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票, ”安常康挠了挠头,“用钱称是怎么算的?”
厂里每个月给的补贴票家里都不够用,更别说拿到换这些了, 只有他奶奶来这边的时候用票多一些。
“今年的辣椒你们也看见了,个头大不说,辣味也足,”女主人蹲下身抓起一把辣椒,说是一把, 其实抓在手里才三个就已经满满当当了, 可见这不是场面话, “不管是现在吃还是做辣椒酱都好着呢,所以一毛一斤。”
男主人也道, “不是我吹牛, 今年的辣椒,比前两年的辣椒还要好呢!明年的辣椒有没有这个品质我们还真不敢保证, 毕竟也是老天爷赏饭吃。”
一毛一斤不算贵, 赵礼辉想起陈翠芳说过每天下午也有人进巷子“销”东西,其中品相不错的辣椒要一毛二分一斤呢。
“我们买得多,能不能少点,八分一斤, 这里的辣椒我们全包了, ”安常康给男主人递了根纸烟, 又给女主人递了一根, 这夫妻俩都抽烟。
“全部要?”
女主人有些犹豫, 看了看没说话的赵礼辉问。
赵礼辉点头,“全部,为了过来收辣椒, 我们还开了车呢。”
“对,哪家都没去,就直接来你们家了,我知道大哥大嫂为人正直,也不会缺斤少两,而且家里的辣椒都很好,所以我才带着我这小兄弟一起过来的,”安常康夸了又夸,“明年出辣椒的时候,咱们还来!”
两口子被安常康夸得脸颊通红,二话没说就点了头。
“八分就八分!兄弟我信你,明年还来啊,”男主人找出称,女主人用赵礼辉给的麻袋开始装辣椒。
一边装一边还跟赵礼辉道,“你们,这全是好的,没有坏的,我们前一天就把坏了的辣椒全部挑出来了,诺,在那边的竹兜里呢。”
赵礼辉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果然有小半竹篼的瑕疵辣椒。
称完后,一共有七十五斤,赵礼辉带来的麻袋装了三十五斤,剩下四十斤在安常康带来的两个中小麻袋里。
知道赵礼辉今天要买辣椒,所以昨晚上叶归冬开柜从“小金库”里拿了五块钱给他,赵礼辉数了两块钱给女主人,安常康也把钱数好递过去。
“家里还有豆角,你们看,这样的,”女主人拉出一箩筐豆角,赵礼辉摇头,他们家不怎么喜欢吃豆角,不然后院就会栅栏起来种豆角苗了。
安常康倒是又买了点豆角,男主人还帮着他们把东西提到车那边,看着他们开车远去后,才笑着转身回家。
一早就有好几块钱的入账,可以给家里几个孩子买点布做新衣服了。
想到孩子们,男主人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如赵礼辉所料,他回到家时还不到九点钟。
陈翠芳把大竹平箕端出来,赵礼辉将辣椒倒进去,三十五斤一个大竹平箕还不够装,于是陈翠芳又端出来一个,把多余的辣椒翻过去。
“这个头,这味道,”陈翠芳掐了一点尝了尝,“八分钱一斤挺划算的,比那个一毛两分的强多了。”
“三十五斤足够我们家人吃了,”赵礼辉拿出专洗蔬果的木盆出来,从井里打水倒进木盆里,开始清洗辣椒,今天他休息,正好在家帮着做辣椒酱。
陈翠芳选了几个放在一旁,“晚上来个青椒炒肉丝。”
“行,”赵礼辉手脚麻利地洗辣椒,快到十一点的时候,陈翠芳起身去做午饭,赵礼辉坐在院子里一手拿着一把菜刀木盆里剁剁剁剁……
中午吃茄子南、黄瓜烩,干煸辣椒,蛋花汤和杂粮饭。
陈翠芳做好后,赵礼辉洗了手,提着篮子给叶归冬送饭。
到同心巷供销社的时候,赵礼辉接收到林姐看自己的怪异眼神,无声地询问叶归冬:这是啥眼神?
