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越下越大, 鸡圈那边传来骚动声,赵礼辉打开堂屋门往外探头。
一阵风雪袭来,赵礼辉当时就打了个喷嚏。
“少了一只鸡, 所以不习惯, ”陈翠芳让他把门关上,别被吹着凉了。
每年他们都会宰一只鸡, 开春的时候再抓一只小鸡崽回来,和剩下的鸡做伴儿。
赵礼辉把堂屋门关上,搓着手坐下, 叶归冬帮着他把肩膀上刚才吹上去的雪拍开, “今晚的雪可真大。”
“可不,”赵大根点头,喝了口茶,“只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雪太大,容易压塌房屋, 最容易出事的就是那种草屋,或者是修了很多年的老砖房。
此时赵礼生等人正冒着风雪, 往生产队被大雪压塌了房屋的人家赶去。
这已经是这几天出事的第三家了, 这家最倒霉,在除夕夜团圆饭还没上桌时就塌了房。
好在没人出事,主人家哭成一片,缩在牲口棚那边, 红着眼看着不能进人的房屋。
“得亏这牲口棚是今年年底盖的,不然这院子是全没了。”
“是啊, 今年的雪太大了。”
赵礼生他们到了后,就着手帮忙掏雪,把能用的东西全部放在牲口棚那边堆着。
“带着你老娘媳妇儿去我家暂时住着, 青壮年留下继续干活。”
副队长过来道。
赵礼生刚从积雪中掏出一条被子,已经完全被雪浸湿了。
主人家的老娘看见后,泪巴巴地抱着这条被子,带着儿媳妇和小孙子去副队长家。
郑玉香哈了哈手,帮着把东西放好,在有人端着锅过来烧好开水时,把自己和赵礼生的搪瓷杯端过去,舀了两杯开水。
“礼生,喝点水热乎热乎。”
郑玉香喊道。
“来了,”赵礼生扯下手上已经被雪浸湿的手套,搪瓷杯被放在雪地里一分钟不到,里面的开水就能入口了。
他喝完后,刚准备继续戴上那副手套时,被郑玉香阻止了,只见她从兜里掏出一副新手套递给他。
“我出门的时候特意多待了一双。”
“还是你细心。”
赵礼生正戴着手套,就感觉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他仰起头,雪花轻轻落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也不知道家里的雪是不是也这么大。”
队长看了一下周围,发现只有一块地没收拾出来,此时雪又下大了,于是高声道,“大家加把劲儿!把这里收拾出来,咱们就回家了!”
赵礼生转身过去继续干活,郑玉香也没闲着,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等回到知青所时,他们已经很疲惫了。
前一天因为铲雪摔了一跤,所以没去那边的小李知青,自觉地把知青所的两口大锅都烧好开水。
等赵礼生他们暖和起来后,就去打水擦身或者是洗脚。
“我想家了。”
赵礼生收拾好回到他房间躺下时,睡在他对面的小李知青翻了个身低声道。
他上铺的文知青叹了口气,“我也想了。”
“我不想,”另一边的王知青撇嘴,“我在家就是个多余的,不然也不会让我下乡,告诉你们,我和副队长家的春儿搞对象了,我准备和她结婚。”
小李知青和文知青都坐起身来。
“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你想清楚了,这真结了婚,你以后想回城可不容易。”
赵礼生点头,“文知青说得对,生产队的姑娘是好,可你也得想清楚自己的路,她们不是城里户口,跟着你回去除非你能养活一家子,不然粮食没转过去,那就遭罪了。”
“我想得很清楚,”王知青语气认真,“春儿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她,城里再好,我也没有留恋了,就算以后能回城,家里也早没了我的位置,我还不如在这里待着。”
“娶我心爱的姑娘,在这里生儿育女,有自己的家,”王知青说着就笑了起来,“你们以后还算我的娘家人呢。”
这话逗笑了赵礼生他们。
也不知道怎么的,聊着聊着就聊到赵礼生和郑玉香的身上。
“礼生,你和郑知青可谈了快一年多了,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城,”文知青攀着床沿看向下铺,“你们不可能一直这么谈着吧。”
“对啊,”小李知青点头,“要是咱们十年才能回去,你们不得谈十年对象?”
