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那抹红衣,在众人仰望中微扬下颌,一双好看的眸尽是睥睨万物的不屑。
这高高在上的姿态,当即惹得不少人皱眉。
红色靴子踏着白玉台阶,一步、两步、三步……他如同一团火般,所到之处,仙宗盟的人不自觉退开,自动为他让道。
他停下脚步。两道红衣身影相距数米,他们穿着同款服饰,甚至连头上的发带皆是同款绣着金色祥纹。
可此刻,两张面孔对望着。
从宋情说出第一句话开始,顾明烟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
记忆中的那抹冷傲之姿,如今鲜活在眼前重现。周围所有声音骤然消失,顾明烟只是直勾勾迎上那冷冽的眸。
压下心口钝痛,他哑着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宋情嘴角微微弯起,笑中带着几分残忍,“那当然是,被你故意设计,见到你这位好父亲那天了。”
竟然是在那天……
顾明烟目光一震,“这些日子,你都在骗我?”
温言软语,依偎缠绵,这数十日间的无限爱意……莫非都只是一场戏?
可他面前的红衣美人露出几分嘲讽,仿佛他这个问题问得极为愚蠢。
宋情没有回答,他只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物,那是块被撕裂的红纱。众人还不明他此举何意时,一旁的合欢宗弟子却上前抢过,高声叫道:“是、是萤纱!宗主,这是相宗主的红萤纱衣!”
红萤纱衣,这是合欢宗之物。相传此纱衣用特有的纱线织成,合欢宗再以独门秘药浸泡,穿之可让肌肤白皙幼腻,深得相玉芙之意。
此刻,这纱衣只余边角一隅,而且从边角毛躁的情况来看,分明就是被人强行撕裂。
相玉芙贵为一宗之主,能让她贴身所穿之物变成如此,可见她当时的情况极为凶险。
宋情冷眼瞥过众人,笑得极为轻佻,“这东西是我在前院相玉芙住的房内捡到的,不过人呢,我想应该已经没了。”
目光飘至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只说道:“想来我们顾宗主出手狠绝,也不会让相玉芙留着尸首当证据了。”
这话让在场不少脸色大变。合欢宗弟子们更是当场放声痛哭,其中有人亦拔出法器直指顾明烟。
“顾明烟,你杀害我们相宗主,我们合欢宗要你血债血偿!”
哭声此起彼伏,就连之前一直替顾明烟说话的人都面露迟疑。可是,瑶姬仍是不甘心,她咬咬牙,还是不后退。
“宋情,你所说的,也不过是猜测,单凭这么一小块红纱,就凭空捏造顾宗主杀害相宗主之事,未免太过可笑!”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倒让宋情特地看向她。
随后,冷艳不可方物的脸露出几分怜悯,只见宋情“啧啧”两声,他走到瑶姬面前,那目光放肆又轻佻。
瑶姬情不自禁,脸上一片燥热,“你看什么?”
宋情收回视线,只是嗤笑,“蠢货我见多了,这么蠢的我倒是头一回见。不过嘛,也不怪你。”
他瞥过一眼顾明烟,眼底掠过阴翳,“毕竟我也跟你一样,都是天底下难能可见的蠢货。”
顾明烟脸色惨白,袖子下双手更是紧紧握住,“小情……”
宋情冷哼一声,高声道:“顾明烟杀了相玉芙,只不过是因为当年相玉芙见过我,前些日子她在天门宗内认出我来。顾明烟不想我尚存人世的消息走漏出来,所以将她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为的,不过就是怕你们知道真相后,他仙宗盟主之位不保,天门宗也成了人见人打的过街老鼠。”
“我说的对吗?顾宗主。”
最后三个字,直接击中顾明烟的心。他面色惨白,从刚才到现在,镇静自若的声音变得颤巍巍,“小情,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哈哈哈……”宋情直接笑出声,随后笑声突然变得凄厉,他一双眼骤然染上仇恨,“顾明烟,你扪心自问,你杀了相玉芙,当真是想保护我,而不是为了你修真界至尊的位置?”
“没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闻人桓站到宋情身边,厉声责问顾明烟:“倘若你只是想保护小情,为何将他从飞阳宗掳走?当日我来找你,你还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甚至还叫人放出风声,引我去漠北。倘若你真的为了小情好,就不该趁着他失忆,将他软禁在天门宗,还一直欺骗他!”
顾明烟望着眼前二人,心忽然间无比刺痛。昨夜还与他交颈缠绵的爱人,却与他的好友肩贴着肩,一致与他为敌。
“你们……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
“什么勾结,顾明烟!”闻人桓气不打一处来,“若非小情恢复记忆,叫那名先生来找我,我至今还不知,原来你是这么般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枉我一直将你当成挚交好友,可你却如此欺瞒我!”
先生……
转眼间,顾明烟已明了。他拳头握得死紧,双目通红,“当日你一直央着我让李先生下山,原来已经算好了?”
宋情舔了舔嘴角,似乎觉得他问得很有趣,“当然。”
顾明烟一颗心跌落谷底,原来,宋情早已暗中联系上闻人桓。“所以,你闹着要成亲,也是为了设今日这个局?”