叶归冬轻咳一声道,“今天吃什么?”
“烩菜,干煸辣椒和蛋花汤,”赵礼辉把篮子里的饭菜端出来,“我回来后就跟娘在家剁辣椒,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一股辣味?”
“你一靠近,我就闻到了。”
叶归冬笑着擦了手过来坐下,拿起筷子对赵礼辉道。
“那说明这辣椒好啊,味道好,吃起来带劲,”赵礼辉有些得意,“三十五斤呢,做好了给爸妈他们拿几罐子。”
“他们不爱吃辣,”叶归冬笑着摇头,叶爸爸和叶妈妈的口味都偏淡,“之前你来家里吃饭,是因为知道你口味要重一些,所以饭菜都兼顾着你呢。”
赵礼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下次有个什么清淡好吃的,再给爸妈送过去。”
“好。”
叶归冬埋头吃饭,赵礼辉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
整理好货柜的林姐一转头就看到这一幕,她掩嘴笑了笑后背过身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等叶归冬吃好,赵礼辉把她没吃完的全部吃掉后,便收拾好碗筷提着篮子回去了。
叶归冬被林姐打趣了几句,正当叶归冬想要趴着睡一会儿,下午更有精神的时候,林姐的婆婆端着一碗杂粮饭过来了,饭上面只有一点咸菜。
等她婆婆走后,林姐安静地吃着饭。
叶归冬想了想还是道,“姐,一连几天都这么吃,身体可会撑不住的。”
“我已经跟你姐夫说了,”林姐轻哼一声,“明天开始,中午他回家做饭,做好后给我送过来。”
这段时间林姐的婆婆以家里有两个小孩子得多攒钱为由,给林姐送的饭菜每天都是咸菜杂粮饭,份量还没有多少。
但他们夫妻给婆婆的家用还是以前那么多,林姐发现婆婆把“攒”下来的钱贴给出嫁的大姑子后,昨晚便把这个事告诉给她男人了,结果她男人压根不知道家里要降低生活水平来攒钱的事。
“我婆婆也是个人才,直接两头骗,”林姐三两下就吃完了,把碗筷一放,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对叶归冬道,“也是看我和你姐夫这段时间冷战,没有沟通,所以才这么干。”
“姐夫知道后怎么想的?”
叶归冬好奇道。
“他说他去找大姐,问问大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要用钱总得说说钱用在什么地方,如果是平常就习惯拿我们给的家用去贴大姐,那我们肯定要阻止婆婆那种行为的,如果是家里有急事,能帮就帮吧。”
林姐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大姑子那人不讨人厌,不然我真不愿意让你姐夫问去。”
叶归冬点头,“把事情弄清楚再说是对的。”
“还是羡慕你啊,”林姐看着叶归冬啧啧两声,“公婆开明又讲理,还不偏心,男人还那么体贴,婚前对你怎么样,婚后也差不多,真好。”
叶归冬笑了笑,没回什么话,每次林姐说羡慕她的时候,叶归冬都是这么回应,主要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婆家确实很好,但真要这么回林姐,有个不消停婆家的林姐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用自己男人的话来说,做人做事要低调,幸福自己知道就好。
想到这,叶归冬打了个哈欠,这夏天的中午就是让人容易犯困,她趴在自己的位置午睡,林姐看了眼供销社门口,这会儿都没什么人,于是也趴在位置上打个盹儿。
叶归冬快下班的时候,赵礼辉带着点点去接她。
回到家,叶归冬就看见杂物间放着的两个大罐子,揭开罐盖一看,里面是做好的辣椒酱。
“三十五斤做了这么两大罐啊?”
“对啊,送二姐他们的时候,就用这个小罐子装,”赵礼辉指了指旁边放着的一排小罐子,“一罐子能装两斤左右。”
“真多,”叶归冬点了点头后,又摸了摸两个大罐子,“能吃一个冬天吧?”