“你怎么想的?”
王知青好奇地问道。
都是知青,虽然城市不同,但好歹都是知识分子,有共同的话语。
刚开始王知青也想和女知青搞对象,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已经给家里写了信,”赵礼生有点不好意思,“提了准备结婚的事。”
“好啊!那我们知青所也要办喜事儿了!”
小李知青高兴道。
文知青却想得更多一些,“可结婚后你们怎么住?”
“是啊,知青所本来住着就挤,我和春儿结婚后我肯定会搬出去,请大家帮我盖两间屋子住着,那你们呢?”
王知青提醒着,“夫妻还是要住在一起,这样感情会更好,总不能结婚了,还像现在这样住着吧?”
“那你们还不如不结婚。”
小李知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摇了摇头。
“这个你们放心,咱们生产队的黄大爷不是一个人住吗?我想租下他家的东厢房。”
既然想结婚,那当然得把这些地方想到。
张大爷是他们生产队的老鳏夫。
“这样的确不错,张大爷家离咱们知青所就几百米,近得很……”
又聊了几句,感觉时间有点晚了后,几人重新躺下。
赵礼生听着外面的风雪声,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信送到哪里了……
水井巷。
赵礼辉他们守岁到十二点,才各自去洗漱回房休息。
叶归冬快步走进屋子,把房门闩上,哆哆嗦嗦地爬上床,缩进赵礼辉掀开的被窝里。
赵礼辉的身体热乎乎的,叶归冬很快就暖和起来了,“真是太冷了。”
“让你在屋子里解决,我早上端去倒你又不愿意。”
赵礼辉轻笑。
叶归冬捏了捏鼻子,表示不愿意闻到那种味道,“我还年轻,多走走对身体好。”
“等开了春,晚上咱们继续跑步,锻炼身体,”赵礼辉说。
“好啊,”叶归冬没有意见,身体渐渐被赵礼辉的体温带高,她很快就睡过去了。
赵礼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才拉了灯拥着她睡去。
因为前一天晚上熬了夜,大年初一又不用上班,又不用去拜年,所以一家人睡到早上十点钟才起来。
赵礼辉洗漱好后,就去做饭,他们这边的习俗大年初一的早上是吃汤圆。
叶归冬和陈翠芳负责包汤圆,赵大根负责烧火,赵礼辉负责打汤底和煮汤圆。
热乎乎圆滚滚的白团子汤圆被舀进瓷碗里,再舀一大勺汤底进去,闻着喷香。
芝麻糊馅儿的汤圆,里面还加了蜂蜜和白糖,外皮糯米清香可口,轻轻一咬,里面略甜的芝麻糊馅儿就流出来了。
赵礼辉吃了一大碗,再喝了一碗汤,整个人都精神了。
怕点点吃汤圆黏住喉咙,所以陈翠芳给它特意煮了几个饺子,外加昨晚煮好的大骨头。
点点吃完后跑去后院逛了一圈,回来就缩进后来赵大根给它做的,大很多的狗窝睡觉。
电视刚开上没多久,杨六婶他们便笑眯眯地上门来了。
堂屋桌上放着三个小竹篮,篮子里装满了花生、瓜子、南瓜籽。
“要吃什么就自己抓,壳子就丢地上,待会儿一起扫了,”陈翠芳招呼着来家里的邻居。
赵礼辉和叶归冬烧了两大壶开水放在桌上,还贴心地放了两个瓷碗。
有些没带杯子又想喝水的,就用瓷碗喝,有些带了杯子喝完水,就直接从保温壶里倒。
面对赵礼辉家的热情,过来看电视的街坊四邻们心里熨烫,所以他们来的时候,多多少少带了点东西。
不是吃的,就是给点点玩的。
赵礼辉和叶归冬依旧坐在最后面,时不时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然后抬起头看电视。
他们早上十点多吃的早饭,下午三点赵礼辉去煮了面,一家人在灶房里吃好后再回堂屋。
毕竟堂屋里的人太多了,被人盯着吃饭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下午五点多,邻居们一一告别,赵礼辉他们继续围着火炉嗑瓜子。
点点趴在旁边打瞌睡。
“看样子今年的雪要下很久咯。”
陈翠芳道。
“反正我初四上班的时候,肯定还在下雪。”
叶归冬把橘子翻了一转继续烤。
“估计我们全部上班的时候都在下,”赵礼辉轻笑,“但再怎么下,元宵那天总结束了吧?”