“嗯哼,”白皙漂亮的面孔浮现得意之色,“怎么?你看起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记得,当年不是有人跟我说,此生夙愿,便是与我长相厮守,云游四海吗?”
顾明烟连退数步,除了惨白着一张脸,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这一沉默,在场不少人顿时变得迷茫了。而那瑶姬更是瞪着一双美目,连持剑的手都在发抖。
他们意识到,宋情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宋情将对面男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纳入眼底,却是勾起残忍的笑,他走到瑶姬身边,一字一句,慢慢的,让人骨头发麻。
“你喜欢顾明烟是吧?”
瑶姬神色一顿,这话从宋情口中问出,让她极为不堪。
可宋情没为难她,只是冷笑一声,又道:“我告诉你,我比你更爱他。为了他,我即使跌落崖底,也要用血月镜救他。为了他,我可以忍受他是我杀父杀母仇人之子,与他许下同生共死的盟约。为了他,我甚至放弃身为男人的尊严,可以当他的‘女人’。”
话,是对着瑶姬说的,可一双眼,却直勾勾盯着那张惨白俊美的脸。
顾明烟的心在颤抖。
而宋情叹了一声,在惋惜,也在嘲讽。“可是呢,他却一剑穿透我的心脏。”
顾明烟浑身血液像被抽干,“不……”他只能发出苍白无力的声音,想试图阻止宋情的话。
可对面红衣美人瞥过他,那目光尽是深不见底的恨。“曾经我以为我会死在仇人的手上,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却是死在一个口口声声要与我长相厮守的人下。”
霎时间,整座大殿雅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天门宗宗主。
只见顾明烟摇着头,神色半是崩溃,嘴里只是喃喃念着:“不是的,小情,我当初是被我爹骗了。我不是故意的……”
宋情一步步走向他,“顾明烟,你可以为了你当初的大义杀我。是我错信了你,我认了。可是后来你却还一而再地骗我。”
他走到曾经心爱的男人面前,一字一句,像在凌迟自己,又像在剐着顾明烟的心,问道:“倘若你真的爱我,为何不以死向我谢罪!”
顾明烟抖着声,“我想过的!可是,死太便宜我了,我想用我的一生来向你赎罪。”他握紧宋情双肩,眼底充满愧色,“小情,你相信我,我苟活下去的目的,就是想向你赎罪。若非如此,当初我早就随你去了!”
“顾明烟,你别再骗你自己了。”宋情甩开他的手,他的双眼也隐隐发红,“你根本就把你的那些仁义道德、宗主盟主看得比我还重!倘若你爱我,你就不会在背后刺我一剑。”
压抑多时的恨如洪水般爆发,宋情揪起顾明烟的衣领,用着凄厉的声音问着这个心爱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剑让我有多痛!我可以死在你爹手上,可以死在他们仙宗盟任何一个人手上,可是……偏偏是你!为什么顾明烟?你回答我,为什么你可以毫不犹豫地刺穿我的心!”
泪,从眼角划落。
那滴泪仿佛滴进顾明烟的心,灼得他快不能呼吸。他哽咽地握上胸前的双手,“小情,对不起,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你。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在重遇你的那些年,我每天晚上闭上眼,都是你死前的模样。”
“我曾经无数次想用落星剑刺透自己的心,跟着你去了。可是,”顾明烟凄然一笑,“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同意的。像我这么薄情寡义的人,怎么有资格死后与你一起?”
“所以,我苟活下来,无论是我爹,还是我,都不得好死。我们要活着,痛苦地活着,在痛苦中活过每一天,向你们宋家赎罪。”
一字一句,皆是泣血之言。在场众人莫不沉默,无人敢开口说话。
可宋情却是仰天大笑,他的笑却沁着泪,“顾明烟,你的赎罪便是将我养在后院,当着你的宠物?让我天天对着杀死自己的仇人,柔情蜜意,长相厮守吗?”
“不是……”顾明烟眼底隐隐闪着泪光,“我、我在飞阳宗发现你未死,而且还失去记忆,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那些事。小情,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我真的想跟你相守一辈子!”
仓惶间,他像捉住救命稻草般,突然闪过一丝期望,“小情,我不当这天门宗宗主了,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天涯海角,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他紧紧捉住宋情的手,殷切地道:“就像我们当初在崖底约好的,我们成亲,结成道侣,然后云游四海。”
宋情盯着那双手,随后对上顾明烟的眼,却是勾起残忍的笑,“约好的?顾明烟,你记不记得你的誓言?”
他缓缓说念出当日男人对他立下的重誓:“我顾明烟对天发誓,此生如若负你,自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顾明烟神情如雷噬。
这时,旁边有人高喊:“顾明烟,你们天门宗当年为一己之私,陷害玄心宗,害得宋家夫妇惨死。如今你还杀害合欢宗宗主相玉芙,你们父子二人犯下此等重罪,岂能让你们离开这里?”
“对,不能放过他!”这时,大殿之内附和声四起。
而宋情一眼扫过这些义愤填膺的面孔,却是笑了。
“说对了,今天,不只是顾明烟父子,”他眼中闪过寒光,“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呀啦啦,明天这个位大结局啦~!各位多赶早哟!大概会是早上9点更,毕竟到了周末,我又能日万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