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怀被扶到床上休息, 身上裹得粽子一般。外面被惊动的邻里和巡城卫兵马也进了里坊, 有人在院中询问经过,有人在坊中拿着火把搜查贼人。
崔茂怀听说对方闯入的是两个人,院外大约还有一人接应。
被常伯、崔才打伤的贼人扑出窗外, 在院中和同伙汇合, 两人功夫都不错,崔大、崔二、阿活三人自是没法拦下人……
“公子,先喝碗安神汤, 幸亏公子聪明, 否则真要出大事的!”
常妈妈将温热的汤碗给崔茂怀捧着暖手顺便喝, 她则替崔茂怀将滑下去的被褥再拉上肩头。床边, 崔月亮,崔小怀,胖冬瓜三个则绕着崔茂怀一脸担心的望着他。
崔茂怀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趁喝汤动了动僵硬的脸, 然后给三个小的扯出一个笑脸……
然后,低头用指背轻轻捋了捋歇在他膝头的重阳。
今晚真多亏重阳警觉叫唤让才他争取了时间。怀里的虎王来回被抖了几次,也有点被吓到, 一直老老实实钻在他怀里,一向对重阳好奇的不得了这会儿也不见小东西出来。
“你们别站这儿了, 我没事,回屋去睡吧。”
崔茂怀赶几个小的, 惊怕之余也有点庆幸那几个贼人的目标是他。家里有力气的都和贼人在院中和他屋里打斗, 后面只剩下阿秋崔璨两个看顾三个小的。若贼人有歹意, 真是不知怎么前后看顾。
但三个小的听了崔茂怀的话,却齐齐摇头。还往他身边又靠了靠,一个个眼里映着屋中橘色摇曳的烛火。
“也都吓到了吧?”
崔茂怀再弯着嘴角笑一笑,挨个摸摸三人的头。
“公子,你不要有事啊……我以后会保护公子的!”崔小虎道,胖冬瓜跟着点头。
倒是崔月亮,晚上出事后就有些呆呆的,更显惊惧。崔茂怀摸摸小姑娘的头,小姑娘眼睛立刻有了水光,似要张口说什么,但终是咬着唇低垂了头。
崔茂怀知崔月亮受过不少磨难。今晚这事,年纪较小的崔小虎和胖冬瓜虽然害怕但一直在屋里大约还不甚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对于十二岁的崔月亮来说已经能理解并想到可能的后果了。
“别怕,大家这不都好好的嘛!”
崔茂怀再安慰一句,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摇着碗将最后一口汤喝完,常妈妈本要崔茂怀暂且挪到后面他们屋子将就休息。
崔茂怀摇摇头,示意外面。
显然他们这边的事已经报到了京兆尹,崔茂怀听着外面的对话,应该是京兆尹府的哪位大人物带着人来了。
“他们问完了常伯他们,肯定还要再来问我,而且我现在根本睡不着,不如就在床边坐坐……”
果然,过不多久,常伯就带着三人进来。当先一人绯色官袍,自称姓贺,竟是京兆尹少尹。一并同来的还有京兆尹府经验丰富的两名老捕快。
崔茂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来人直接阻了。
“崔东家且坐着缓缓神,西市周边的里坊一向是巡查重点,好久没见到这般大胆的匪盗了。巡城卫已经在外搜查,崔东家且放心。只是我还要问问您详细经过,好立案记录在册。”
崔茂怀便将对巡城卫所说的又说了一遍。
因息风那纸条是从钦天监打听出来的,牵扯到朝廷部门,为了不多引事端,崔茂怀对自己半夜起来只道是夜里冷醒的,这事在如今没棉花没保暖设备的时代很寻常。
“我想着是不是外面雪下大了,便想去开窗看看,哪想……”
隐去开端,后面所讲自都是真的。而屋中摆设、银钱,堂屋的鸟笼、破碎的窗户,包括崔茂怀床铺上下,巡城卫的人都查看过两三遍。此时再被两名捕快查探一番,自是没找出什么有用的。
“我听你家仆从说,此前就有觊觎你家点心酒食的,甚至想要翻墙进来一探究竟?”贺少尹问道。
“是。”
崔茂怀点头,之前家门铺子外总有徘徊的身影,后来见贿赂几个小孩子也不行。倒真有想翻墙进来偷瞧的。
可崔茂怀家,大门内就是马厩。之后有了值班房,门口多数时候总有人,就是没人,乌骓警觉,但凡有点动静就能叫唤起来,直接断了那些人想从大门一侧偷溜进来的念头。
前面铺子更是不可能,另一边是厨房。后面又加建了酒房窖池,几乎和后座房相连。
说实话,依崔茂怀家如今的建筑格局,一般人真难进来。就是想翻墙也没有空余的墙段让人翻,上了墙就是房顶草棚顶,不但安全系数堪忧,更容易被人发现……
“咦,崔东家的窗户改造过?”随行的一名捕快正在研究破窗碎木,突然好奇。
“嗯。”
崔茂怀看着他住进来不就就换上的推拉窗。
这年代的人家窗户普遍是直棂窗样式。就是一根根竖木条隔的窗户,上面糊纸,并不具备打开的功能。而平民家的窗户更是普遍偏小,只为通风作用。
崔茂怀倒也能理解。一来是因为大窗费纸,二来窗户大了冬日屋子不保暖。
可崔茂怀到底是后世人,狭□□仄的光线视线实在受不了。于是加大窗户的同时,因为内外开启的推拉窗牵扯到铁制合页技术,所以崔茂怀就只请木匠师傅帮忙搞了左右推拉窗……
“倒幸亏歹人不知崔东家窗户的关窍,否则不是从大门偷偷潜入,若是从窗户翻入,只怕崔东家就真的危险了!”