“到时候就是化雪天,”陈翠芳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到时候更冷,你们可不能减衣服。”
“对,”赵大根也叮嘱着。
正在这个时候,邮差送信过来了。
“老大不是才寄了信过来吗?”
看到是赵礼生的信后,赵大根有些疑惑地拿进堂屋,赵礼生一般一个月来一次信,家里寄信过去也是这样的。
“可能有事跟我们商量?”
看过原文的赵礼辉露出一抹笑,叶归冬瞧见后眯起眼,“你知道什么?”
“大哥和他对象都谈了多久了?估计是商量这个事吧。”
赵礼辉说。
“我正想跟他说这个事儿呢,”陈翠芳让赵大根赶紧坐下,“本来准备这两天就写信过去的,人家跟他谈了这么久,不能一直拖着,该办的咱们得办才行。”
“就是,”赵大根点头,把信拆开,跟他们读着。
听完信的赵礼辉得意摊手,“我没猜错吧?”
“你真厉害,”叶归冬夸道。
“这就麻烦了,”赵大根挠了挠头,“他们在生产队那边,这彩礼什么的怎么准备才好?”
“是啊,”陈翠芳也有点发愁,“知青所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屋子给他们住。”
“这简单,”赵礼辉给他们出主意,“彩礼尽量折成钱和票,需要什么东西在那边买就是了,他们以后回城搬家也方便。”
“这倒是,”叶归冬觉得不错,“还有未来大嫂家,咱们是不是要和那边通个信?或者拍个电报什么的。”
“有道理,这小子只写信来说想结婚,考虑得不够周到,”陈翠芳拍了一下大腿,“还以为脑子转弯了呢,还是那么呆。”
赵大根已经拉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拿出信纸和笔,坐下饭桌处,准备写回信。
赵礼辉三人见此都凑了过来,看着赵大根一一在信中写着让赵礼生注意的点。
“得跟女方家得到联系。”
陈翠芳说。
“对,我们也好知道他们对女婿有什么要求,对彩礼那些是怎么想的。”
赵礼辉附和,
“还有他们结婚后准备住哪里,如果是租生产队里的屋子,咱们每个月就往那边多寄点钱。”
叶归冬是知道家里要给赵礼生寄钱寄票的,她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当年她大姐下乡,她们几姐妹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寄过去。
只因为大姐承担了太多,赵礼生也是一样的。
乡下条件艰苦,又不是只待一两天就能回来。
赵大根一一把这些写下来,然后出门寄信去了。
因为还不觉得饿,所以赵礼辉和叶归冬就端着火盆,回房间看书,晚上来了几户人家看电视,九点他们走后,赵礼辉他们才热了饭菜吃。
“明天吃了早饭,你们先去大舅和二舅家拜年,吃了午饭回来后,下午就去亲家母他们那边,晚上你们想回家住也行,住那边也可以,随便你们。”
陈翠芳一边往篮子里装年礼,一边叮嘱道,“两个篮子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你们一人提着一个送过去就行。”
“知道了。”
叶归冬二人应着。
因为第二天要去拜年,所以他们洗漱好后,就回房睡觉了。
一夜好眠。
早上七点半赵礼辉和叶归冬同时醒来,他们也没赖床,穿好衣服梳好头,就去洗漱,然后帮着做好早饭。
今天早上吃打卤面,陈翠芳一早起来做的卤子。
“到了那边,记得去拜祭一下姥姥和姥爷。”
陈翠芳在他们出门时说道。
“记住了,”赵礼辉笑。
“娘,今天姐姐姐夫他们回来吗?”
