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六月初,
康熙爷正式下旨,原刑部尚书耿鄂迁任兵部满尚书,萧永藻擢升兵部汉尚书,原兵部尚书马尔汉迁吏部尚书,川陕总督齐世武晋刑部尚书,陕西巡抚鄂海晋川陕总督,四川巡抚叶九思调安徽总督,原四川按察使年羹尧,升任四川巡抚。
京郊大粮庄
四阿哥靠在榻上,看着苏公公蹲在地下,举着板砖砸核桃,“果如马尔汉所说,皇阿玛是下定了决心调齐世武回京,不惜大动干戈。”
“齐世武一直支持太子,皇上卸了他的兵权,也是怕太子做大,”苏伟将一枚核桃拍的粉身碎骨,“不过,那齐世武肯乖乖回京吗,太子这边肯定也不想丢了兵权。”
“这点年羹尧给爷的信中提起过,”四阿哥一手抚了抚额头,“陕西巡抚鄂海是齐世武的心腹,由他来继任川陕总督,不算是大权旁落。更何况,齐世武是个不知隐世的,在边界也一直想插手京中政事,二哥拿他也很是头疼。”
“那让他回京来闹腾,也不算坏事啊。年羹尧那儿正好借此机会,在军中培养势力,”苏伟满地找碎了的核桃仁,看得四阿哥很是头疼。
“主子,”张保适时迈进屋门,“庄丁来报,十三阿哥求见。”
“胤祥回来了?”四阿哥紧忙地起身穿鞋,苏伟招呼了下人清扫一地的狼藉。
一行人跟着四阿哥走出院门,不远不近时就看到十三阿哥一身棕褐色长袍,站在赤红的骏马跟前。
“胤祥!”
“四哥,”十三阿哥慌忙上前,冲四阿哥俯身一揖,“弟弟给四哥请安。”
“快起来,”四阿哥弯起唇角,将十三阿哥扶起,见他人虽消瘦,却很精神,才略微放心道,“你是哪天回来的?可曾见过皇阿玛了?”
“弟弟是昨天进京的,”十三阿哥微微笑了笑,“见过皇阿玛之后,就赶来庄子这儿了。”
“先跟我进去歇一歇,”四阿哥拉着胤祥进了院子,“京里的情景你也多多少少都知道,眼下虽说苦了些,但总算让你脱了左右为难的困境。”
苏伟遣走了前院的奴才,自己沏了热茶给两位主子倒上。
“四哥放心,爵位的事儿,弟弟没放在心上,”胤祥面上很是平和,“之前弟弟一时冲动,犯下大过,在行宫是早做好准备了。如今能好好的回到京城,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四阿哥抿着唇角,点了点头,视线落到十三阿哥的腿上,“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我之前听苏培盛提起,似乎伤的很重?”
