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蓝青腊月黄,无边草色沐秋光。牧歌声里雄鹰叫,风拂葱茏现牛羊。
“驾!”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声音里满是愉悦和畅快。
近了才看清楚,一匹风神飒飒的白色骏马上,是个一身火红骑装的七八岁小姑娘,正在打马而来,小小年纪,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打马而来的人正是许念,她这一世叫沈玉瑶,是振远候府唯一的嫡女,上面只有两个嫡亲哥哥。
沈家世代列侯,骁勇出身。父亲沈戍更是正一品骠骑大将军,手握五十万军马,戍守边关;母亲赵清颜是当今皇帝的侄女安宁郡主,虽不是亲侄女,但也身份显赫,不俗的家世,足见沈玉瑶身份的尊贵。
可这姑娘身份虽显贵,命却薄如纸。
沈父和沈母两情相悦,结成秦晋之好,婚后沈父并未纳妾,一直待沈母如珠如宝,两人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长子沈宇琅,之后却一直再无所出。
沈家上下四代都是单传,所以老镇远候夫人也未给两人添堵纳妾,沈戍更是已有一子便万事不愁的模样,夫妻两个在汴京是出了名的恩爱。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十四年后,沈母已是年过三十,却在一次请平安脉的时候被诊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并且还是双胎。
这可让夫妻二人高兴坏了,高兴过后便是担忧。
沈戍担心妻子的身体,特意去宫中求了一个擅长妇科的太医常驻家中,提前请了两个接生嬷嬷来照料日常,又有一直侍奉在沈母身边的肖嬷嬷陪着,可沈母毕竟上了年纪,怀象一直不好,最后两个月更是一直卧床休养,却也算是有惊无险的挨到了临盆之际。
谁料生产那日,沈母突然难产,耗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力竭前生下一对龙凤胎,儿子倒是壮实,哭声响亮,可小女儿却很是瘦小,哭声羸弱,随时都会夭折的样子。这让本就元气大伤的沈母更加焦心,月子期间也是忧心忡忡,时常偷偷落泪。
沈母期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康健,还给她起来个贱名儿——猫儿。希望她可以像猫一样有九条命,遇难成祥,长命百岁。
猫儿就是沈玉瑶,她却是辜负了沈母对她的期望,在她五岁那年,沈母本就虚弱的身体,眼见就要油尽灯枯,一场小小的风寒,便香消玉殒了。
虽然父亲和哥哥们都极为疼宠她,可这小姑娘却偏生了副林黛玉似得多愁善感的性子,本就身体羸弱,常年吃药,又觉得母亲都是因为生她所以才会一直卧病在床,时常感伤垂泪,在沈母去世后半年,便因伤心郁结而一命呜呼了。
在她死后,沈父也是一夜白头,未满六岁的女童,并未取名,也未上族谱,死后更是不能葬入祖坟,沈父将女儿葬在离祖坟不远的一处山坡上,让她可以遥见沈母的墓碑,也算是对女儿的一番慰藉,可在那之后,沈父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没过一年便也无疾而终。
沈父去世后,振远侯府的爵位便落到了尚未及冠的大哥沈宇琅的身上,他肖似沈父,十分骁勇,但却因为太过年轻,手中的兵权被瓜分殆尽,只得了个正五品的上骑都尉,继续戍守边关。
二哥沈宇珺是沈宇琅抚养长大的,他个性洒脱不羁,一心向往仗剑江湖的侠客生活,成年后便独自离家了,最后听闻沈大哥在与西夏一战中被困,他一人一马一杆□□杀入敌阵,单枪匹马的救出了沈大哥,而他却因后心中箭不治身亡,沈大哥右臂受了重伤,不能再提剑上战场,自此,沈家也从繁盛慢慢的走向没落。
沈玉瑶死后,灵魂并未消散,看着父亲因她而一夜白头,不到一年便离世了,看着大哥大嫂苦苦支撑着家业,看着二哥表面洒脱不羁,实则内心苦痛,她后悔了,她不该那么自私的只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却忽略的父兄家人,她想要好好的活着,骄傲幸福的活着,让父亲欣慰,让哥哥们安心。
许念来的时候,那天正是沈母出殡的日子,沈父担心她伤心过度,并未让他去前厅,小姑娘却支开丫鬟,一个人偷偷的跑了过去,在前院花廊,她摔了一跤,再抬眼时便成了许念,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长相俊美,心地善良的小公子。
“猫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叫你好几声都不答应。”二哥沈宇珺走到许念马前,直接抬手将她抱了下来,不爽的揪了揪她发顶的两个小包包。
许念抬手拍掉了他的手,故作骄横的说道:“二哥,你再敢弄乱我的发髻,我就告诉爹爹你又捉弄我,看爹爹怎么收拾你,哼!”
“猫儿,别啊,二哥这里有好东西给你,你就饶过二哥这一回吧?”沈宇珺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荷包递给许念,还不舍的看看许念的包包头,真的好想揉,软软的又丝滑,手感让他爱不释手。
许念也不和他计较,这都快成他俩的日常节目之一了,她捏了捏荷包,顺手就倒在手心上,原来是个头饰,两个玉质极好的玲珑球发带,镂空的外球内还嵌着一颗更小的镂空球,做工十分精细,轻轻摇晃便有金玉相撞之声,许念一见倾心,偏偏还要端着态度,“看在二哥这么诚心认错的份上,我就原谅你这一次啦!下不为例哦!”