叶归冬问。
“之前也没问他们,”陈翠芳笑了笑,“反正你们下午回来就知道了。”
“留着他们多住两天吧,”赵礼辉想到赵礼红他们在外面租了房子,除夕那天回柳家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如果不愉快,肯定就回出租屋那边了,还不如在这边住着呢。
“行,”陈翠芳挥手,让他们赶紧出门。
陈家离水井巷坐车要坐两个小时,算是比较远的了。
好在这大过年的也没啥人去上班,所以车上没什么人,就算有,也是和他们一样,提着年礼去拜年的。
赵礼辉夫妇坐在靠窗的位置,怕叶归冬被吹着,所以赵礼辉靠着窗。
“大舅和二舅的家离得远吗?”
叶归冬还没去过那边,所以很好奇。
“住对门,”赵礼辉从原主记忆中扒拉出陈家兄弟的屋子。
“就咱们家和对门一样,原本对门住着的人家姓唐,后来那家人要卖房子,正好赶上姥姥、姥爷准备给两个舅舅分家,所以经过商量以后,就把对门买下了。”
陈家的家底还算多,买下一个院子并不吃力,甚至还有余钱分给两个儿子养家。
“那还挺近的,”叶归冬双眼一亮,“礼辉,你说咱们以后也在水井巷买一院子怎么样?单位的分房虽然也不错,可太小了,比起筒子楼,我还是喜欢大院子。”
“行啊,”赵礼辉没意见,“不过得看有没有人要卖。”
“也是,”叶归冬抱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现在说这些还早,咱们还年轻呢。”
“是啊,”赵礼辉握住她温热的手,“但也可以开始商量着来了,反正如果有院子出手,咱们拿得出来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叶归冬立马在心里清算他们的存款了,除去各种票不说,加上赵礼辉的年终奖,他们现在已经有一千一百三十六块钱了!
“就咱们现在的这个,”赵礼辉的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还买不下一个带水井的院子。”
家里有口井的日子他们已经习惯了,如果在水井巷再买一院子,那肯定也是首先有井的。
“我记得安婶子他们对门杨家,”叶归冬想起过年前卖房子的杨家,他们家卖房子是为了给孩子们分家,“没有水井,卖出了三千八百六十块钱。”
“还不算办各种证交落房税的那些钱,”赵礼辉点头,“加上那些,估摸着有三千九百多,再添置些家具啊,置办点小东西,差不多就是四千块钱。”
叶归冬倒吸一口凉气,“咱们还差三个呢,而且这还是没井的,如果带了井,那肯定更贵。”
赵礼辉嗯了一声,捏了捏她的手,“我们要努力存钱,成为万元户,这心里就不慌了。”
“万元户啊,按照咱们现在的工资,一个月死存六十块钱,一年七百二十块……还要存四年!”
二人脑袋凑在一起说话,加上声音很小,坐在他们前后位置的人要不就是打瞌睡,要不就是聊着自己的天,倒是没注意他们说什么。
“四年啊,”赵礼辉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不行,明年你就要去上大学,供销社的工作得辞掉。”
这个年代上大学不仅不收学费,每个月还会给点补贴钱,但不多,粮食还是吃自己的,比如去食堂吃饭,和厂里不一样,得自己出小粮票。
就是那种大学特有的,一两、二两米饭的那种粮票,可以在大学后勤处用大粮票换。
一斤大粮票,可以换十张一两的小粮票,也可以是五张二两的小粮票,以此类推。
听到赵礼辉这么说,叶归冬整张脸皱成一团。
“对啊,如果我去上大学了,每个月咱们家就少了二十多块钱的收入,不仅如此,还要往里面贴粮票……那得攒多久才成万元户啊。”
“这还不简单,”赵礼辉轻笑,“我说了,今年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五级技术工,五级技术工的工资是六十八一个月是吧?”
