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咽得还不深……乔薇想着, 连忙为他拍背, 希望陆慎将药汁呕出来,不然真断了天家血脉,她的罪过可不小。
陆慎看她这般情切, 反倒微微笑起来,“放心,没事的。”
他略通些医理,见乔薇这样着急反倒不可思议,再猛的药力也不可能一口就发挥作用,何况乔诚不会为自家妹妹配那等凶险的虎狼之药。
其实之前乔诚往药铺子里去的经过陆慎就探听到了,只是不曾拦阻:夫妻之间贵在交心, 他深信乔薇不会做出害人害己之事, 只是没想到她的顾虑会是这个。
陆慎吮着她莲藕般洁白的脖颈道:“如今药都洒了, 你说该怎么办?”
乔薇从他声音里听出情·欲的意味,不过被陆慎这么一打岔,她早就没了交缠的心情,只捏了捏他臂膀上的腱子肉,恹恹道:“我现在乏得很,不然还是用手帮你?”
陆慎:“……”
算了他还是自己解决好了。
乔薇看着他起身去往净室, 自己却坐在床头发起傻呆,那碗打翻的药也懒得收拾。虽说不是什么名贵药材,白白糟蹋了到底可惜。好在如今被陆慎撞破,就算是过了明路了,以后也用不着刻意隐瞒他。
不过, 她忍不住会想:陆慎真的相信她了么?
尽管陆慎自个儿赋予了合情合理的解释,而乔薇也默认了,可世上真有这么单纯好哄的男子?要不是陆慎心太大,就是此人演技太过高超,连自己都被他骗过去了。
陆慎洗了手回来时,乔薇已在一片云里雾里中睡去,长长的睫毛紧闭着,在眼皮下投下一层浅淡的米色阴影,红唇则微微张阖,许是在轻声呢喃些什么——多半是梦中的呓语。
据说人在良心不安的时候最容易说梦话。
陆慎轻轻坐于床头,抬手抚上那张雪白面颊,昏黄的烛火下,他的目光像一汪深潭。
*
乔诚虽是太子妃自家弟兄,到底不好时常出入宫禁,陆慎因将采买药材的事全权交由张德忠负责。乔薇也不便阻拦,她本就心虚,陆慎肯成全她已是宽宏大量,她哪还能说什么呢?
就连药材买回来也是由陆慎先着人验过,免得里头被人做何手脚——乔薇一介女子自然无处结仇,可暗地里觊觎东宫的人却不在少数,总得提防些。
张德忠细细拨弄着牛皮纸包中几枝颜色灰黑、气味微苦的须根,装作很懂的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没办法,太子殿下就在一旁盯着,他不敢不用心。
陆慎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冷不防问道:“张德忠,都云女人心海底针,你说太子妃究竟想要什么呢?”
张德忠心道您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呢?他又不是女人,他更从没跟女人交过心,做太监的就是命苦啊!
想了想,他略微猜出了些,“殿下是觉得太子妃索要避子药一事过于离谱?”
从来只听说过哪家的丈夫狠心不让妻子有孕的,倒没见过太子妃这样自个儿把男人往外推的。张德忠之前就犯起了嘀咕,不过念着两口子的事他一个外人不便插手,既然殿下已起了怀疑,他也理应为殿下分忧才是。
陆慎叹道:“生儿育女是母亲的天职,孤如今虽在逆境,也并非养不活一双儿女,太子妃究竟在担忧什么呢?”
就算他真被皇帝贬谪,也不至于立刻沦落到饥寒交迫的境地,乔薇……到底还是不放心他么?
张德忠于人心谋算上并不精通,只道:“小人虽不懂这些,却也知道生产一事于女子而言颇多苦楚,宫里多少主子娘娘那样精心地养着,等到临产时莫不如往鬼门关里走一遭——”他踌躇道,“先皇后据说就是生养殿下您的时候落下病根,想来太子妃也是怕步上皇后娘娘的后尘吧?”
这话其实说的有些僭越,但却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理由,张德忠家里有五个哥哥六个姐姐,他娘因频繁生养而元气大伤,最终撒手人寰,家中境况实在难以支持,这才把最小的一个送进宫中当差——张德忠想起来还颇感同身受,太子妃的恐慌,其实他倒很能体谅。
其实事实也和他猜想的差不多。乔薇不愿生孩子,部分的确是出于这个理由——她不想为了下一代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人性都是自私的。
陆慎听他分析完,不禁若有所思,喃喃道:“这样么……”
大约他对乔薇了解的还是太少了,没想到她竟害怕这个,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说明她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原来她也有害怕的东西,还想到用这样奇怪的方式去逃避。
他没觉得乔薇不可理喻,反倒认为她更可爱了。当然孩子还是得养的,她如今还太年轻,等到了适宜生育的年纪,自然会想要做一个母亲。
陆慎这般想着,嘴角慢慢翘起,仿佛已看到两人爱情的结晶。
乔薇将手边一碗乌沉沉的汤药饮尽,眉头也不皱一下,只迅速地吩咐白兰,“拿出去吧。”
其实舌头都快苦麻了,只不好在下人面前失了仪态,让人笑话堂堂的太子妃居然怕喝药——而且若传出去太子妃在想法设法避孕,总归是个不-利信息。
她有些懊悔,早知道该多备点蜜饯果子润润喉咙才对,陆慎明明已经尝过,倒也不提醒她。说不定他就是故意不提醒的,好让她吃点苦头,这罪恶的男人。
白兰过来端碗的时候,却踌躇了一下,“夫人不想尽快怀上身孕么?”