沈宇珺笑看着自家小妹,嘴硬心软,每次都是这么说,却一次也舍不得跟父亲告状,倒是大哥,一想到大哥沈宇琅,他就条件反射的屁股痛,父亲军营事忙注意不到,大哥却是知道,每次他要是欺负了小妹,过后都会被他揍得屁股开花。
兄妹两人相携走在这边城大街上,许念嘴里含着颗琉球糖,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在路边的小摊上扫过,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猫儿,舅舅又来信了,还是想要我们回汴京,我看父亲的样子,似乎是打算送我们俩回去。”沈宇珺从许念腰间的荷包里抢了颗糖塞在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道。
许念闻言诧异的看向他,看他是认真的,才语气坚定我说道:“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陪着爹爹和大哥。过段时间,还要把大嫂和小侄子也接过来。”
“你以为我想回去啊?这里天大地大,又没有汴京的条条框框,日子过的何其潇洒。可父亲说外祖母身体抱恙,又十分想念我们,而且,爹说你也该好好学学女儿家的规矩了。”沈宇珺白了许念一眼,“你整日跑马射箭,一杆□□使得比我还霸道,哪有一点儿女儿家的娇羞?比我这个纨绔看着还像纨绔。”
“我哪有你说的那样?我也认真和肖嬷嬷学习规矩礼仪了,肖嬷嬷可是阿娘的教养嬷嬷,还是从宫里出来的呢,规矩礼仪学的再好不过了,嬷嬷还夸我有慧根,一学就会,姿态优雅端庄,有贵女风范。”许念立刻一脸骄傲反驳道。
身后的听雪和听言忍不住闷笑出声来,也就她们家姑娘了,夸起自己来,从来都不脸红,也不带打岔的。
听言是沈宇珺的小厮,听雪是许念的丫鬟,还有个听雨,管着许念屋里的事,今日并未跟来。
许念扭头瞅了两人一眼,这两个家伙立马端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许念抬手点了两人两下,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待下人一向宽和。
沈宇珺捂脸哀叹:“闺女风范?真该让肖嬷嬷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
兄妹二人一路笑谈,很快就回了将军府,一进二门,就看到大哥正背手站在那里。一身玄色锦袍,腰间挂着把长剑,冷着张脸,看上去很是慑人。
沈宇珺立刻夹起尾巴做人了,许念却完全不care,欢快的朝大哥冲了过去,还笑的一脸灿烂的问道:“大哥,你是特意来等我的吗?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
沈宇琅本来还想板着脸教训许念一顿,可是看着她的笑脸,面容一瞬就和缓了,唇角微扬,但还是故作严肃的说道:“你怎么可以自己去揍黄将军的儿子呢?那小子又高又壮,伤到你怎么办?”
沈宇珺一看许念要挨训了,瞅着许念一脸的幸灾乐祸,还不待他笑出声来,就听到大哥说道:“你该让你二哥去的,他皮糙肉厚的抗揍。”
“大哥,重点不应该是猫儿打架了吗?”沈宇珺气的跳脚,“你就惯着她吧,把她惯成个女纨绔就好了!”
“臭小子!你说谁女纨绔呢?”身后突然传来沈父一声爆喝,他顺手折了一根竹枝就朝沈宇珺大步走来,“老子这么惯着你,也没把你惯成个纨绔啊!让你编排你妹妹,你妹妹多文静柔弱一小姑娘啊,你就这么污蔑她,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老子今天不揍你一顿,老子跟你姓!”
这就是亲爹滤镜!
沈大哥也忍不住抽抽嘴,抬手摸摸鼻尖。
片刻后传来沈二哥的哀嚎声,“爹,你跟我姓,那还是姓沈啊!嗷呜,爹,别打啊,疼……”
“臭小子,你站住!”
“站住的是傻子!”
“老子今天要不把你腿给你打折了,老子跟你……”
“哈哈哈……嗷呜!”
吃饭的时候,已经未时初了,也就是下午两点。
饭桌上,莲花鸭、假炙獐、煎鹌子、糖醋鲤鱼、红烧果子狸、清炒时蔬、凉拌三丝、最后还有一道金丝肚羹,色香味俱全,沈家的厨师,算是给许念锻炼成才了。
饭毕,沈父眉头微蹙似在斟酌什么,他端着一杯清茶饮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瑶儿,爹爹你和你二哥便回汴京,你外祖母想你了,几次写信想让你回去。你大舅舅今日来信了,说你外祖母最近身体抱恙,精神不济,怕有不好,让你们回去陪陪她,也算是替我和你娘尽尽孝心。”
“爹爹,女儿舍不得你。”许念依偎到沈父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晃着撒娇。
沈宇珺当然是不想回去了,但他刚挨了一顿揍,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许念身上了,眼巴巴的看着她。
“唉,为父军务繁忙,也没时间照顾陪伴你们。”沈父深深的叹了口气,摸摸许念的脑袋,“是为父不好,让你外祖母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阿娘她……你和你二哥去了你外祖家,可要好好侍奉她老人家,听她老人家的话,切莫惹她老人家生气。去了汴京,也好结交几个合心意的小姑娘做朋友,况且汴京繁华,不是边城可比,你向来爱热闹,定会喜欢的。”
看着许念还是蹙着个小眉头,眼眶里噙着泪水,沈父捏捏她的脸,“你外祖母非常疼爱你阿娘,你小时候,她老人家也常常抱着你哄你入睡,莫要担心。”
“那爹爹和大哥呢?”许念看着沈父的眼睛,就知道这件事没的商量了。
“为父已经禀明官家,允你大哥回京述职,顺便护送你们回去。”沈父看着许念的眼神里,是满满的不舍,她扑入沈父怀中,孺沐的在沈父胸前蹭蹭,“爹爹!”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