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根下班回到水井巷就看见哭唧唧的孙宝珍跑进了孙家大门, 他疑惑地侧头看了两眼,等回到家时,看见叶归冬在装晒干的荷花, “哟, 这么多呢?”
“守着那的大爷卖给我们的,”叶归冬笑道。
“我知道那个人, ”赵大根把自行车停好,“他每年都偷偷摸摸卖荷花, 你们年纪小不知道, 其实那个园子啊, 是他家祖上的,后来充了公, 把他弄成了管理员。”
“这样啊, ”叶归冬还真不知道, 难怪那大爷老说什么不赚白不赚的话,“晚上喝荷花粥,清热解暑, 娘还往里面加了冰糖,一定很好喝。”
“冰糖啊, ”赵大根咽了咽口水, “那肯定味道不错。”
赵礼辉去接叶爸爸他们了,顺带把药带回来, 陈翠芳熬的荷花粥不少,就让他把叶爸爸二人接过来一起吃晚饭。
“明天就正常上班了,要认真工作,知道吗?”
叶爸爸他们走之前叮嘱小两口。
“我们知道的。”
叶归冬挽住叶妈妈的手臂,“中午您不用给我送饭, 娘说她给我送。”
“ 我不送饭,就过去看看你,”叶妈妈笑眯眯地点头。
等他们走后,赵礼辉拉着叶归冬去河边跑步,等回到家时,陈翠芳看见叶归冬满头大汗还吓了一跳,得知他们去跑步后,陈翠芳瞪了赵礼辉一眼。
“这么热的天,跑啥步啊,看看这一身汗,快去歇一歇再喝水洗澡。”
叶归冬缓了半个小时才缓过来。
赵大根都把药准备好了,见她面上的潮红慢慢消下去,的确没什么问题后,才把药收起来,“礼辉,不能让归冬这么跑,你们可以快步走,跑还是得习惯以后再来,归冬的身体跟不上,很容易出事的!”
“好,”赵礼辉也后悔了,他握住叶归冬的手,“那我们还是一步一步地来,先快步走,等运动量上去后,再跑步。”
叶归冬有些不好意思,跟陈翠芳他们解释道,“是我不让他停下的,我以为我能行,结果太高估我自己了。”
“锻炼身体是好事,慢慢来,别着急,”陈翠芳把薄荷水递过去,“喝完再歇一会儿就去洗澡,你们两个的洗澡水我都温在锅里了。”
“谢谢娘,”叶归冬抱着碗小口小口地喝薄荷水,见赵礼辉看着自己,便把碗递过去,示意他喝。
赵礼辉笑嘻嘻地凑过去喝了一口。
陈翠芳二人只当没看见,他们说起杨远西结婚的时候,该送些什么礼比较好。
这边二人喝完薄荷水,赵礼辉去给叶归冬准备洗澡水,等叶归冬进去洗以后,他才提着水去后院洗。
回到房间换上背心睡衣后,赵礼辉给叶归冬细细按摩着四肢和背部,“明天起来可能会酸疼一天,晚上我再给你按。”
叶归冬闻言白皙的脸皱成一团,“还是锻炼太少了。”
赵礼辉闻言凑过去亲了亲她红润润的脸蛋,“现在开始也不晚,对了,我要跟你商量一个事。”
“什么事?”
叶归冬侧头。
“就是那个,你知道我们新婚之夜我用的东西吧?”
赵礼辉有点不好意思地提起。
叶归冬听到这脸和脖子都红成一片了,“嗯,我知道那个,去医院能买到。”
避孕用品,不过一般人很少用,更没什么人特意去医院买。
其实那天赵礼辉用那个时候,叶归冬也是有几分不解的,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赵礼辉不喜欢孩子,所以才用那个。
“归冬,我跟你说个小道消息,”赵礼辉给她按摩好了后,就抱着枕头趴在她旁边,声音也跟着压低,“我是听厂里有个领导和另一个领导闲聊的时候说的,他们说七七年可能会恢复高考,嘘,那两个都是大领导,我想他们不会乱说,我也是偷听到的。”
因为太吃惊而赶紧捂住嘴巴的叶归冬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被她表情可爱到的赵礼辉继续道,“因为他们的身份接触的人肯定也不是小人物,所以我想他们不会是说说而已,应该是真有这个事。”
“再说恢复高考是迟早的事,毕竟国家也需要大批人才,光靠推荐大学根本就不够,还容易存在一些不公正的现象。”
叶归冬一下就想起当初她被挤下推荐名单的事,眼神黯淡下来。
赵礼辉拉下她捂住嘴的手,“你我都还很年轻,所以要孩子的事不着急,我想等到七七年,如果真颁布了恢复高考的条令。”
“这样你也能安心去考试,去上大学,等你上完大学,我们都还不到三十岁呢,还可以等一两年你工作稳定后,咱们再考虑孩子的事,你觉得呢?”
