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动,医生面露无奈:“贺总?”
一股强烈的涩意在身体里汹涌四蹿,最后层层缠绕上贺憬西心脏,他神色始终不变,只掀动着薄唇淡淡说:“知道了。”
医生:“……”
他看向谢秘书,试图让谢秘书劝说。
谢秘书不动声色地摇头。
谢秘书同样无奈,但他能有什么办法?
贺总的性子就是如此,若说有谁能改变贺总的决定,跟在贺总身边这么久,他只见过从前桑小姐在时,贺总会纵容着桑小姐。
但现在桑小姐……
谢秘书忧心忡忡,下意识看了眼贺总,发现贺总的目光始终落在病房里的桑小姐身上,哪怕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背影。
谢秘书心情复杂地抬眼,就见病房里,桑小姐从进门后就一直站在了病床前,视线仿佛就没有从她经纪人脸上移开过。
她看经纪人,贺总站在这里望着她……
谢秘书越想越不是滋味,鼓起勇气想劝贺总先回房不要再看,视线里就突然瞧见桑小姐亲自倒了杯水递给了她的经纪人。
谢秘书心头一跳,急急再看向身旁贺总。
贺憬西站得异常笔直,面上始终不曾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薄唇紧紧抿着几乎成了条直线,有不甚明显的阴霾悄然覆上眉眼。
谢秘书担心,试探着劝:“贺总,不如……”
“缓缓再走。”薄唇掀动,他吐出一句。
谢秘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直至瞧见贺总迈开长腿往这间病房里走。
谢秘书:“……”
在桑小姐经纪人的病房里缓缓,是要看桑小姐怎么关心在意她的经纪人,还是看桑小姐是怎么移情别恋的?
这……
贺总这不是自虐是什么?
医生自然不知道谢秘书在想什么,对他来说只要贺总这个病人不继续久站乱动就好,缓一缓再回病房勉强没问题。
*
贺憬西走进病房在沙发上坐下,视线仍情不自禁地落在桑偌身上,哪怕她根本没看到发现他,哪怕她一直看着季行时。
病房前医生团队说完了最后的嘱咐,季行时本就问题不大,如果不是院长亲自开口要他们一块儿来,实在是无需这么多医生。
这会儿检查结束就走了。
季行时便是在医生离开后,视线不再有阻挡时看到了神情清冷的贺憬西。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桑偌大脑仍有些混乱,整个人还未从那股情绪中完全走出,一颗提着的心害怕不安,哪怕医生和季行时都告诉她问题不大。
她看着季行时,喉间有话几度徘徊,最后只沙哑地又问了句:“行时哥,你要不要喝水?”
贺憬西坐在沙发上,闻声薄唇无声无息地又抿紧了些。
像是哭过的声音。
季行时视线短暂收回,看向桑偌,难得失笑:“你忘了,才刚喝过,暂时不要。”
桑偌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就听季行时视线越过她淡淡地说:“贺总。”
眉心微蹙,她转身。
两人目光碰撞。
无措和害怕的情绪褪去,桑偌眼睫眨了眨,即便有意克制,但说出的话语仍是沙哑,更隐约有颤音在其中:“你怎么在这?”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却犹如钢针重重地刺入了贺憬西身体里。
钝痛瞬间蔓延。
贺憬西双眸似乎格外黑沉,他深深地望着桑偌,喉结滚动间,仿佛一股腥甜悄然涌了上来,横冲直撞着蔓延在四处。
站在一旁的谢秘书听了心头一跳。
桑小姐果然是移情别恋了吗?
“贺总……”他下意识地想要帮贺总说什么,然而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贺总眼风扫了过来,似在警告他别乱说话。
谢秘书噎住。
桑偌神经绷了绷。
她再开腔:“贺憬西……”
“贺总,谢了。”季行时突然的话将她打断。
桑偌侧眸:“行时哥你说什么?”
