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楚的伤康复得差不多的时候, 九江大坝也终于建成了,接下来便最后的扫尾工作, 零零碎碎的事情让人忙得脚不沾地,等荣楚忙完了, 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年关,在这其间荣楚也遭到了数次意外事故, 但都没有再受伤。
赈灾事宜已经完成, 荣楚也该动身回京了,他聚集滁州大小官员开了一个会, 让大家密切注意天气和堤坝,防止有无法估计的意外发生,官员们经过数月与荣楚的相处,已经被荣楚的能力和责任心折服,闻言纷纷恭敬应下。
交待完最后的事情, 荣楚就要离开滁州了,在离开的前一晚他约见了文月, 两人在九江岸边散步, 离别的伤感在四周蔓延,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先说话。
直到走到了堤坝处,荣楚才道:“品一已经告诉我了, 你已经知晓了宫中派人来杀我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文月看着他俊逸的侧脸回道。
荣楚捡起堤坝旁边一块鹅暖石在手中把玩着,“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处境,为何还不与我保持距离?难道不怕被南王府连累吗?”
“文月虽是女儿身, 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父亲已经与我说定,如果世子不嫌弃,愿与南王府站在同一条船上。”文月豪气道。
荣楚面露惊讶,须臾严肃问:“文月小姐可想好了?南王府的船可处于风尖浪口,飘摇不定,随时都有翻船的可能。”
“我们已经想得很清楚,文家愿为南王府肝脑涂地,死而后矣!”文月抱拳单膝跪在了地上。
荣楚震撼又感动,双手扶起她,承诺道:“文月小姐放心,荣楚绝不会让文家今日后悔今日的决定!”
“世子,我相信你,文家上下也相信你!”文月眸中闪过一丝不作掩饰的钦慕之情。
荣楚点点头,拿起她的手,将手中的鹅暖石放到了她手心,“离京时,我曾在金銮殿上求得皇上一个旨意,如果我能解除滁州之危,请皇上准南王府一门婚事,回京后,我会向皇上求娶此石的主人为妻,不知她会不会同意嫁予我为妻?”
文月心头一喜,握紧了手中的石头,激动回道:“我想,石头的主人必是同意的。”
荣楚展颜一笑,“那就请文月小姐代我谢谢她。”
“正好,她刚刚也请我代为谢谢你。”文月笑道。
荣楚和文月站在寒风中,四目相对,皆高兴的笑了。
翌日一早,荣楚带着品一驾马离开滁州,整个滁州的百姓得知消息都出来相送,滁州出现前所未有的万人空巷送钦差的盛况,一度传为美谈。
荣楚坐在马背上,寒风中衣发飞扬,他看着以文家为首的一众官员带领着的整个滁州的百姓来为他送别,人山人海,朝他不停的挥手告别,说着保重,声音此起伏伏,场面无比壮观,他忍不住心中澎湃起来。
这将近一年在滁州的日子,虽然每天都很忙碌很辛苦,但让他感受到了远离喧嚣远离勾心斗角的惬意和舒适,如今要离开了,又要回到那个豺狼虎豹环侍之地,每日在睡梦中都得防着被人害死,他突然有些不想走了。
不过只是想想而已,哪怕前面的路布满荆棘,危机四伏,他也要走下去,因为那里还有他人守护的亲人。
他朝大家挥了挥手,然后看了人群中红着眼眶十分不舍的文月一眼,收回视线,转头大喝一声:“驾!”
马儿扬蹄狂奔,眨眼功夫就冲出数丈远。
文月追向前,不停的说着保重,她知道,荣楚回去后便又要面临无尽的杀机和危险,如果不改变这个局面,至死方休!
她多希望无时无刻陪在他身侧,为他排忧解难,但目前为止还不能,不过很快就可以了,她会成为他的妻,与他共患难。
一路马不停蹄,披风戴雪,荣楚躲过了数次的杀机,终是在腊月二十这日平安抵达了京城,他带着品一刚入城,就见得父亲荣战,姐姐荣湘以及姐夫贺铮站在寒风大雪中等他,久违的亲人的面孔是那么温暖慈爱。
荣楚驾马向前,在他们面前停下,跳下马来就跪在了雪地里,“父王,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荣战扶起儿子,忍不住老泪纵横,儿子离开将近十个月,他每天都是数着日子过的,虽然每次儿子的信都是报平安,但他却知道,儿子不会那么平安,这十个月来,他日夜提心吊胆,求神拜佛,希望上苍能保佑儿子平安归来,如今亲眼看到儿子好好站在面前,他才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荣楚拍了拍父亲的手安慰,又朝姐姐姐夫行了礼。
荣湘哭成了泪人,紧紧握住弟弟的手,哭道:“怎么才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你是不是出去就忘了家里了?”