叶归冬握紧他的手,“你就那么肯定我能考上吗?”
“当然,你的成绩本来就不差,”赵礼辉笃定道,“咱们还有两年的时间学习和复习,只有咱们有准备,就不怕考试。”
“那你呢?如果真的恢复高考了,你不想考大学吗?”
叶归冬趴在他身上追问。
“我成绩一般般,”赵礼辉含糊道,“比起上大学,我更想成为一个高级技术工,你不知道吧,通过八级技术工的技术证后,可以申请工程师的考核,我的目标就是工程师。”
“工程师可不是那么容易通过的,我也得搜刮书来学习了,你我一起努力,以后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相信我,七七年会恢复高考的概率非常大!”
叶归冬其实挺激动的,可在听到他说不参加高考时顿时冷静下来,又听赵礼辉说了后面自己的打算和目标后,她抱紧对方,“好。”
“至于爹娘那,你就不用更操心了,在我们结婚前我就跟他们说了,二十八岁以前,我不准备要孩子,”赵礼辉想起这事儿后,安抚着叶归冬,“一是大哥还没回城,他还没结婚生子呢,二是我想多过二人生活,爹娘的意思是不管我们怎么商量,他们不干涉。”
正在想这几年怎么跟两边爹娘解释的叶归冬吃惊地抬起头,“你那么早就考虑这些了?”
“当然了,我不打无准备的仗,”赵礼辉有些得意地亲了她两下,“就是爸妈那边,我们得找个机会过去说说。”
“不用,我会跟我娘说的,这种事你一起说就尴尬了,我和我娘说,她会跟我爹讲的。”
叶归冬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只想抱抱赵礼辉,使劲儿贴贴他。
赵礼辉忍了又忍,最后拍了拍她的腰,“不想明天身体更酸疼,就老实睡觉。”
感受到某处的叶归冬立马翻身躺好,然后轻咳一声,“睡觉了,睡觉了。”
赵礼辉握住她的手,深吸了两口气,“睡觉。”
孙记文今天本来可以正常下班的,但临下班时又出了点意外,等他回到家时已经快九点半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碗筷还没端上手,陈万生夫妇还有胡二娘就坐了过来,说起给家用的事。
“老孙,这十块钱,可是当初我们大家商量过的。”
胡二娘提醒道。
“可是我们一日三餐有两餐都不在家吃,如果还给十块钱的家用,那我们只能各自回厂里申请单身宿舍,这样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也才给厂里四块钱而已,离上班还那么近。”
孙宝珠的话让孙记文和胡二娘的脸色都变了。
“结婚前就说好,你们结婚后住家里,十块钱的家用也是为了让你们吃得更好一些,”孙记文皱起眉。
“可是爹,你们之前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十几块钱,”陈万生笑道,“我们一下就给十块,难道家里多了我一个人,这生活标准也从十几块提到二十多块钱一个月了吗?如果是这样,那十块钱我们也可以交。”
“二十多块钱一个月的家用,那也太多了,这不行。”
胡二娘想也不想地摇头。
见孙记文瞪着自己,胡二娘立马住嘴。
“你们每天只在家里吃一顿?”
孙记文放下碗筷问。
“嗯,只麻烦娘准备早饭,我们两个人一个月三块钱可以吗?”
陈万生点头。
三块……比之前想的十块少了七块钱,孙记文是有些不满意的。
“这样,六块钱的家用,你们三餐都在家里吃,”孙记文想了想道,就多陈万生一个人,家里多六块钱的生活费,他只需要出六块钱,家里的日子也能和以前一样过。
陈万生和孙宝珠对视一眼,他们在房里已经商量过多次了,六块钱对他们来说也算能接受,只比他们住厂里多两块钱。
“好。”
第二天上班时,陈万生和赵礼辉碰上了。
“早上好啊,陈同志。”
赵礼辉打招呼。
叶归冬上班比他时间晚一点,而且这么近,所以没有跟着赵礼辉一起出门。
同样孙宝珠也离纺织厂近一些,所以陈万生先一步出门。
“早上好,赵同志,一起跑吧?”