经捕快提醒,崔茂怀一时怔愣,不由又有些后怕,正想着要不还是将窗户改回来。就听贺少尹道:
“不过这倒也排除了家中内应的可能。我刚才已和巡城卫的人沟通过,现在最大的可能,还是觊觎崔东家手艺的人,可能几次潜入不成,亦或得了你家铺子里的酒水食物,却始终没能研究出同样的东西。所以不惜铤而走险,意图绑架你以得到秘方。”
“……”
崔茂怀虽然对于那些歹人闯进来就直冲他来有了些猜测,但真正听了官方判断,仍阵阵心惧。
外面的搜查纷乱一直延续到开城鼓响。却一无所获。
窗户被常妈妈他们暂且用地毯床幔挡住,崔茂怀撑了一夜终于感觉困顿的时候,交代大家折腾了整夜,今天暂且歇业都好好休息一日。
常妈妈却说让他不必操心,而后让阿秋阿活守着他。其余人才纷纷散了。
身心疲累的崔茂怀却睡的极不安生,不时心悸却又头昏沉沉的醒不过来。就这般直到午后被阿秋摇着醒来,鼻端一股苦涩。
才知自己有些发烧。
屋子里昏暗的厉害,原来是破窗被木板且钉住了。照光率自然大打折扣。
身边,虎王经过大半日缓解,又已经踩着他开始翻山越岭在床上探险。重阳的鸟笼被线绳固定,正在笼子里吃东西喝水。外面狮子雷和三花白正喵喵悠闲叫着,看来看去,倒是他成了最没用的那个。
没让阿秋多劝,崔茂怀豪气一口干了药汁子。然后身体不受控制被苦出一个冷颤。直到吞了只小雪人才堪堪压下嘴里的味道。
“常妈妈他们呢?”崔茂怀问。
“正在厨房里忙呢。”阿秋回答。
“不是说今日让大家歇一天吗?”崔茂怀皱眉。
阿秋却笑道,“这些都是每日干惯的活计,家里这么多人又不累,下午铺子关了再休息也是一样。”阿秋说到这里大约是想崔茂怀高兴,又往床头凑了凑。
“公子不知道,今儿个也幸亏咱们开门了。一早冒雪等着买雪人买酒的就老长的队伍。这盛安城倒当真没秘密,很多客人竟是也听说咱们家夜里遭歹人的事,还都问候公子您呢……”
阿秋正说着,小虎突然跑进来,先看了一眼崔茂怀。见他醒了脸上自然笑起,“公子醒了?正好,金襄郡王府的人来了说要见公子呢。”
崔茂怀心下微动,待看清跟进来的人身上又沉着没能起来。
知道这位名叫息风的大约有话要跟他说,崔茂怀便让阿秋小虎都先出去了。
果然,待二人走后,息风说了声“失礼”,就上来探了探崔茂怀的脉搏和额头,而后拿起崔茂怀的药碗使劲闻了闻。
“崔东家不必担心,您只是惊吓带着受寒有些高烧倒不严重,药也对症,想必过几日就能好了。”
说完放下药碗,将屋中打量一番,尤其窗户上下看了几眼后才到床前问起昨夜遇险细节。崔茂怀想到周辞渊的叮嘱,倒也没瞒着这人,慢慢都说了。
随即就见这名叫息风的,换着角度站了几个地方,然后从堂屋一直看到内室。半响方回转道:
“不瞒崔东家,因公子吩咐,今日一早我听闻您这儿的事,已经去京兆尹和巡城卫打听了。按道理,您这儿的打斗惊动了邻里和坊外巡城的兵士。巡城卫冲进来和几名歹人逃走差不多多久,何况银雪铺地,深夜无人外出,雪地上最是容易落下行迹的,可巡城卫内外却没能找到人,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崔茂怀瓮声跟着问。
“说明几个匪徒不但在熟知延善坊地形,更不是一般高手。”息风道,“而为了几张酒食秘方,谁家能雇得起这样的高手?”
“……”
崔茂怀脑袋虽然仍晕着,但也能听出息风话外的意思。
“你是说昨晚的人根本就是想抓我?只是假装为了秘方?”崔茂怀这话说的幽幽的。
“很大可能。”
息风点头,“崔东家且想想,您最近有没有得罪过谁,对方的身份也该非富即贵。”
得罪……
崔茂怀单手撑着头冥思苦想。他们家的经营模式起初自是令一些权贵人家不满,更令城中同行业嫉妒。但随着生意上了轨道。倒也让权贵人家慢慢接受了他家限量供应,而这样的高端路线,其实也是为了避免同行业竞争,至于想要他家秘方,私下仍不满他家赚钱赚的多的,他又哪里知道?
而真正正面冲突过的权贵。大约也只有武安侯府和晋王忠正侯府两边了。
崔茂怀如是说出。息风却立刻摇头否决,见崔茂怀疑惑,想了想才道:
“凌翠宫的谷美人皇子流产,圣上也有了新人,武安侯家近日低调的很,他们家也不会忍这么久才报复。至于晋王和忠正侯府,晋王至今在关禁闭反省,忠正侯府崔东家更不必担心,公子爷专程去了一趟,他们家也不是会用这种手段报复的人。”
那还能是谁?
虽然两人都没有说出来,但此时,二人所想的却是同一个问题。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