“嗯,”叶归冬点头。
“你今年的工资是多少钱一个月?”
“今年是三十块,比去年多几块钱,”叶归冬道。
“那咱们两个加起来就是……不能这么算,我还不是五级技术工呢,”赵礼辉反应过来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反正,存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难道还不能撑起咱们的小存钱罐子?”
把叶归冬逗笑后,赵礼辉又认真道,“我一定把咱们的小金库装得满满的,你信我。”
“我信你,”叶归冬蹭了蹭他的肩膀,“但是,健康平安是最重要的,所以不要太拼。”
“你不说我还忘了,”赵礼辉低声道,“我还可以赚外快,要是再来几位像师傅堂妹那样出手大方的,咱们要不了多久就成万元户了。”
叶归冬轻轻拧了他胳膊一下,“想什么美事儿呢!咱们可得脚踏实地,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咱们不能贪心。”
“听领导的,”赵礼辉做出一副被拧疼的样子,叶归冬微嗔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刚被她拧了的位置。
班车因为马路上的坑坑洼洼而变得颠簸起来,赵礼辉小心地护着叶归冬,尽量让她舒服些。
得亏这个年代的汽车少,不存在堵车的事,不然他们两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到陈家。
“到了吗?”
见车停下不动,车上的人开始往下走,叶归冬疑惑道。
赵礼辉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过来,但他有原主的记忆,也知道这趟车的终点站就是这,所以点了点头,“到了。”
下车后,赵礼辉带着叶归冬往左边巷子走去,“这条巷子叫成仁巷,那边还有座寺庙,叫成仁善庙,这条巷子就是由那座庙得名的。”
叶归冬往寺庙方向看过去,“待会儿咱们得空就去拜一拜怎么样?”
“好啊,”赵礼辉答。
走了十分钟不到,他们来到陈大舅和陈二舅家门外面。
“娘的意思是,咱们分开送过去。”
叶归冬想起陈翠芳的交代,低声道。
“嗯,因为大舅和二舅从小就争强好胜,什么都想压对方一头。”
赵礼辉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大舅和二舅是双胞胎。”
叶归冬明白了,“那是我去大舅家呢,还是你去二舅家呢?”
“……领导你都分配完了,还用我选择?”
赵礼辉忍不住一笑。
“那行动吧。”
“待会儿在这集合,咱们去寺庙那边。”
“行。”
于是一人提着一个竹篮子,分别进了这两家的大门。
陈大舅夫妇有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所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此时正在堂屋里围着火炉面对面地坐着。
大舅妈正在织毛线衣,陈大舅则是在帮着整理毛线,二人都没说话,屋子里十分安静。
所以这个时候的叶归冬走进院子的声音,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大舅娘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小姑子家的老三媳妇儿,她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声跟陈大舅说道,“是礼辉媳妇儿归冬来了!”
陈大舅是个近视眼,闻言赶紧把放在一旁的眼镜戴上,和她一起出去热情地迎接叶归冬。
“大舅,大舅妈,新年好。”
叶归冬笑盈盈地把手里的篮子递过去。
“好好好,快进屋坐,”大舅妈把篮子反手递给陈大舅,笑眯眯地拉着叶归冬进了堂屋。
陈大舅还在外面张望了一下,想看看自己的三外甥是不是落后一步。
这边赵礼辉也把篮子给了二舅妈,陈二舅长得和陈大舅一模一样,就是身材声音都差不了多少。
但却很好分辨他们。
留着寸头、戴着眼镜的是陈大舅。
自然卷、没有戴眼镜的是陈二舅。
陈二舅夫妇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女们都已经成家,儿子儿媳们带着孩子们去拜年了,所以家里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你媳妇儿呢?”