“行啊。”
赵礼辉笑着点头。
二人并肩往机械厂方向跑去,容师傅一般都会早十几分钟出发,所以赵礼辉和对方早上基本是遇不到的。
“赵同志,有件事我想问清楚,关于之前我岳母向你打听我名次的时候,请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陈万生是个多疑的人,上次孙宝珠的解释并没有让陈万生完全相信,而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他也知道赵礼辉是那种有话直说不需要绕弯子的人,于是他直接问道。
“我记得当时人挺多的,”赵礼辉一下就明白陈万生为什么会逮着自己问这个事了,“你岳母逮住我问,硬要我说你的名次,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强,加上你爹那段时间不是病了,你心情不好吗?所以我就让她自己问你,她后面怎么问你的?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赵礼辉很无辜地侧头看陈万生。
“……倒也不是麻烦,”陈万生想到那天饭桌上发生的事,“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他现在和孙宝珠已经结了婚,接下来就是准备学徒期过了考技术级证的事,再有工会那边欠的钱,这都是要还的,还有家里,还了工会的钱后,到手只有八块钱,交给孙家六块,他就身上就只有两块钱……
但跟家里说好的是每个月寄回去五块钱,想到这些,陈万生觉得肩膀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忍不住看向一旁肆意跑步的阳光青年,“赵同志,你结婚后需要给家里交生活费吗?”
“当然需要了,”赵礼辉奇怪地看了他两眼,“我和我媳妇儿都是有工作的人,总不能让我们爹一个人赚钱养家吧?能分担一点当然更好。”
“也是,方便问一下,你们每个月给家里交多少生活费吗?”
“我们啊,每个月给三到五块钱吧,补贴票另算,想拿出来改善生活就拿,不想就自己存着。”
赵礼辉道。
听了这个数的陈万生心里舒服了一点,三到五块,那怎么也有五块钱了,只比他们少一块钱而已。
“不过我都觉得给少了,毕竟我现在拿的是二级工的工资待遇,但我家长辈就是心疼我和我媳妇儿,不让我们多拿,说我们年轻,还没娃,能存一点是一点,他们啊,就是爱操心,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赵礼辉说这是甜蜜的苦恼。
陈万生:......
陈万生默默地离他远了一点。
他现在只是一个拿二十块钱工资的学徒而已。
成功“刺”了男主一把的赵礼辉心情更好了,既然陈万生住在水井巷,那他们就免不了接触会比对方住厂里的时候更多一些。
赵礼辉对男主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时不时踩两下增加一下黑粉的快乐,但深知男主运道的赵礼辉没想过要正面刚男主,所以才有今天早上“友好”的相处。
不过他想男主明天就会故意早点出门了。
叶归冬提着布袋来到同心巷供销社的时候,被林姐拉着问,“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叶归冬羞涩一笑,从布袋里抓了两把糖给林姐,“这几天辛苦林姐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林姐笑眯眯地收了糖,然后暧昧地看向叶归冬,“你家那口子能力怎么样?不是中看不中用的那种吧?”
小媳妇儿凑在一起,也会说些黄腔,之前叶归冬也听林姐跟别人聊过这些话题,因为还没结婚,所以叶归冬每次都红着脸躲得远远的,但今天却没躲过。
话题直接扔自己身上了。
“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家那口子,”林姐啧了一声,“瞧着是个中用的,其实也就他撒个尿的功夫就完事儿了,我都不知道这样的也能让我生两个孩子,你说是不是男人自己爽.到了就行?压根不管我们女人感受怎么样……”
叶归冬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不行,她捂住脸往旁边躲,林姐看见后立马跟过去,“我都把我那两口子的事儿说了,你不能不分享一点你家那口子的吧?”
