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蹊最后还是没有如他计划中一般把陈建安抓回来。
天色已深, 活尸的行动比起白天的时候敏捷了不少,他们决定今晚暂时在房间里休息一下,等到第二天正午,理论上阳气最重的时候,再去把人抓回来。
当夜,卓航主动将床铺让给了顾言蹊和穆璟, 自己去沙发上早早的睡了。
窗外雨声依旧, 顾言蹊端着杯水, 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他正有些昏昏欲睡,想要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身旁的动静。
穆璟凑了过来,他看着那扇窗户, 从血丝的缝隙中, 连汶村的灯火也看不到。
恍惚之前,他似乎看到了一片血红的天空,有无数雨滴从那高高的天上落下。
温热的呼吸吹在脖颈上, 顾言蹊有些不适的缩了缩脖子,显得分外可爱,与他平日里杀戮果决的态度大相径庭。
“在担心吗?”
“担心明天?还是担心何盈丽?”顾言蹊轻笑道, “不, 这世上没有我需要担心的事情, 只有我的敌人需要担心。”
即使是这无边长夜, 他黑亮的眼睛也如同闪着光, 带着明艳的色彩。
穆璟的心脏开始急速的跳动。
那双眼睛如此明亮,如此美丽,如此熟悉……
穆璟竟觉得有些窒息。
“睡吧,”顾言蹊放上水杯,上了床,“明天还有的忙呢。”
“嗯。”
无论是什么时候,墓山的天永远是阴沉的,总有种从来没有天亮的感觉。
顾言蹊醒来的时候,大雨依旧没有停下,也不知道卓航口中赶来救援的警察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过算起来已经过去六天时间,他们应该距离这里不远了。
卓航的行李中还有些压缩饼干,三人匆匆吃过饭,又准备足够多的符箓,时钟已经指向了正午十二点。
到出门的时候了。
卓航因为实在帮不上忙,被扔在房间里,只有穆璟与顾言蹊前去找人。
顾言蹊握着门把手,轻轻吸了口气,将门推开。
一片血红的世界突兀的闯进了他的眼帘。
从天花板到墙壁,从地面到每一扇门窗,到处都爬着密密麻麻的血丝。
不,应该叫血管。
它们有粗有细,交杂攀附在酒店的每一个角落,安静的搏动着,就像是人体内的血管,在那或是粗大或是细小的血丝之中,甚至还运输着什么东西。
绝不是血液。
顾言蹊不是很想去猜测血管里面流动着什么东西,他定下心神向走廊四周看去,活尸仍在走动着。
它们就像是不断循环的老电影,一圈一圈走在固定的位置,虽然数量庞大,但并不算太麻烦,只要不出现昨天那种情况就好。
“走。”
顾言蹊轻声道,他第一个踏出了房间。
脚踩在血管之上,诡异的柔软,耳旁似乎还能听到液体流动的声音。
两人小心的下了楼,活尸在这里明显的增多了,顾言蹊直接带着穆璟进入了属于‘陈老爷’的卧室。
他们在衣柜里等了一会,陈老爷就手脚不稳的趴在一个女性活尸的身体上走了进来,嘴巴里嘀嘀咕咕着脏话,手还不规矩的抚摸着活尸的身体。
比起昨日,他的脸已经瘦得凹陷了下去,面色青灰,与身旁那个活尸比起来也不相上下。原本利落的腿脚如今根本站不起来,还需要接着活尸的力量才能行走。
当真不知他上了多少个活尸。
砰!
房门关闭,顾言蹊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他等着一人一尸接近床铺,身体都背对着自己的那一刻,猛然推开柜门,将符箓祭了出去!
红光亮起!
活尸的喉咙深处发出尖利的叫声,可那声音还没有传出,就伴随着它那一身烂肉的崩溃而消失。
顾言蹊与穆璟一左一右,在陈建安没有尖叫出声前,将他的嘴巴捂住。
“跟我来。”
穆璟的符箓用处很多,他甩出一张符箓封住陈建安的嘴巴,挟持着这个不断挣扎的肮脏老人,小心翼翼的回到了310房间。
卓航帮他们将陈建安放了下来,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一股臭气,哪里招来的。”
顾言蹊抽出西瓜刀,朝着陈建安砍了下去,锋利的刀刃精准的落在符箓之上,猩红的光芒一闪而过,符箓立刻消散一空。
陈建安恢复了自由。
他先是茫然的看向四周,似乎对环境的变化颇为不解,但转瞬之间,他立刻意识到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在这些天又做了些什么。
陈建安一阵阵干呕,他跳到床上,恐慌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那透过墙皮隐约浮现的血管。
难以想象,六十多岁的人能发出这般恐怖的尖叫。
顾言蹊抽出西瓜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闭嘴。”
陈建安紧张的吞咽着,一时间竟觉得眼前的人比恶鬼还可怕。
“我想事到如今,你也没必要隐瞒关于何盈丽的事情了吧。”
陈建安紧张的吞咽着,他点了点头,声音颤抖而虚弱:“我说,我全都说!”