“四哥放心,”十三阿哥一手敲了敲膝盖,“在行宫调养了这么久,已是基本无碍了。只是天气不好时,会略微酸痛,不耽误什么事儿的。”
四阿哥轻吐了口气,看向十三阿哥的眼神带了些许严厉,“这一回,你是做的太过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你还贵为皇子。皇阿玛没有多加追究,实在是对你的偏爱了。”
“胤祥知错了,”十三阿哥低了低头,“昨儿个面见皇阿玛时,胤祥也行礼请罪了。只是,皇阿玛似乎不太愿意见我。”
“近来朝中事忙,”四阿哥端起茶碗,刮了刮茶末,“你的岳丈又刚刚调任吏部,皇阿玛也怕朝中有闻风而动之人。你才刚刚回京,不好又卷进这些事中。”
“多谢四哥提醒,”十三阿哥抿了抿唇角,“胤祥在行宫这些时日,多亏四哥看顾着阿哥所,兆佳氏也跟弟弟提起了。之前得知四嫂有孕,弟弟苦思良久,也没什么好送的。只好在盛京慈恩寺求了一尊观音像,回来的路上以四哥的名义在各地设了粥棚药铺,算是为四哥、四嫂和小子侄们积德行善了,”说着,让邓玉捧了一尊观音像和一本单册进到屋内。
“你的用心,四哥记下了,”四阿哥让苏伟收了礼物,苏伟心下明白,比起观音像,那一册为雍亲王在民间广扬善名的粥棚药铺是着实费了工夫的。怪不得,在现代历史中,雍正会那般看重怡亲王。
十三阿哥在庄子里住了下来,四阿哥特意派了雍亲王府的匠人为十三爷收拾府邸,又挑了得力的仆从护卫入十三爷府伺候,前后忙活了一个多月,总算帮衬着十三阿哥把府门立了起来,十三福晋也由此搬出了阿哥所。
好在,康熙爷对待儿子总不算小气,二十万两的安家费倒没有厚此薄彼,除此之外,四阿哥又私下里给十三爷添了五万两。早前,十三阿哥为四阿哥建粥棚药铺的花费倒是十好几倍地补了回来。
苏大公公这下可算明白,他们家四爷是藏着私房钱呢,那五万两都没过账,就直接交到了十三阿哥手上。
傍晚的卧房里,四阿哥哭笑不得地对着苏大公公气哄哄的后脑勺,“好了,别气了,爷把账本都交给你行不行?再说,爷也没有背着你藏银子,那些都是官员们私下里孝敬的,本就不好入账。”
“你还收人贿赂!”苏伟瞪着眼睛,转过身子,“你就不怕都察院奏你一本!太子、八阿哥那儿可都盯着呢!”
四阿哥咧嘴一笑,伸手把苏公公抱个满怀,“爷那可不算收人贿赂,官员行贿总是有所求的,爷从来不为银子替人办事儿。再说,你当二哥、胤禩都是两袖清风?官员巴结宗室,送银子不过是礼尚往来。你事事拒人于千里之外,连个敲门砖都不接,爷怎么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啊?”
苏伟眨巴眨巴眼睛,官场从古至今都不是个干净地方,二十一世纪送礼卖人情都还是常态呢,在这大清朝他有什么好纠结的?
“那,”苏公公咬了咬手指头,“你收了多少?现在还剩多少了?”
“明儿个,爷让人拿账本给你看,”四阿哥抽出那手指,低头凑上去,“以后都让你管着,今晚听爷的话啊……”
第二天,卧房里爆出一声惊叫。
小英子睡眼惺忪地走出厢房,只见自家二师父脖子上挂着大盖帽,一阵风似地跑了出来,顺带着一把拽住他的脖领子,往院门口狂奔而去。
“师父,咳咳,你干什——”小英子挣扎着倒退,“我快被勒死了!”
苏伟此时一脸兴奋,一本厚厚的账册被他揣在怀里,招呼着库魁套马车,直接往城门赶去,“咱们到城南去转转,我要再开一间火锅店。对了,先找一趟申文彦,我要订上十车香料。徽商那儿也得抓紧联系了,蜀绣苏锦神马的抓紧弄进京城!”