“他、他还行,还不错,”叶归冬结结巴巴道。
林姐盯着她的红脸看了一会儿后摇头,“你还是太年轻,又是新婚,等你以后再熟一点就知道男人到底什么样子算行,什么样子算不行了。”
“别说了林姐!有客人来了。”
叶归冬看见有婆婆进来后,赶忙道。
林姐遗憾地叹气,逗弄像小叶这种新婚小媳妇是最好玩的了。
赵礼辉春风得意地上了一天班,下班就跟着容师傅跑了。
陈万生却自愿留下来加了一会儿班,这才起身回家,他也是跑步,之前是为了和容师傅套近乎,现在是因为穷。
赵礼辉先去同心巷供销社看关门没有,见门关着就直接跑回家,叶归冬也下班不久,这回刚洗了澡和头,坐在院子里擦头发呢,见他回来,便指了指炉子上的水壶,“刚烧上,有十分钟左右了。”
“那刚刚好,”赵礼辉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去灶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陈翠芳让他去后院摘几个茄子,赵礼辉去了后院,发现他们家的茄子多数都是有虫眼的。
他抬起头看了看上面的南瓜和黄瓜架子,他们家的南瓜和黄瓜今年结得很好,要说虫,上面掉下来的应该更多一点。
回到灶房,赵礼辉跟陈翠芳说了虫的事,结果陈翠芳却道,“肯定有虫嘛,我又没打驱虫药,这才健康呢,吃着放心,你不懂。”
赵礼辉摸了摸鼻子,行吧,他去洗澡了。
叶归冬把头发扎好起来后,就去灶房帮忙,晚上吃打卤面,陈翠芳做的卤子特别香,叶归冬都能吃两碗面。
赵大根和赵礼辉两人都是三大碗。
陈翠芳看他们吃得香,心里也高兴,“喜欢吃我明天继续做,家里还有五斤多的面呢,够我们吃几顿了。”
赵礼辉举手表示赞成。
叶归冬有模有样地跟着举手。
赵大根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蒜,嘴里还嚼着面,忙得不行,只能在那点头,看得陈翠芳满脸嫌弃。
吃过饭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叶归冬今天腰酸背痛的,所以晚上就不出去溜达了。
“听你们六婶说,孙家四丫头找了远西两次,每次走的时候眼睛都红红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陈翠芳八卦道。
“我昨天回家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哭着往家里走呢,”赵大根说。
“可能是因为她姐姐结婚后把她分到别的房间去了吧,”赵礼辉想到原文中胡二娘对孙宝珍房间的安排,明明孙大海的房间没人住,可偏偏让小丫头睡小偏屋去。
说着说着又提起买辣椒的事儿。
“你们早去早回,别在路上耽搁太久。”
“放心吧爹,我和安哥早上五点出城,回来最迟也就八九点的样子,那个时候不会引人注意的。”
赵礼辉让他们放宽心。
很快就到了十五那天。
一大早赵礼辉就轻手轻脚地换好衣服出了房间,快速洗漱完了后,他拿好一条陈翠芳准备的大麻袋出门了。
安常康在巷子口等着他,见他来了后,递给赵礼辉两个玉米饼,“我娘烙的,可好吃了。”
昨天他们就说好,安常康带早饭,让赵礼辉别在家吃饭,赵礼辉咬了一口,清甜可口,外皮酥脆,的确好吃。
“好吃!”
“那是肯定的,我娘烙的饼是一流的好吃!”
安常康有些得意,开车往城外走。
因为时间很早,路上没什么人和车,所以安长康开得有点快,一个小时不到,他们就进了城郊外一个生产队里。
安常康带着赵礼辉停好车后,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院门。
这是一对中年夫妇,皮肤微黑,四肢粗壮,手上布满茧子,说话粗声粗气,但家里收拾得很干净。
“今年有多少辣椒?我们兄弟想多收点。”
安长康指了指赵礼辉,赵礼辉对他们笑了笑,然后一人塞了一把糖过去,“我刚结婚,来,分享一下喜气。”
夫妻二人刚要推辞,闻言压住了喉间的推辞话,笑眯眯地接过去了。
“今年辣椒收成好,我还用工分在生产队的仓库里换了不少辣椒回来呢,来,这边来。”
男主人带着他们去后院,地上铺着竹编垫子,上面全是辣椒,最上面盖着一层竹盖子。
男主人把竹盖子掀开,就露出下面有红有绿的辣椒了,个头都挺大,赵礼辉不用蹲下身,都闻到一股辣椒味。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香哦。
“我们要留的都已经留了,这些你们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去仓库那边换,今年我们的工分多,能换不少呢。”
女主人笑道。
“这里差不多有六七十斤了吧?”
安常康蹲下身,抓起一把辣椒看了看质量,“我们两个人一人三十多斤,完全够了,今年你们想换什么?”
“布票和糖票,”女主人搓了搓手,“没有就算钱称也行。”
赵礼辉摸了摸兜儿,他没带票只带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