何盈丽是二十年前被拐卖进汶村的女孩,正如之前卓航所言,她的父亲就是松城大学的教授何雨伯。
被陈建安买下来之后,何盈丽一直遭受着非人的待遇,这让她不断试图逃跑,甚至有一次,她几乎要逃出了整个村子。
那是在墓山旅游兴旺的时候,一个旅游团偶然发现了被囚禁的何盈丽,他们本已经商量着要将这个可怜的女人带走,害怕事情败露自己会遭受惩罚的陈建安给了他们十万块钱,当做封口费。
二十年前,十万块钱已经是一笔巨款,不少人都被这笔钱收买了。何盈丽没能逃走,甚至因为频繁的接客染上了严重的艾滋病,被铁链锁在了阁楼上,没多长时间就病死了。
从她来到汶村到死去,整整五年。
何盈丽死后,酒店里开始出现种种怪异之事,游客渐渐少了,酒店维护的成本又高,终于还是关闭了。
顾言蹊等到陈建安讲完,突兀的问道:“何盈丽现在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啊!”陈建安吓了一跳。
“我问的是何盈丽的尸体。”顾言蹊又道,“我以为你会将它扔到深山老林中,那会是最方便的选择,但现在看来你并未这样做。”
诡异之事只会在酒店里发生,酒店之外,墓山旅游区却没有出现过什么诡异之事。
顾言蹊虽然对灵异事件知之甚少,但他也敢大胆猜测,何盈丽的尸体仍然在酒店之内。
若非如此,要如何解释布尔斯酒店的一系列怪事?
“在阁楼上……”陈建安急促的喘了一声,“我把她藏在阁楼的隔间里了!”
顾言蹊站起身来,道:“走,去阁楼。”
卓航疑惑的问道:“我们不是去过阁楼吗?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是有一个地方我们还没有检查过。”
“那里?”
“墙。”
那扇通往阁楼的白色铁门已经彻底成为顾言蹊初见时的模样,猩红的血液遍布在门上,指甲的抓痕仿佛告诉诸人,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
他们小心的走上阁楼,除了遍布各处的血丝,却并没有任何像是尸体,或是能藏匿尸体的地方。
顾言蹊进入了那个隐蔽的小门。
隔间里堆积着厚厚的杂物,他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一面墙壁前。
“就是这里。”
用西瓜刀轻轻敲击着墙面,他仔细听着回响,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过头道:“把这面墙挖开!”
阁楼上堆积着不少杂物,他们很快找到了铲子和锤子,叮叮当当的开始砸墙。
正干的火热朝天之时,顾言蹊却微微蹙眉。
有声音。
他悄悄走到门边,静心听着,那脚步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这不是尸体的脚步声。
那会是谁?
陈建安?米柳?宁荔?
还是何盈丽?
总之这个人是被阁楼上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顾言蹊双指夹着一张符箓,猩红色的火焰在他指尖燃烧,等那脚步声走到极近的距离,顾言蹊立刻将符箓贴到来人头顶,将之一把拽了进来!
符箓贴上,来人浑身僵直,手脚不能动。
顾言蹊将大门锁好,回头看去,才发现那是米柳。
被何盈丽设定为二少爷的米柳。
他来三楼做什么?
其他两人也走了过来,穆璟撕下米柳头顶的符箓,又燃起一张清心符。
金色流光进入到米柳的眉心,他的神色清明了片刻,但很快又混沌起来。
“荔枝呢?”
米柳焦虑的啃食着手指,他的手上满是自己的鲜血,啃食最严重的手指已经露出森森白骨。
可他本人却没有任何感觉,似乎要这样生生将自己的手啃食殆尽。
“她不在。”
米柳继续啃着手指。
顾言蹊微微皱了皱眉头,用符箓固定住米柳的双手,暂时将他也放进了隔间中。
“继续。”
拖延的时间越长,何盈丽就越有可能发现这里的情况,即使这一次来的不是她,下一次也可能是她。
坚硬的墙面被砸出一个大坑,坑中露出一个隐蔽的夹层,顾言蹊用西瓜刀在里面探索着,叮叮咚咚,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那是一截枯骨。
墙后藏着一具尸体!何盈丽的尸体!
几人还没来得及高兴,顾言蹊与穆璟就一手拽着一个将他们从墙边拖了出去。
何夫人尖利的叫声穿透了整个酒店!
“是谁!谁在那里!”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继续憋着了,顾言蹊大口喘息着:“穆璟!”
穆璟面色严肃,他也发现了不对!
这面墙竟然没有血丝!
他们陷入了何盈丽制造的另一个障眼法中!
金色符文在空中燃烧,纯正的灵力护着眉心,三人再度睁开眼睛,终于看到了这隔间的真正面貌!
一具完整的人骨嵌入其中,可周围并非是墙壁。
那是一个心脏形状的巨大血管,血管上爬满了凹凸不平的狰狞血丝,那些血丝扎入这巨大的血管之中,形成了一个疑似心脏的结构,牢牢将枯骨护在心房中。
那是心脏!
是布尔斯酒店的心脏!
何盈丽的尸骨就是布尔斯酒店的心脏!
顾言蹊凝眉,他万万没有想到,布尔斯酒店竟然就是何盈丽,何盈丽就是布尔斯酒店!
从他们踏入到酒店的第一天,就没有可能离开这里了!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些血丝就已经深深埋藏在房间的角落,他们像真正的血管一样,吞噬着活人的尸体,将营养输送到母体之上!
脚步声不疾不徐的接近!
砰地一声!大门打开!
有人朝阁楼上走了过来!
三人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曼妙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何夫人。
何盈丽抬起了头。
她的脸不再是那张倾国倾城的美颜面孔,红艳的唇化为一滩猩红烂肉,滑嫩的肌肤就像是干枯的树皮,潋滟的眸子变成了死鱼的眼睛,凸出在眼眶之上。
“你们!在做什么!”
何盈丽发出恐怖的尖叫,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血红的颜色,指甲渐渐伸长,牙齿像锯齿一般畸形而尖利。
满室的血丝急促的搏动起来。
那包含着尸骨的心脏更是跳动的厉害!
顾言蹊急促的喘了口气,他的肺部生疼,周遭的空气仿佛稀薄起来。
这危机关头,他反而有心思打趣。
“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听那个?”
穆璟眼底浮现出浅浅笑意:“好消息。”
“何盈丽不干了,过家家游戏结束。”
“那坏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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