正院内厅,换了衣服的四阿哥坐下用膳。
张保抻着脖子,看着苏伟瞬间消失的背影,有些踌躇地道,“主子,这样没问题吗?苏公公他,怕是会玩疯了啊。”
“由他去,”四阿哥慢腾腾地喝着小米粥,“反正爷只给了他其中一本,随他花去。苏培盛有做生意的脑子,以后,爷说不定真要靠他养呢。”
看着四阿哥似笑非笑的脸,张保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家主子到底有多少私房,估计没人知道。不过,凭自己和苏培盛那点儿小胆子,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七月中旬
京城愈发炎热,之前调任的朝中官员皆已到职。升任从二品四川巡抚的年羹尧,与四阿哥的联系也开始紧密起来。
雍亲王府此时已整修完毕,苏伟跟着四阿哥先行回府一看。
原贝勒府的门庭整个扩大一倍,台基也高出许多,远远看去,绿色琉璃瓦在阳光下尤为显眼。进了府门,两旁新修的翼楼让苏伟有一瞬的恍然,此时的雍亲王府与现代的雍和宫已有了些许相似之处。
前院的会客厅改为王府正殿,扩建了门廊后,前墀周围建了石栏。正路门、柱均以红青油饰,每门金钉六十三,梁栋贴金,绘五爪云龙及各色花草。
“王府的正殿在民间有一个别称,”四阿哥领着苏伟迈进门槛,正中的八仙椅已改为朱髹彩绘五色云龙宝座,座高八尺,广十一尺,长九尺,座基高一尺五寸,座后屏风三开,上绘五爪金云龙,“百姓都管王府正殿叫银安殿,是由皇宫金銮殿延伸而来,示意王爷之位仅在九五之下,十分尊贵。”
四阿哥抬腿迈上石阶,坐到了宝座之上,苏伟愣愣地站在正殿当中,有些恍然。
“过来,”四阿哥拍了拍宝座另一边,苏伟立时把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过来,”四阿哥沉了嗓音,双眼微眯,“别逼着爷在这儿就把你办了!”
苏大公公愕然面对四阿哥的威胁,内心在宁死不屈与能屈能伸中犹豫了三秒,小跑着上了台阶。
“过来做好,”四阿哥伸手把苏公公搂到身边。
苏伟有些好奇地摸了摸宝座的扶手,又上下垫了垫屁股,“有点儿硬啊,回头让人给你缝个垫子。”
八爷府
书房里是一派□□添香的温存,嘉仪伺候在书桌旁,桃花一样艳丽的双眸中除了八贝勒,再装不下其他人了。
“主子,”下人进屋禀报,“纳兰揆叙大人求见。”
“快迎进来,”八阿哥停下笔,站起身。
嘉仪连忙福了福道,“爷有事要忙,妾身就先告退了。”
“好,”八阿哥弯了弯唇角,“劳你在这儿陪了我一上午,赶紧回去歇歇。晚上时,咱们再一起用膳。”
“是,”嘉仪抿着唇角又行了一礼,双眼满含着笑意随侍女而出。
“贝勒爷对小主真真疼到心窝子里了,”侍女绣香扶着嘉仪穿过拱门,“这满府上下谁都不敢轻看小主一分了。”
“可别胡说,”嘉仪嗔了秀香一眼,“对了,我见贝勒爷最近总是心事重重,大体是朝中的事儿又不顺当了。赶明个儿,咱们请了福晋,往京郊承恩寺给爷求个平安符。”
“格格真是细心,”一声轻语打断嘉仪的话,毛氏从路旁的亭子中站起身向嘉仪福了一礼,“不过,近来格格还是不要轻易出门为好。”
“这是为何?”嘉仪微扬柳眉,与毛氏同走到石桌前坐下。
“格格有所不知,”毛氏捏着帕子掩了掩唇角,“我听下人说,西城泛起时疫了,传染的极快不说,得病的都满身起疱疹,说不准是闹了天花呢。”
“怎么会?”嘉仪蹙了蹙眉,“京中流行种痘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应该不会出大事儿。”
“那谁知道,”毛氏叹着气摇了摇头,“不过我听说,这次的时疫十分邪性,倒不是每个接触的人都能沾上,那些整天与病人接触的没什么大事儿,反而是离着挺远的人家发了病症,与咱们以往听说的都不同。”
嘉仪眨了眨眼睛,心下有了几分猜测,那边毛氏却又压了压嗓音道,“对了,近来,福晋跟贝勒爷闹了几次脾气了,总拿您的来历说事儿,格格可得小心着些。”
“我知道了,多谢姐姐,”嘉仪抿了抿唇,低头轻叹了口气,手中的帕子被握的紧了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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