“不一定哦,”赵礼辉哈哈笑,“主要是我们家爱吃辣。”
叶归冬也是爱吃辣的,闻言拉着赵礼辉说,“要是今年冬天不够吃,那咱们明年就再多买一点?”
“行,”说起买辣椒的事,赵礼辉把剩下的钱给叶归冬,叶归冬直接放在柜子外面,充当他们的零用,旁边放着一个记账本。
她翻开一看,赵礼辉已经把买辣椒的钱记上去了。
叶归冬很喜欢赵礼辉这一点,每次跟他叮嘱个什么,他总会记在心上。
关上柜门后,叶归冬转身摸了摸床上的凉席,发现干干爽爽的后,便知道赵礼辉擦过了。
“归冬!洗澡水提过去了,可以洗了!”
“好!”
叶归冬见没什么可收拾的,便拿上干净衣服出去了。
陈翠芳早上买的后腿肉,买回来后就用薄盐腌上,然后放在水井下面镇着,晚上切的时候也没变味。
“我的刀工不错吧?”
炫了一把肉丝刀工的赵礼辉看向一旁打下手的叶归冬,叶归冬凑过去一看,“真厉害!”
“下次休息日我早点去肉联厂,要是能买到猪肝,我给你们炒来尝尝。”
赵礼辉又把辣椒抓过来切。
陈翠芳闻言挑眉,“炒猪肝可是门技术,太嫩了不好,太老了也不好,很讲技术的。”
“我要是没那几把斧子,我能说给你们炒?”
赵礼辉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那行,下次你炒给我们尝尝,”陈翠芳忍笑道。
“我相信你,”叶归冬给赵礼辉打起,“咱们家不是还有血皮菜吗?那东西炒猪肝可好吃了。”
“我就是今天看见了,才想起炒猪肝的,”赵礼辉把切好的辣椒装在一边的瓷碗里,接过叶归冬剥好的蒜一拍,“娘,火好了没?好了我就开炒了。”
“好了,”陈翠芳应着。
“归冬你刚洗了头,先出去,这里我们来,”见叶归冬还站在一旁,陈翠芳赶紧让她出去,“不然这油烟一吹,你头发白洗了。”
“把点点也带出去,这辣椒呛人得很,小心它一直打喷嚏。”
赵礼辉笑着看了眼点点。
叶归冬扑哧一笑,抓起点点就出灶房了。
刚到堂屋没多久,一股辣椒独有的辛辣味便从灶房那边飘了过来,点点不知死活地抬起头使劲儿嗅了嗅,然后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又刚好吹来一阵风,连带着叶归冬和刚回来的赵大根都喷嚏连天。
“我说老赵啊,你们家在哪买的辣椒,劲儿这么大!”
路过的一伯伯打了两个喷嚏后大声问道。
赵大根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回着,“我也不知道啊,这味儿可真厉害!”
伯伯是个吃不得辣的,如果和赵大根一样嗜辣,一定会等在那知道在哪里买的才走,但他不是,捂着嘴很快就走了。
赵大根把院门一关,儿子去城郊买辣椒的事儿,他可不会说。
这辣椒是真好吃,炒出来的肉都辣香辣香的,一家人吃得哈斯哈斯的,饭后陈翠芳拿出叶爸爸送的薄荷给每人的搪瓷杯都泡了一杯,人手一个搪瓷杯坐在院子里一边扇风一边小心喝着。
吃了辣的嘴巴辣乎乎的,薄荷水又没凉下来,那肯定是小心地喝。
“这辣椒好,买得好!”
