大早带着馥姐儿到东院请安,然后也不说回去的话,就把馥姐丢东院一整天,晚上了必要母亲发话,才把孩子抱回去。你说这都什么事!”
崔茂怀没办法将荔姨娘的事告诉崔茂琛,也有些惋惜大哥大嫂最后离心到这地步。
他还记得常妈妈跟他说的,大嫂之所以现在肯让崔嘉出来,甚至与他亲近。一来是这么长时间,她大约是看明白了,崔茂怀不可能伤害她的孩子。二来,则是一片慈母心,是在为孩子寻求外援。
在何宛中心里,崔茂睿已经彻底不值得她相信了。何家大约也不再是她的依靠,所以为了孩子,她愿意将人送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如此,和崔茂怀亲近些,倘若他日,崔茂睿想要用荔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动摇崔嘉世子的身份,或者厌弃崔嘉,至少,嘉哥儿还有崔茂怀这个二叔。一个为了须金勒能不要亲生子,撑病为孩子讨公道,还要把所有传给过继侄儿的叔叔,何宛中相信,但凡能延续这份香火情,若崔嘉有难,崔茂怀不会坐视不理的。
有嘉哥儿做例子,把馥姐儿送到长公主那里也就不难理解了。不过是为孩子谋条能依靠的出路而已……
倒是这番心思作为,惹的人不禁唏嘘。崔茂澜在外面素来少言,一起吃饭,却格外照顾崔嘉。听说馥姐儿每日被丢到东院,长公主因身体原因不可能全天看着,崔茂澜就把馥姐接过去,同她一屋待着。
“茂澜的亲事怎么样了?”
避开崔茂澜,崔茂怀想起这事就问崔茂琛。崔茂琛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带着股羞恼,“之前看好的几家都渐渐没音了。有意的……母亲又坚决不允。”
崔茂琛看看屋里正忙着的崔茂澜,“我还听见母亲说,就是把茂澜留在家里,过了花期,也绝不能往那几家许。”
“……”
崔茂怀立时对求娶崔茂澜的人家有猜测了。
…………………………………
先不管那些明面、暗地有多少勾当,和利益瓜葛往来,崔茂怀的初雪“捉雪人”活动到底是如期举行了。正在纷纷扬扬的初雪里。
京中权贵云集,人人衣着艳丽,在漫天白雪中的确趁的整个山庄更加鲜活热闹。
陛下看着似乎也挺高兴,还让皇子皇孙陪着,沿着街道品尝小吃,做游戏。甚至给一位五岁的皇孙转了个花篮样式的糖画,亲自捉了回雪人,当真捉到一只,随手给了另一个小孙子,然后小皇孙一口咬下去,竟然又“捉”中了……
崔茂怀听着陛下周身的“到底是父皇!”“沾福气”一通夸耀言语,不由就往售卖雪人的摊子后的小内侍看去。
是的,今日这活动虽然是崔茂怀统筹主办,但为了陛下和一众皇家成员的安全着想,所有摊贩、表演者都是内侍、宫女、侍卫担任。
挑出来的内侍、宫女根据各自售卖所需,还专门都去学习了一番。而花车上的表演者,更是宫里的挑出来舞姬。趁着灯火和布景,在雪中看自是极美的……
捉完了小雪人,跟着就是“捉”大雪人。
崔茂琛之前关心的大奖,崔茂怀直接将难题丢给了陛下。只苦着脸说,在场的贵人什么没见过,小臣也没有绝世珍宝,实在想不出能用什么作为大奖。
“这把弓乃先帝昔年战场所用。朕被封为太子,头回随父皇狩猎,父皇便将此弓赐给了我。今日虽只是游戏,但既然崔爱卿说没什么宝物做头奖,朕便以此弓为奖赏吧。”
崔茂怀听到陛下提及自己,微一愣神,再看过去,就只看到了陛下身前,几位皇子眼中瞬间迸发出的郑重,和名为**的东西……
其实所谓的“捉”雪人,也就是后世综艺节目里常见的套路。根据参与人员分组,完成各种规定项目或是靠脑袋猜出通关谜底,尽可能多的得到通关信息,最后获胜。
崔茂怀想了些点子,经周辞渊看过,划掉几个不合适的送到陛下面前,请皇上圣裁。
皇上倒是亲自看了,还说崔茂怀怎么提起玩就真能想到这么些主意!反正就是继续嫌弃崔茂怀不务正业,闲的慌光知道吃喝玩乐了。
崔茂怀:“……”冤枉!