陈二舅搂着赵礼辉,亲亲热热地走进堂屋坐下。
“在大舅那边,”赵礼辉咧嘴一笑,“二舅,我娘可叮嘱了,让我和我媳妇儿分别给你们两家送年礼。”
放好篮子的二舅妈走过来,一边把刚兑的糖水给赵礼辉,一边笑骂道,“你大舅二舅就爱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你懂什么,”陈二舅得意地挺起胸膛,“这是我们双胞胎兄弟之间的乐趣。”
还真是乐趣,譬如陈二舅虽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这个有儿子才能有“后代”的思想年代,陈二舅就从不拿这个和哥哥比较。
甚至在他家第二个儿子出生时,还想把小儿子过继给陈大舅他们。
但是却被陈大舅劝阻了,他的理由是两家住得这么近,侄儿自然也是半个儿,用不着这么干,再说了,女婿也是半个儿。
“早知道你们今天来,就不让你哥哥们出去拜年了。”
二舅妈拍着腿道。
“这有什么,得空的时候我们再来就是了,”赵礼辉喝了口糖水,甜得他舌头发腻,“我的二舅妈耶,您是不是放了一袋白糖进去啊?”
陈二舅他们被逗得咯咯笑。
“哪有这么夸张,只放了两勺。”
二舅妈比划了一下。
“吃甜不吃苦,你小子还觉得甜的不好啊?”
陈二舅咿了一声。
“好好好,”赵礼辉闷头喝完后,自己提起桌上的保温壶再倒了半碗温白开喝下去,才觉得舒服了些。
叶归冬也被塞了一碗甜得发腻的糖水,她第一次来,有点不好意思喝白水,于是就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
赵礼辉从陈二舅那边过来,见此伸出手把她手里的糖水接过来一口喝掉,然后又去倒了一碗温白开,自己先喝了两口,再递给叶归冬。
“你这孩子,怎么和自己媳妇儿抢糖水喝呢!”
陈大舅教训道,“快,再给归冬兑一碗糖水!”
灶房那边传来大舅妈的声音,“我正在给礼辉兑糖水呢。”
闻言,赵礼辉跑向灶房,把人给拦住了,“我在二舅那边喝了一肚子糖水,真不能喝了,大舅妈,我媳妇儿第一次来这边,我想带她去旁边寺庙拜一拜。”
本来还想说糖水喝了不会胀肚子的大舅妈,立马被转移了话题,“也是,今天日子不错,该去拜拜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放下糖袋子快步往堂屋方向去,赵礼辉连忙把糖袋子放进碗柜里。
叶归冬已经喝了那碗温白开,这会儿正在和陈大舅闲聊。
大舅妈进堂屋后,轻轻拉着叶归冬的手,带着她来到堂屋另一边低声问道,“是不是要去寺庙拜拜啊?”
“对,想去看看。”
叶归冬笑。
大舅妈点头,声音很小,“那你来事儿了没有?”
“没有,”叶归冬红着脸摆手,“我知道这些忌讳的。”
“没有就好,”大舅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朗声对堂屋门口站着的赵礼辉道,“拜完后回家吃午饭,听到没?”
“大嫂,可别跟我们抢,”陈二舅夫妇一前一后地跨进他们家院门,“这回轮到我们家了。”
“就是,该我们家了!”
叶归冬看着自然卷没戴眼镜的陈二舅,又看了眼留着寸头戴着眼镜的陈大舅,真的好像哦。
“什么你都要比!”
陈大舅气道。
“就要比!”
陈二舅跟无赖似的坐在陈大舅身旁,“要不就和前年一样,两家做菜,然后坐在一起吃。”
“行啊,今年坐在我们家堂屋里吃。”
陈大舅说。
“不行,去我们家堂屋吃!”