“姐姐,我冤枉啊,我哪能忘记家里,我时时刻刻都牵挂着你们的,这不,滁州的事情一了立即马不停蹄的回来了,路上还跑死了两匹马呢!”荣楚一边给姐姐擦去眼泪,一边解释道。
荣湘泪如雨下,握着小拳头捶了弟弟几下,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贺铮忙搂住她劝道:“好了,弟弟已经回来了,你别太激动,担心身子。”说着朝她肚子扫了一眼。
荣楚看到夫妻俩的动作,眸光一亮,“姐姐,姐夫,你们……”
“回家说,回家!”贺铮忙拍了拍荣楚的肩膀暗示道。
荣战擦了擦眼泪,高兴道:“对,回家,快回家,别在风口子说。”
骑马太冷了,荣楚弃了马坐到了马车里,被荣湘塞了个汤婆子,又被荣战披了件大毛的披风,贺铮则递了他一壶热酒,荣楚身上的寒意顿时散去,身心温暖极了,他喝了口酒,忍不住咂嘴感叹,“还是回家好。”
“那还用说?”荣湘横了他一眼道。
一向温和的姐姐小性子见长,荣楚便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测,笑眯眯的往她肚子扫了一眼,更是高兴了。
“真的有喜了?”回到南王府的书房,荣楚心中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他忍不住高兴喊道。
荣湘点点头,一脸母性的慈爱,捂住了小腹。
贺铮拉住他紧张道:“小声点,胎还没坐稳,不要让人听到了。”
“你还好意思说,既然姐姐有了身孕,就不该让她冒着风雪去城门口接我了,你这丈夫是怎么当的?”荣楚没好气的捶了贺铮一下,责备道。
贺铮一脸委屈直喊冤枉,“我劝了你姐姐无数次,让她在府中等,她执意要去,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你姐姐的性子是越发暴躁了,动不动就生气使小性儿,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怎么?你这么快就嫌弃我了?要不要我给你纳几房温柔的小妾伺候你?”荣湘立即瞪着他问。
贺铮立即端上笑脸哄道:“我哪敢嫌弃你呢?什么温柔的小妾都不如你好。”
“你是不嫌弃还是不敢嫌弃啊?”荣湘没有要饶了他的意思。
贺铮道:“不嫌弃,也不敢嫌弃!”
“哼!”荣湘赌气的撇过了头。
荣楚见状和父亲相视大笑起来。
一家子正说着话,气氛愉悦万分,突然有下人来报,“王爷,宫中传来旨意,让世子即刻入宫回复赈灾事宜。”
愉悦的气氛立即消散,荣湘不悦道:“这冒着严寒刚回来,椅子还没坐热,怎么就这么急着要宣进宫去?就不能吃口热茶,吃顿热饭再去吗?”
“姑奶奶额,一句吧!”贺铮紧张的拉住她劝道。
荣湘脸色很是不好的撇开头,但依言没再说什么。
荣战叹道:“楚儿,你就先进宫一趟,来日方长,我们一家人有的是说话的时间。”
“是,父王。”荣楚放下茶盏,站起身对荣湘道:“姐姐放心,我去去就回,姐夫,照顾好我姐姐。”
“放心去吧,家里有我。”贺铮应下,让他安心。
荣楚自是放心贺铮的,他离开这十个月,贺铮把南王府和姐姐照顾得极好,他不再多言,回房换了件衣服就跟着宫里的人走了。
本以为儿子很快就会回来,荣战让厨房准备了好酒好菜,等儿子回来一家子就可以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谁知道,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如此往复数次,荣楚也没有回来,就算一去不复返一般,半点消息也没有。
荣战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朝贺铮道:“贤婿,楚儿会不会出事了?”
“岳父不要着急,弟弟是赈灾功臣,皇帝不会在这个时候明着对他做什么的。”贺铮搂着已经等累了,在他怀中睡去的荣湘,劝慰道。
荣战觉得他说得对,可是心里就是不安,“既然如此,那楚儿为何这么久都没出宫?本王派去打听消息的人也没回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岳父,没有消息反而是好事,说明宫中什么也没发生,您且宽心再等等,我已经传信让我父亲去宫中打探消息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贺铮镇定道。
荣战点点头,颓败的坐下来,拳头死死捏住,早知这般受制于人,当初就该……
这个念头一起,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生怕被人察觉到他心中大逆不道的想法。
荣楚进了宫后,便被晾在了赫连轩的侧殿中,茶水倒是管够,点心也管饱,就是不准离开,也没有人来见他,他见夜已经深了,实在忍不住站起身推开门,立即有宫人将他拦下,荣楚问:“请问公公,这是何意?”