可惜崔茂怀喊冤也没用,皇上一一问过每个游戏的难点和玩法,就指了几个让崔茂怀去设关,崔茂怀当时都退出来了,却又被皇上将他手里的本子要了去,说要再看看。
于是,到了今日,实则崔茂怀也不知道每关游戏都有什么。但他却知道,因为皇上的头奖,这次的游戏势必竞争激烈。
果然,一说游戏开始,诸皇子率先响应。有说想凑热闹的,有说玩法新奇想瞧个究竟的,鲁王健硕,站出来开口就说儿子好武,看到父皇的好弓就眼馋,别说游戏,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儿子也想淌一淌的……
有了几位皇子皇孙参与,哪里还有臣子的份。不过各位皇子身边也都有伴读的,所以三人一组轻松组成。这就是七组。但显然只有皇子陛下可能觉得单调。
就让在京的跋思贡世子也带人组了队。然后又看向金襄郡王,直接喊周辞渊,让他也参加。
周辞渊便走出来先向陛下行礼,然后全场看过,似在巡梭伙伴。却在大庭广众之下直直盯向崔茂怀所在,目光停了数秒,本似要张口对着崔茂怀说话,一旁老郡王突然咳嗽几声,周辞渊才转了目光,随便点了人站到众皇子之后。
一共九队,哨声后游戏开始。
崔茂怀站在人堆里,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周辞渊身上。他不明白周辞渊刚才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事先一点儿没说……
只是很快,崔茂怀就没有思考周辞渊突然举动有什么深意了。周围不停有似脸熟似认识的人跟他搭话,内容全是有关这游戏的,好奇都有什么关卡?
崔茂怀只能笑答,他能想到的游戏,山庄里早玩过八百回了。原本不过是猜谜、走吊桥一类的,后来皇上有兴致亲自出题,他哪里还知道都有什么关卡。
崔茂怀一面应付着这些打探消息的人,一面再看游戏,不得不说,皇帝果然是大手笔,瞧瞧,游戏游戏现在可都变成真刀真枪对抗比拼了。那些陷阱、布阵,崔茂怀都不知道皇上是何时让人设下的。
而到了倒数第二关,崔茂怀远远瞧见周辞渊得了条线索,该是根据问题回答后再寻结果。就见周辞渊往街道一角的盐烤蛋铺子瞅了一眼,却又在原地和同伴徘徊思索,最后三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崔茂怀相信自己没看错,虽然隐晦,但作为熟悉对方任何一个微小动作的枕边人,崔茂怀确定,周辞渊刚才目光扫过的,就是那个摊子……
事实最终回的线索也的确在那,当晋王从陛下手里接过那把意义非同一般的弓,晋王傲气难掩,其余几位皇子神情莫测。
崔茂怀却在找寻周辞渊身影的时候,看到人群后、灯火幽暗处的一道身影,看其服饰头冠,该是身份不低的,却像是怕被人看到一般,一人站在角落。不时手握成拳,掩嘴咳嗽几声,明明年级不大,却意外给人苍老之感。
“茂琛,那人是谁你认识吗?”崔茂怀身边也就崔茂琛认识人多,于是转头问崔茂琛。
“哪个?”崔茂琛立刻伸头来看。
“就是花灯树下,撑着的油纸伞那一面,刚好把光遮了一半,正咳嗽的……”
崔茂怀形容尚未说完,就听崔茂琛啊一声,跟着脑袋撑到崔茂怀肩头,“那个啊,是成王。就是去年买了一堆雪人都捉不到一只,最后还是二哥帮着作弊才得了彩头的周讳的爹……”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后台审核,导致不能修文,现在才替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