陈二舅反对。
赵礼辉走进堂屋,对两位舅妈笑了笑,然后拉着叶归冬先走了,“你们慢慢商量哈。”
“去吧,别理他们。”
“路上积雪多,注意点。”
走出陈大舅家门后,二人相视一笑。
“大舅妈兑的糖水甜得嘞,要不是你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二舅妈兑的糖水和大舅妈一样的,”赵礼辉皱着脸。
叶归冬捂嘴笑,赵礼辉捏了捏她的耳垂,带着人往寺庙方向走。
今天或许是个不错的日子,好些人都来拜拜,赵礼辉他们在寺庙门口买了香烛,进去后,对着殿中庄严神圣的菩萨上香拜拜。
叶归冬双手合一:求菩萨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赵礼辉磕头:愿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平安顺遂。
走出大殿后,他们在寺庙里闲逛起来。
寺庙其实并不大,但里面却有一棵巨大的石榴树。
被雪挂了满枝头的有巨大石榴树,看起来美极了。
叶归冬仰着脖子才能看完这棵大树。
“据说这棵树,是以前咱们这儿的郡王种下去,距今大概有五百多年了。”
赵礼辉想到作者的设定,对身旁的叶归冬低声讲述道。
原文中,男女主无意间来到这座寺庙,看到美丽可观的石榴树,周围没人的情况下,他们深情拥吻,然后回去就查出身孕,后来孩子出生后,还特意过来还愿。
“真的?”
“也是据说,到底是不是,谁知道呢?”
二人正说着悄悄话呢,就听到旁边有一对年轻夫妇,正对着这棵石榴树拜拜。
一边拜拜一边还念念有词。
“保佑我媳妇儿肚子里这胎是个儿子。”
“保佑我生个儿子吧。”
赵礼辉和叶归冬:......
“咱们去那边看看。”
赵礼辉牵着她往旁边走,叶归冬顺着他的力气过去。
“所以,来这里拜拜的大多数都是求子?”
叶归冬惊讶。
“或许?可大殿里的不是送子观音啊,”赵礼辉挠头。
“石榴代表多子多孙嘛,”叶归冬指的是那棵大大的石榴树。
“我不爱吃石榴,”赵礼辉摇头。
叶归冬微嗔他一眼,“我说东,你道西。”
“你懂我意思就行呗,”赵礼辉余光瞅见一排兰草后,拉着她过去瞅了一会儿。
“我爹种的兰草今年被雪压坏了一株,”看到兰草,叶归冬就想起叶爸爸种的。
“可惜了,下次要是遇见卖兰草的,我给爸买一盆补上。”
“偷偷告诉你,院子里那些兰草,”叶归冬小声道,“大多数都是他去钓鱼的时候,在山里寻的。”
“现在不犯法,以后要是挖到国家保护级别的兰草,那就难说了,得提醒爸。”
“真的?兰草还有保护级的?”
“当然有……”
赵礼辉细细跟她解释,听得叶归冬一愣一愣的,“那我以后去郊外,可不敢随手采花了。”
“哪有这么夸张,”赵礼辉揉了揉她的脑袋。
二人在寺庙里面逛了一圈,又去寺庙后面的坡上转了转,然后就回到了陈大舅家。
至于为什么没去陈二舅家,赵礼辉表示他们商量的结果一定是在陈大舅家吃饭。
走进院子,就听到灶房那边传来热闹声的叶归冬,默默地对着赵礼辉竖起大拇指。
赵礼辉得意叉腰。
他就是这么厉害!
二人也挽起衣袖去帮忙,结果被赶出来了。
两个舅舅家也没电视,他们就在火炉边上烤红薯和土豆。
吃过午饭后,二人便提出告辞,两个舅妈把他们送年礼的篮子塞到他们手里。
上面依旧是盖着竹盖子。
叶归冬他们上车后也没打开,而是挨着放在他们脚中间,互相倚靠着小睡了一会儿。
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陈翠花掀开两个篮子的盖子,里面的回礼都差不多,“在哪家吃的饭啊?”
“在大舅家,饭菜是两家人一起做好端在一起吃的。”
叶归冬想到长相一模一样的两个舅舅吗,觉得挺有趣,“娘,他们从小到大什么都比吗?”