乔薇一猜就猜到定是青竹告诉她的,这丫头心太实,自从那日白兰在寿康宫帮她解围后,青竹就将她视为知心姐姐,无所不谈——她倒不想想白兰是从宫里出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乔薇也觉得此人无须怀疑,无它,只因白兰若真想对自己不利,老早就可以下手了,而白兰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也证实了她是值得信任的。
但乔薇对她终究不及对青竹那般亲密无间,因淡淡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本宫不想多生周折。”
言下之意,自然觉得此时不是怀孩子的最佳时机。
白兰点点头,叹道:“奴婢明白娘娘的苦楚,生孩子也只有对男人说着容易,女人家不知得经历多少磋磨,不说能不能平安生下来,便是生下来了,也无法复原如初。奴婢的娘亲生产之后,我父亲就再没碰过她,反而纳了一房小妾,要不是婢子自小被送进宫里,如今只怕就要在那位庶母手底下讨生活了……”
乔薇从未听她说起家中旧事,闻言只觉得稀奇,“为何,是生产的时候落下病根么?”
白兰黯然摇头,“称不上是病,只是肚皮上出现许多稀奇古怪的裂纹,父亲看着骇人,便再不肯近身了。”
乔薇不禁张口结舌,“但,总归是十数年的夫妻情谊,怎能说不见就不见?”
白兰轻嗤一声,“男人哪有不看重女人皮相的?皮相没了,自然就无需再见。”
说完便捧着碗盏出去。
乔薇默默靠着窗户,心头仍在回味方才白兰的言语,其实白兰所说的也就是情况稍微严重些的妊娠纹,不至于就到惊世骇俗的地步,不过在古人看来大约是一种不吉之兆吧。可是,男人所在意的真的只有女人的皮相么?要是自己到了年老色衰、肌肤松弛的地步,陆慎会不会也对她避之不及、恨不得再也不见?
想想也是可笑,她与陆慎在一起会待多久都说不定呢,哪里能虑到这样长远,也许两三年之后就各奔东西呢?
正悠然出神际,陆慎捧着一碟蜜渍海棠进来了,顺手捻起一枚向空中投去。
乔薇毫不犹豫地张嘴咽下,随即才醒悟过来,陆慎是把她当金丝雀一般喂食了,这混账!
乔薇狠狠瞪着他,陆慎却笑眯眯的搬了锦杌坐近来,“那药苦不苦?”
还不都是你害的!明明知道也不事先打个预防针。乔薇被他弄得几乎抓狂,面上却仍得维持淑女本色,“也不怎么难喝,我尝着挺好的。”
陆慎叹道:“亏得我还令黄诚着意减了点里头黄连的分量,你竟试不出来……罢,还是照原样添上去好了。”
说完,便以一双湿漉漉的眼眶得意的盯着乔薇。
乔薇不得不服软,此人贼子野心,手段又厉害,她完全不是对手。少不得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聊作慰藉。
陆慎却不肯将她松开,按着她的肩膀来了个热烈的深吻,长驱直入一般的捣进去。
紧挨着男子火热的躯体,乔薇觉得自己几乎化在他身上,末了当两人分开,乔薇已是气喘吁吁。
陆慎用衣袖揩去嘴角的残渍,还饶有兴致的问她,“如何?”
乔薇脸上微微发红,方才陆慎又趁乱喂了她一粒蜜饯果子,这会子还甜到腻牙。她看着对方的脸没好意思作答,却发现陆慎眼中柔情满怀,装的几乎全都是她。
乔薇心中一动,情不自禁问了出来,“殿下,要是我日后变得臃肿丑陋,不堪入目,你还会喜欢我么?”
陆慎奇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乔薇因将白兰母亲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他,显然,白兰的话也对她造成了一定刺激:比起死亡,衰老与丑陋或许才是女人的天敌。
陆慎笑着抱她坐到膝盖上,让她扶着自己肩膀,“原来你担心这个?”虽然与张德忠猜测的有些出入,但陆慎反而能放心了,他刮了下乔薇的鼻子,抵着她唇畔道:“孤这里有一个方子,是母后从前传下来的,可保女子容颜常驻,肌肤如新,你想不想一试?”
乔薇奇道:“比贵妃娘娘用的秘方还厉害?”
先皇后对她而言毕竟太过遥远,而韩贵妃却是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至少乔薇就没见过一个比她更会保养的。
陆慎神色稍稍冷淡,“她用的本也是母后的方子。”
乔薇不解,“她敢擅用先皇后的遗物?”
陆慎道:“自然是陛下赏她的。”他微微冷笑,“韩贵妃对于母后一向是很尊重的,若非父皇允准,她绝不敢冒犯。”
所以陆慎对于这位庶母也并无多少仇恨之意,真正令他母亲早逝的因由,并非这宫里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而是一个男人长久的冷落与仇视。
乔薇不禁哑然,她从宫里的道听途说也基本得知,嘉禾帝同发妻龃龉颇深,每年的祭祀典礼都不肯好好操办,既如此,又为何要让爱妾打扮得同先皇后一般?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