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什么？”司延安挑眉。
司妈妈沉默了片刻，似乎没有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开口：“不再扯着这件事不放……”
如果换做以前, 司延安说不定起身走了。
他对家里的态度一向如此, 在感觉到愤怒、不甘、情绪无法控制时，就会下意识的选择逃避。
从他离开家上大学起, 他几乎没有连续一小时对着他母亲这张脸，甚至没有进行过几次有长句子的对话。
但现在他很平静, 甚至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司妈妈有些惊愕地睁大眼睛。
“我一直想问, ”司延安道,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儿子’, 还是‘小安’？”
司妈妈皱眉：“没有区别。”
“当然有。儿子是个身份，我是个人。你养司泠瑄养得也不太好，不觉得她和同龄人不太一样么？”
“哪里不一样？”司妈妈忽然有些激动，手握成拳, 微微颤抖：“你自己不学好，不要评判你妹妹。”
“是, ”司延安笑，“她像你女儿, 不像我妹妹。”
“你……”司妈妈手掌扣在桌面上，心中似有无数话想说，但看着司延安的眼睛，她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轻微的杯盘碰撞声后，司延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放下。
对面面容姣好的女人仍旧没有动作。
“我理解, 人向往归宿，也需要位置。有了位置，又想将周围的环境整理得和谐有序，以便自己呆得更舒服。”
他点开手机，敲了敲屏幕，打开一份文件后将屏幕转向：“但每个人首先都是自己的中心，其次才能扮演他人世界里的角色。你说对吗，司女士？”
司妈妈抿着嘴，犹豫片刻，将手机拿到面前，低下头看。
“在你身边，我只是一个角色，不是活着的人。这就是我一直讨厌你的理由。”司延安垂下眼：“请你理解，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
手机上的文件是一份调查报告。
前半段是侯文昌决定买热搜诬陷他以来，对他和他身边的人做出的事。后半段是他这些年在圈内行事不轨的证据。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司妈妈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但她从来选择性地听消息，旁人给她的报告，永远不会像手上这份一样用词激烈。
就好像薄薄的窗户纸猝不及防地被捅破，她呼吸重了起来。
“你所谓的温馨和睦，都是假的。这个过家家游戏，我已经不想陪你们玩了。”司延安等她翻得差不多了，把手机拿回来。
“小安，下次、”
“没有下次。”司延安打断她的话，面露微笑：“我和侯文昌的事，希望你们不要再干涉，谁输谁赢，各凭本事。否则我就请人拟合同，放弃遗产继承，和司家断绝关系。不管最后断不断得掉，在大众眼里都是一场闹剧和丑闻，你说对吗？”
司妈妈脸色僵硬。
司延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她。
“这么多年，你们从没有给过我什么。现在当我不存在，就是最好的补偿。”
他说完，向大门走去。出门时拐了个弯，他遥遥看到母亲的身影，仍然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司延安没什么表情，把帽檐压低，乘电梯下去了。
郭盔把车往警局开，司延安又去见了一次明宸的养父。
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想到明宸还在剧组，他竟然没什么回家的欲望。
不出意外的话，明宸的号码是侯文昌托人带给养父陈国栋的。虽然暂时还没有证据，但不妨碍他锁定目标。
新仇旧恨一起算，倒也省事。
想了想，他回了一趟公司处理事情，又做了一些安全上的安排，晚上九点多，明宸电话来了。
小朋友正在吃晚饭，吃完还有一场夜戏，相当辛苦。不过看他吃剧组盒饭都吃得很香的份儿上，司延安心情又好了起来。
还好，侯文昌虽然是个人渣，到底还披着人皮，没有丧心病狂地克扣小宝贝的饭。
“你还没吃啊！”明宸那个‘还’字拖得特别长：“人是铁饭是钢，你就不饿的吗？事情还要多久做完啊？”
“已经结束了。”司延安和汤圆打了个招呼，拎起外套往外走。
“那还好……要么在附近吃了回去吧，不然回家还要郭盔做。”明宸说：“附近有什么？”
司延安在这儿好多年，却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要不，去我家？养心斋离你公司不远，郭盔知道的。”明宸一边吃一边说：“我跟心姐说过了，随时给你开小灶，要是不方便，打个电话还可以给你送外卖。”
明宸说着，压低声音：“心姐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家也是你家了。”
司延安久久没说话，沉默到明宸都感觉有点儿忐忑的时候，他轻轻对着话筒笑了一声。
“也有我一份特别菜单吗？”
明宸笑起来：“没有，他们吃什么你吃什么，就算嫌弃也只能凑合过了。”
***
《少年行》剧组暂时还是侯文昌的地盘，司延安并没有频繁过去晃。
明宸最初适应了几天，后来跟上了节奏，每天拍戏累得半死，没空关注别的，比当初去禅心寺还要两外不闻窗外事，整个人透出一股看破红尘的味道来。