“比,”陈翠芳把东西收拾出来放进柜子里,然后将篮子挂在墙上,“比谁吃的饭多,谁的成绩更好,谁的衣服补丁多,谁的裤子补丁少。”
“还有谁的牙齿长得整齐,谁的头发掉得少。”
赵大根刚和两个大舅子熟悉起来的时候,觉得他们真幼稚,比孩子还爱比。
“那你们小时候可真热闹,”赵礼辉喝着茶。
陈翠芳叹了口气,“我最遭罪了,他们老拿我比较,从我会说话起,就爱拉着我问,小妹,你最喜欢大哥还是二哥呀?”
叶归冬三人哈哈大笑。
“小妹,你爱吃大哥做的饭还是二哥做的饭啊?反正就是这类的吧。”
陈翠芳摊手,“我还没选呢,他们就开始掐架,然后被你们姥姥、姥爷混合双打,越打越皮实,不过他们也是那巷子里最出息的两个孩子了。”
想到赵礼辉所说的话,叶归冬默默点头。
陈大舅是钢化厂人事科的大领导,陈二舅是钢化厂保卫科的大领导。
兄弟二人没有任何靠山,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上去的,可见他们的能力有多强。
说起这个,赵大根反而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我和你们大舅、二舅差不多时间进厂当的工人,我到现在还是个普通工人,他们都成为大领导了,说实话,有时候我真不好意思面对他们。”
“这有什么,”陈翠芳笑道,“你能养家糊口,那就是好同志,好丈夫,好父亲。”
“娘说得对,”叶归冬附和点头,“爹还会每天回家做家务,会做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
“还会给家里的狗子做狗屋,会把菜地打整得整齐、漂亮,对我们三个孩子也不偏心,这样的父亲,真的很棒。”
赵礼辉也夸道。
把赵大根夸得面红耳赤的。
“行了啊,再夸我就要飘了。”
陈翠芳三人哈哈大笑起来,惹得赵大根也跟着笑,赵礼红夫妇提着东西进院子,就听到堂屋的笑声。
“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大声?”
赵礼红人还没进堂屋呢,声音就先传进他们耳里了。
赵礼辉起身打开堂屋门,“回来了啊,哟,这么客气,买了不少东西啊,我瞧瞧,有没有我爱吃的。”
说完,就伸出手去把二人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小两口的面色红润,瞧着还胖了些,可见搬出去后,他们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柳向意指了指其中一个袋子,“这里面是五斤李子酒,是我从同事家里弄来的,我想你们一定喜欢。”
“今晚就喝,”赵礼辉说完又后悔了,“不行,今晚我和归冬要回爸妈那边吃饭,明天喝吧,你们也是初六上班吧?在家里多住几天,咱们吃好喝好。”
柳向意笑着看向赵礼红,显然是看她怎么想的。
赵礼红坐在叶归冬的身旁,闻言扑哧一笑,“你们非要一个提着东西,站在堂屋门口吹着冷风说话啊?”
“也是,姐夫快进来,”赵礼辉招呼着对方,然后把东西提到赵礼生那个房间放好,现在家里的大多数东西都放在那边。
赵大根从灶房端来两杯茶,陈翠芳拿着瓜子花生出来,一家人围着火炉坐着。
“住两天可以,再多就不行了,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拜年,”赵礼红笑。
“床我都铺好了,”陈翠芳闻言很高兴,“今年过年怎么样?”
柳向意吃着赵礼辉递过来的橘子,“除夕那天不怎么愉快,当晚我们晚饭都没吃就回筒子楼住了。”
“我差点把桌子掀了,”赵礼红哼了一声,“四弟妹不愿意我们闹得不愉快,所以装肚子疼,不然我还真下手了!”
“怎么回事?”
叶归冬问。
“还不是为了我们那间屋子,”赵礼红把剥下来的橘子皮放在火炉边上,随着炉子上的温度,空中散发出橘子皮的清香。
“听说我们不在家的那几天,家里就为了这个事闹得不行,大嫂是蹦跶得最厉害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