赵大根喜欢极了,“三十多斤我都怕不够吃,明年咱们再多买点。”
“我也是这么跟礼辉说的,”叶归冬点头。
“等大罐子里的辣椒酱发得更好些后,我装两小罐子给老大寄过去。”
陈翠芳想起同样爱吃辣的赵礼生,“至于你们二姐那边,找个空闲,你们两口子去串串门,顺手就把辣椒酱送过去了。”
说起来叶归冬还没去过赵礼红家呢。
“好,”叶归冬应着,又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薄荷水,真舒服。
因为吃得有点撑,所以把薄荷水喝完后,赵礼辉二人就出门溜达去了。
先在河边溜达,然后溜达到同心巷叶家,在那待了四十多分钟后,才慢悠悠往家里走。
又过了几天,赵礼辉得知机械厂托儿所在月底招人后,在中午找了个机会跑到机械厂托儿所去,还没进去就听到孩子们哇哇大哭的声音。
赵礼辉脚步一顿。
见哭声一直没停,便迈步进去了,然后就看见几个眼熟的托儿所老师正在费劲地抓住光着屁股,屁股上还带着便便的小家伙去擦洗。
另一边是十几个哇哇哭的孩子,两个老师哄得喉咙都干了也没让他们停下来,还有两个打架的孩子,被老师拉住后,还想往对方身上踢着小短腿的动作,结果全踢老师身上了。
空气中的味道也很迷,主要是有些孩子太小,屎尿都控制不住,拉了一裤兜,老师就给换下带来的裤子,然后把脏了的裤子晾在院子一角。
赵礼辉:......
赵礼辉忽然觉得自己媳妇儿在供销社上班那边挺好的。
不过他还是去问了负责人,负责人一听脸上有胎记,便直接摆手,“不行,不说胎记了,就是上次鼻子上有颗痣,都没让进。”
“啊?为什么?”
赵礼辉好奇后面那个。
“因为他那颗痣太大了你知道吗?都把鼻间都布满了!看着就和狗鼻子一样,”负责人说完后,看了看赵礼辉的胸口处,“哦,你是技术部的啊?”
“对,”赵礼辉点头。
“那个有痣的,就是你们部门容师傅的亲戚。”
赵礼辉眨了眨眼,“这样啊,谢谢。”
回到家后,他先跟叶归冬说了托儿所的环境和那些孩子们,这个托儿所可不是后世那种进步很多的幼儿园,它就是帮你看孩子的,小到一岁,大到小学以下,都能带。
叶归冬在他说环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不符合条件的,她抓住赵礼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声音温柔道。
“那我就好好在供销社工作,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复习和刷题。”
赵礼辉捧起她的脸,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下,“你还反过来安慰我了。”
“因为你看起来比我难过,”叶归冬环住他的脖子,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
“礼辉,我真的不失望,况且你也说了,再过一两年高考可能就恢复了,供销社这份工作其实不算太忙,离家也近,我不管是看书,还是在没客人的时候刷题,都没人管,我觉得很满足。”
“等你读完大学后,等着你做的工作还有很多,”赵礼辉抱紧她,“咱们想做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
“嗯,”叶归冬抿嘴一笑,她还没考呢,这人就在想她读完大学后的事了。
赵礼生收到家里寄过来的东西时,也很高兴,看完信后,晚饭吃饭时,特意拿了一个小碗,挖了半碗的辣椒酱放在桌上当个加菜。
“尝尝看,我们家寄过来的辣椒酱。”
大伙儿都很给面子,每人夹了一小筷,吃到嘴里后,能吃辣的直呼过瘾,不能吃辣的四处找水喝。
赵礼生的对象郑玉香就是个不能吃辣的,她灌下一大碗水后,还感觉自己的嘴里辣乎乎的。
“喝点醋,”赵礼生给她倒了一点醋在碗里,郑玉香喝完后,果然就好很多了。
看见赵礼生一筷子辣椒一筷子饭,郑玉香几个看得瞪圆眼睛。
“不辣吗?”
“辣啊,”赵礼生点头,“越辣越好吃嘛,你们再来点?”
“不来了、不来了,”郑玉香几人摆手。
“我们再来点,真好吃,”吃得辣的李知青几人笑眯眯地跟着夹辣椒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