虽然人没怎么去，但司延安东西没少送，时不时就要扮演一下送货人员，和明宸打个照面。剧务眼熟他，有次当着明宸的面喊他“小王”，明宸笑得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正式入了冬，剧组里添置了一批取暖设备。
大家一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一边讨论着过年能放几天假。
“对了明宸老师，你看《声之旅》最后一期了吗？”剧组一个女摄影问他。
“这就最后一期了？还没看呢。”明宸好奇：“谁第一了啊？”
“是温妮哦！”摄影一脸兴奋：“算是这个节目里最年轻的几个歌手之一了吧——太厉害了。”
“是很厉害。”明宸有些意外。
这个温妮，就是录第七期那天，声称是他粉丝的那个小姑娘。唱功的确了得，但能拿第一明宸是没想到。
真是厉害啊。
中午有半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明宸难得拿到手机刷了刷微博。
温妮的第一果然在热搜上，他点进去，先听了她决赛那首歌。两个字，绝了，第一当之无愧。
评委们宛如复读机，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说了八百遍。
明宸挺高兴，只要还在圈里混，之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合作。
退出话题，热搜榜往下翻，他意外看到了赵越的名字。好像是参加了一档脱口秀节目，莫名其妙赢得了观众的喜爱。
赵越形象不错，性格却很接地气，运气也好，招人喜欢很正常。明宸暗搓搓地希望他再火一点，就可以给他们家赚钱了。
再往后翻翻，KC团也榜上有名。
今年他在剧组里，很难腾出时间。平子的眼睛耽误了挺多工作，之后考虑到身体原因也不敢把行程安排得太紧，直到最近还在还债。
他俩都有事，西施姐跟高层开过会，决定把今年的演唱会安排到四月份往后。
官博宣布消息以后，团粉慌了一批，哭天喊地地问他们是不是快解散了，公司再三否认也没用。
这个消息已经爆出来好几天了，现在话题逐渐冷静，团粉们一个个的焚香沐浴虔诚祈祷自家小破团多撑两年，看得明宸又好笑又感慨。
他关掉微博，戳进冷静的一家人。
小明躺下了：过年聚会吗？来我家呀！大年初一初二我放假~@所有人
过了一会儿，陆芒和周三先冒了泡。
陆芒：咱们四个？
周晚兑：初一我可以！
小明躺下了：平哥呢？他家好像蛮远的
陆芒：来得及。他眼瞎了又不是腿断了。
群里沉寂十秒，下一条消息跳出来。
你平哥：活得不耐烦了？
一阵表情包大战过后，明宸终于再度控场。他发了条语音：“到时候我们开个直播吧，微博上好多人担心KC团要解散。”
“行。”陆芒爽快道：“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祸害遗千年。”
明宸：“…………”
可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顺利。
今年司延安是来养心斋过的除夕，一家四口吃饱喝足。陈哥太过兴奋，一直要他们陪他喝酒，司延安兴致上来了喝得不少，到最后明宸也不知不觉灌了好多，都不太知道是怎么回的房间，他阁楼那张小床又是怎么睡下两个人的。
这一觉睡到接近中午，他是被心姐急促的脚步声吵醒的，睁眼先看到司延安裹着被子睡在地上，他差点一脚踩上去。
“小宸小宸！”心姐惊慌失措，甚至忘了敲门，直接冲进来：“你去看看，你朋友伤着了！看看要不要送医院！？”
明宸倏然清醒，司延安也单手撑地猛地跳起来。
他俩只来得及披件外套，司延安好歹踩了双拖鞋，明宸光着脚就冲下楼梯。
“平哥！”明宸跑到二楼就看见大厅里聚着三个人，桌椅狼狈地被推在一边，桌上地上有醒目的血迹。他心里一紧，一撑栏杆，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
“靠！”陆芒正好看见这一幕，吓得心脏都快从喉咙口蹦出来了，怒吼一声：“不要命了！？”
“没事没事没事——”平子也被吓了一跳，一手摁着小臂，血从指缝往外冒：“老幺别慌，没事，划了个口子！别慌……”
司延安匆匆挤进来，看了一眼皱起眉：“衣服剪开，有医药箱吗？我来。”
不愧是在野外拍过很多电影的人，有经验，遇到这种突发状况显得很冷静，而且也处理过类似外伤。
平子一半衣服敞着，脸颊上还沾着血，陆芒到现在手还在抖，用力抓着平子另一只手，强忍着看司延安处理那个狰狞的两寸长的伤口。
看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表情恐怖。
“没划到动脉，暂时不用去医院。”司延安用纱布摁住他伤口，再用绷带用力缠上：“流血多是凝血功能不好，平时止血也很难？”
平子疲惫地点头。
“怎么回事？”明宸终于吐出口气，问陆芒。
“刚遇到个狗。”陆芒脸色黑得可怕：“来了路上我抓着平川手腕，狗拍到了。傻逼快门声没关，见我们发现，转身就跑。”
平子待司延安把绷带打了个死结，声音沙哑：“本来也没什么，但那狗反应不对劲，太慌了。我没忍住去追，刚追到，那家伙镜头摔地上了。他转头拿碎片划了我的手。”
“跑了吗？”明宸眉毛拧起。
“跑了。”陆芒另一手撑在桌面上，指节用力到发白。
心姐陈哥去后院拿打扫工具去了，四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有个问题，”司延安闭了闭眼：“这狗仔是跟着你们一路过来的，还是一直守在附近？”
作者有话要说： 司延安：除夕睡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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