谢秘书听到她的话似有疑惑,心中不由叹息,隐隐也有有些替贺总不平。
桑小姐是和他们一起来的,贺总打电话联系院长时尽管有意压低了声音,但他坐副驾驶都听清楚,没理由桑小姐在贺总身旁没有听见。
除非……
那时桑小姐满心想着担心的只是她的经纪人,根本没注意到贺总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或许……桑小姐恐怕都记不得是贺总带她来的。
谢秘书忍不住看了贺总一眼。
季行时冲桑偌颔首,目光重新落在贺憬西身上:“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贺总安排了医生。”
他原本是没有深想到这一点的,虽然在看到医生团队来时他疑惑过有猜测,但猜测确定是方才看到贺憬西的那瞬间。
他更肯定,贺憬西是因为桑偌才帮他安排。
“谢谢。”他说。
喉间的腥甜味似乎浓了些,胸腔跟着沉闷,贺憬西克制了又克制,淡淡看了季行时一眼,语气淡漠,波澜不惊:“不客气。”
只这一句,再无其他。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桑偌脸上紧紧地将她锁住。
然而,她的眼里没有他。
季行时和贺憬西一样,为人冷淡,不是话多的人,见他分明只是冲着桑偌留在这里,便没有再和他说什么,而是看向了桑偌。
她的眼眸仍是红的。
季行时眸光微动,低声安慰:“我没事,陶陶应该就快回来了,让她送你回去,晚上就不一起吃饭了,回去好好休息。”
说话间,很巧,陶陶处理完车子的事赶了回来。
“陶陶,带桑偌回去。”季行时吩咐。
陶陶快步走近,将一袋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点头:“好,”她看向桑偌,“桑小姐,我们回去吧。”
桑偌摇头,余光看到了袋子里的东西,发现是住院所需的生活用品,声音有些瓮瓮的,说:“行时哥不能用这种杯子,会过敏,重新买吧。”
陶陶不知道。
“好,”她迅速应下,有些歉意地说,“我这就……”
“不用麻烦,”季行时不怎么在意,“其实这些这里都有。”
毕竟这里是西城最好的私人医院,什么东西都不会缺。
“回去吧,”捕捉到桑偌眼底仍有害怕和担心,想到她对车祸的恐惧,季行时声音下意识温柔了分,“我没事,别担心。”
十指始终攥着,无意识地在手心印下痕迹,红唇翕动,桑偌仍是轻轻摇头,低声说:“行时哥,我呆会儿再走。”
见她坚持,季行时没有再拒绝,想再安慰她两句,余光里,他看到贺憬西站了起来离开。
像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
*
男人身形颀长,神色淡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唯有下颌线条似乎在渐渐紧绷,一股晦暗浓稠的死寂覆上其中。
谢秘书看着,脑海中回想方才病房里的那一幕,桑小姐担心她的经纪人,两人说着话那种氛围仿佛谁也融入不了,不禁心情更为复杂。
他担心:“贺总……”
贺憬西恍若未闻,只是呼吸节奏悄无声息地变了变,一下下的,很沉。
他背脊挺直,长腿迈开的每一步也不曾有丝毫异样,仿佛从来就没有受过伤,然而在离开这一层病房在踏入电梯时,他手掌忽的撑上电梯内壁。
青筋隐约在手背上跳跃,他眉头拢起,躬起了背。
“贺总!”谢秘书眼皮狠狠一跳,迅速将他扶住。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贺总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冷汗冒出,且脸色已开始发白。
他担心,又自责没有早些发现,没有劝住。
“没事。”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番,贺憬西半阖了阖眼吐出晦涩一句,而后缓缓直起了身,没有让谢秘书搀扶。
他的薄唇抿得极紧,分明是在克制。
谢秘书又急又懊恼,连忙按下电梯,又拨通先回病房等候的医生电话,让他做好准备。
没几秒,电梯停。
谢秘书下意识地就要去扶,然而还是被拒绝了,贺总根本不让他碰,坚持自己一步步走回了病房。
医生们早就准备好,一见贺憬西出现立即让他躺回了床上,个个神情凝重。
一番检查治疗后,主治医生严肃提醒:“贺总,如果您想尽早出院,希望您能好好配合休养,决不能再强撑,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贺憬西背靠着床头,闻言神色淡淡,无波无澜地颔首:“好。”
医生见状,又嘱咐了一堆注意事项才离开。
谢秘书等在门外,见医生出来自然又要询问一番,将叮嘱牢记在心中,不过听到最后他忍不住微微叹息了声。
贺总如果能好好修养,在知晓桑小姐出现后就绝不会赶去见她。
唉。
他走了进去,欲言又止:“贺总。”
贺憬西嗓音似喑哑到了极致:“查一查季行时的资料,要详细。”
谢秘书心下一惊,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是……不会放弃的意思?
但他不会说,也不好说,只应下:“是。”
贺憬西半阖着眸,眸底的暗色和沉寂被掩去,嗓音漠然:“你出去吧。”
谢秘书说是,无声叹气转身要走,忽然想到什么。
“贺总……”
“还有事?”
明明很淡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一句,偏偏谢秘书感觉到了那股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冷意。
“贺总,”他硬着头皮再走近了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明显是女生会用的淡粉色手机,“在停车场,桑小姐差点被撞到的时候手机掉了,您和桑小姐都没看到,我忘了给桑小姐了。”
贺憬西蓦地掀眸。
谢秘书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贺总,那我出去了。”
他转身离开。
很快,偌大的病房里剩下了贺憬西一人,过分的安静笼罩着。
贺憬西俊脸沉寂。
半晌,他伸手,将她的手机拿了过来,触感微凉,就像在公寓时他碰到她肌肤的感觉。
他低眸,眸光深深沉静又专注地望着手机,指腹无意识地轻划过,屏幕亮起。
贺憬西呼吸微滞。
锁屏壁纸,是她的照片——
她戴着轻奢宽沿草帽,一袭红色长裙,墨镜将她巴掌大的脸遮掩一半,她转过了头,唇角上扬笑得开心恣意。
明艳撩人。
在一起的两年,她从未穿过这么夺人眼球的红色,衬得她更加肤白胜雪。
喉间悄然艰涩,心跳加速呼吸渐渐不顺,贺憬西长指解开了两颗纽扣。
想阖眼,却意外发现她的墨镜里隐约倒映着一张明显是男人的脸,同样戴着墨镜,似乎……也在笑。
“咚咚咚——”
敲门声在这时突然响起,不疾不徐,莫名带着平静的力道。
不是谢秘书,也不是医生护士。
心跳蓦地漏了拍,贺憬西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溢出的嗓音沙哑而紧绷:“进。”:,,,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