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崔茂怀的这个疑问, 周辞渊也是略微思考后才解释。
最直白的原因, 自是一屏山山上的树全被人砍了。至于是谁砍的:
“昔年后沛攻至盛安, 因盛安城城墙坚厚,一时难以攻下。领将便围而不攻, 并以四壁顺风燃火, 既烧了城墙也引得城中百姓恐慌,最终守城投降。”
周辞渊与崔茂怀并辔而行,“大靖立国之初, 太-祖率军到盛安, 一时也难以攻下, 于是效仿前朝之法。然盛安城四周木料不济,于是便砍了这山上的树木。言说一山之木不够, 还有二屏、三屏山,尤其二屏山上建有前朝别苑, 皆是木制,足可日夜烧数年。就不知城墙和城中的人能坚持多久?最终城破得了盛安。”
“呵……”
崔茂怀感叹,“那照这办法, 天下城池岂非无往不利?”都只要围住一通烧就是……
“哪有这么简单。”周辞渊含笑摇头,“城池高耸, 便是顺风能吹入城的烟火也有限。且用兵都有时限,需抢在救援之前攻下,否则反倒有可能被敌方前后夹击。”
“之所以能这么做, 后沛当时尽得周边城池, 知对方无援兵可求, 亦惜才当时独自坚守盛安城的老将。才在围而不攻之下再燃火以乱军心。至于我朝太-祖……”
周辞渊靠近崔茂怀,“实则乃是攻心战。故意围而不攻,日日伐木效仿前朝攻法,让守城将领以为周边尽已被攻下。且昔年后沛得了盛安,对最终献出盛安城的将军很是优待嘉赏。推彼由己,这是两方将领心照不宣的招揽,所以才能最终得了盛安城。”
“也就是说,其实靖太-祖当时根本没打下周边,故意诈对方?那这个投降的将领后来当真也封官加爵了?”崔茂怀在马上倾过大半身子,贴近周辞渊耳畔问。
“嗯,若他将领再多守两日,西边援军就到。”周辞渊说话时眉眼皆存着笑意,目光顺着崔茂怀的侧脸最终落到他被冷风吹红的耳朵尖上。
“至于城守将领,当时自然升官加爵,不过很快就战死了。”
“啧啧……”
崔茂怀啧啧两声,暗叹开国将领果然难全。而且就为了表现自己根本不急的心理战,就砍了一山的树木,还烧了N多天,不知造成了多大污染!
崔茂怀自己在脑子里点评乱想,浑然不觉身侧之人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见他面上一时唏嘘,一时不屑,又转而一副不赞同的模样,神情变幻丰富,着实有趣……
入冬之后,山上确如周辞渊所说,枝叶凋零,尽是一派寂寥景象。
好在上二屏山的道路倒是平坦宽大,足够两辆马车并行。崔茂怀和周辞渊倒也能缓行一会儿再跑跑马,依旧有趣。
依周辞渊介绍,从这里望上去,二屏山上沿山脊而下的石砌青墙便是皇家别苑所在。据说皇帝冬夏偶尔会来这边。
毕竟城里的皇宫就那么大,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对于一辈子住在里头的人来说大约也憋得慌,可惜一直想要在北面另建宫殿的事至今因为没钱始终搁置。南边灵江的沐春园虽然大而漂亮,但那是新建之时的形容,几朝战乱抢掠下来,很多殿阁焚毁缺失,一样需要花大钱维修重建。
据说现在能用的也就一半地方,就这也是皇家办大场面又非官方严肃宴会的固定地点。
盛安周边离的近的,另一处就是这山上的皇家别苑。虽然在战乱中一样被抢刮的干净,连门框上包边的铜片都被撬走,但到底房屋不曾损毁。山上多木,也没有被放火焚毁,且冬有温泉,夏能避暑,倒也不失为放风小浪的地方。
“其实真正视野开阔的是一屏山。你看……”
周辞渊指给崔茂怀看,“这边角度不好,但在前面山上,能远眺盛安城。开远门和敦远门到一屏山的距离想当,山峰虽然不高,但山峦数叠,弯转幽深,可惜现在哪里还有景。”
周辞渊大约也颇遗憾好好一座山被毁了。崔茂怀坐在马上趔着身子往那边瞅,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山,间或一些断壁残垣。
“那也是被毁掉的皇家别苑?”崔茂怀好奇问。
“不是。一屏山视野虽好,但前无遮挡,是不能建皇家别苑的。二屏山山峰最高,前后夹护,所以才建了皇家别苑。”周辞渊为他解释。
“那那是什么?”崔茂怀继续问。
“从前这三座山上尽是王公贵族家的别苑。据说若是在山上跑马打猎,出了这家的地方,跟着就进了另一家的范围。以至山上几乎没有平民百姓之家。那里想必是前朝残留的谁家院落残垣吧。”
周辞渊说完,又指向二屏山和三屏山,向崔茂怀科普。
“前朝的别苑房屋很多都被毁了。剩余的,据说多被太-祖皇帝随手分给了近臣功勋,可几十年下来,那些有主的别苑可能已换几任新主,就是没有主的地方,因为圣人会来山上小住的缘故,也都被新贵和皇室子弟占尽。怀弟若是自己出来玩,可千万要注意些。”
“嗯。”
崔茂怀也明白这山上看似没有结网划界,但若是误入了谁家地方,对方再是个苛刻不好说话的,总归是自己吃亏。然心中却又想,大冷天谁上山来吃风,至于春暖花开,他只和游人一样走大道,赏些大众景色应该就没事吧!
两人边聊天边前进,忽然灌木丛里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穿过,周辞渊立刻对崔茂怀做了噤声的动作,身后四人中两人已骑马拐了方向。另两人奉上长弓箭筒。
“怀弟可要试试?”周辞渊问。
崔茂怀自是想试试古代的弓箭的。于是也不推辞,挂上箭筒,先在马上调整坐姿,调节呼吸后,按照之前开弓的习惯,先开一点,顺便试试这把弓的张力,然后再开,却根本没办法拉满。
这身体果然还是差了点。
崔茂怀心下暗道。明明这两个月他已经明显长高一截,力气体能也增加不少,可还是跟前世的催大少比不了啊!
“怀弟切莫勉强,这样就好。不如先发一支箭试试看……”
周辞渊正说着,就听几声鸟鸣,周辞渊抬头向路边林中望去。招呼崔茂怀,“走吧,有野兔。”
崔茂怀这才意识到几声鸟鸣是刚才离开的两个侍卫发出的,同时,两人离开大路,进了冬日树林。避开灌木丛只往前再走了一段。崔茂怀就看到离去二人中的一人。冲他们朝某方向指了指。
二人提缰继续前行,崔茂怀因为担心马蹄惊动兔子不自觉就落在了后面,然后放手先让乌骓跟着走,自己搭箭张弓,随时准备着……
突然,一抹灰影从一团草木根下一跃而出,崔茂怀本能放箭,再看时,那只兔子早跑远了,而他的箭,正扎在那团草木上。
“不错。”
周辞渊赞道,已催马先追了过去。周辞渊紧跟而行。看着那只兔子在草木丛中时隐时现。注意力已不自觉全注意过去,心下激荡。
“射——”
两箭连续放空,这回周辞渊直接帮崔茂怀掐时间。却仍是慢了一拍。
“公子,再往前就是姜家的地方了。”在侧帮着驱赶兔子的侍卫提醒一声。
然后,崔茂怀就见一直只将弓箭挂在马侧的周辞渊抽弓,取箭,张弓……
崔茂怀尚未反应过来,定睛再来,就见那只他追了一路、射了一路都远了几丈地儿的兔子右侧后腿直接被箭矢钉住了……
“怀弟从前应该没射过活靶吧?虽有一定准头,却不知箭射出和目标移动的距离。但不同猎物速度也不同,需要多射多练才能判断。”
周辞渊说着,抬手指着那只兔子。
“怀弟现在试试看。”
崔茂怀听了点头,再张弓瞄准射出。咻一点划破空气的声音,正中兔子耳朵、边上的地面。箭头直没地面。
“好。再来。”
周辞渊眼中似有和刚才见到崔茂怀马术一样的亮光。还指点了一下崔茂怀的姿势和角度。
咻,又一声后。
长羽箭矢直中兔子腹部、的毛皮边缘……
崔茂怀还在张望射中了没有,一旁的周辞渊却转眸盯着崔茂怀看。面上神情微妙。
“怎么了?”注意到周辞渊的目光,崔茂怀下意识的避了避,小心问。
“怀弟其实不忍吧。”
“什么?”
“姿势、角度、力度都对,但偏偏在放箭的前一瞬,怀弟心有犹豫,所以总会偏了那么一点。”
“呵呵,有吗?”崔茂怀笑。
“没有吗?”周辞渊竟学着崔茂怀的语调反问,满带兴味。
崔茂怀倍觉不好意思。他这真不是发什么善心,更不是凸显自己什么品质。尤其相约一起合法打猎,人家在认真射箭猎野物,他这儿说什么下不去手,崔茂怀真不是这么装的人。
“我是真想射猎玩的,只是射箭的时候又想,大冷天的这只兔子可能出来觅食也挺不容易。最主要的是,我现在不缺吃不缺喝的,只为了一时玩乐,非射死只兔子,感觉犯不着啊……”
崔茂怀说着说着也暗忖自己这想法大约是法制社会呆久了养出来的玻璃心,更有扫兴之嫌。本还想说点什么,就听周辞渊笑道:
“怀弟果然是个妙人!男儿家骑马射猎激动上头的时候哪里还有这份闲心,也就怀弟能多想几分克制住自己。”
说罢,周辞渊又驱马靠近几分。
“只是吃喝不缺就满足了吗?怀弟这般,让为兄一腔殷勤该如何施为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