“世子爷稍安勿躁,皇上本来急着见你,听你禀报赈灾事宜,但太后突然病了,皇上是孝子,去寿宁宫侍疾了,世子爷还请在此等候,皇上得空就会诏见。”那宫人说完就将门关上了。
荣楚转身坐回去,眸中是无尽的森寒,太后壮得跟头牛似的,有什么病?从刚刚那太监话中他悟出三个意思,一,赫连轩嫌他来晚了,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二,赫连轩恼怒他能平安回来,想再折磨一下他,三,赫连轩忌惮南王府又添一功劳,要敲打一下,免得南王府倨功自傲,也是要杀鸡警猴。
很好,他倒是要看赫连轩晾他到几时,最好是越久越好,他是赈灾功臣,在苦寒之地待了十个月,刚一回京,家中椅子还没坐热就被诏进宫冷落着,天寒地冻的,他熬不住生了病……
想到这,他勾嘴一笑,直接躺在地上睡了。
正如荣楚所料,太后并没有生病,赫连轩正在隔壁正殿在搂着绝美妃嫔睡大觉,他就是找个借口惩治荣楚罢了,让文武百官都看看,就算功深似海也得受他这个皇帝牵制,南王府都如此,旁的官员又更得战战兢兢做臣子,不要有那起子歪心思,想挑战皇权。
只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举动不但没起到震慑官员的作用,还将他营芨的仁君名声给葬送了。
次日早朝,赫连轩一边穿戴,一边朝赵行问:“南王世子如何了?”
“听看守的人说睡着了。”赵行回道。
赫连轩有些恼,“朕晾着他,他竟然敢睡觉?”
“皇上,可要立即诏见他?”赵行问。
赫连轩摆手,“让他睡,朕体谅他长途跋涉回京累着了,让他在宫中好好休息过后再诏他回话。”说着带着人往金銮殿去了。
早朝国事商议得差不多了,贺铮的父亲贺通思虑再三出列问道:“皇上,听说南王府世子昨日已经从滁州赈灾回来,不知滁州灾情完善得如何了?”
朝中文武皆小声议论起来。
“南王府世子回来了?今日怎么没见到来上朝?”
“早就听闻滁州灾情已除,世子怕是累坏了,在府中休息吧?”
“不对呀,听闻昨天世子一回来就让皇上诏进宫了,一夜未归,南王府上下都急坏了,托人四处打探消息呢!”
“什么意思?皇上把南王府世子给扣押了?”
“哎哟,周大人,你不要命了?这样的话也敢在朝中说?”
姓周的大人立即捂住了嘴,朝龙椅上的皇帝看了一眼,见他离皇帝远,皇帝并没有听到他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赫连轩看了贺通一眼道:“确有此事,昨日世子回来朕就将他诏进宫回报灾□□宜,只是太后突然染疾,朕便去太后宫中待疾去了,加上朕体谅世子一路舟车劳顿,让他在宫中休息一晚再禀报,朕来上朝之时,世子还在睡,便没打扰他。”
朝中官员又议论开了。
“皇上真是孝子啊,太后病了连国事都抛开一边,先去太后病床前尽孝了,实在是我等臣子应该效仿的。”
“是是是,皇上不但孝顺,还是个体谅臣子的仁君,竟然让世子在宫中休息,可真是洪恩浩荡啊!”
“只是南王府世子有些恃宠而娇了吧?皇上体谅恩宠,他怎么能睡到此时都不醒呢?这实在是对皇上大不敬!”
“谁说不是呢?南王府世子估计是自恃功高,就有些目中无人了。”
“哎,终究是太年轻喽!”
贺通听到官员们的议论,拧起了眉头,昨天他进宫来探听消息,却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到,南王和儿子儿媳妇都急坏了,他们这才商议如果早朝没见到荣楚就在早朝上当众将事情挑出来,只是没想到,荣楚竟然是睡过头了?
赫连轩听到大臣们的话,心里十分得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只要所有人认为南王府贪功自傲,藐视皇威,他就可以找个理由灭掉南王府这个眼中钉。
说来也可气,他派了那么多人去滁州都没有除掉荣楚,不但让荣楚在滁州赢得了民心,还平安回来了,如此一来便是白白给南王府博了美名,南王府更加深入民心,这将后患无穷。
这个大好机会,他得将南王府的美名给毁了。
想到这,他扬手朝众官员道:“世子为了滁州的灾情和百姓殚精竭虑,想来是累坏了,让他多睡会儿也无妨。”他看了看天色道:“不过这个时辰他估计也该醒了,赵行,去,请世子过来禀报赈灾事宜吧,免得诸位爱卿心挂滁州受灾之事无法安心。”
“是,万岁爷。”赵行立即吩咐了人去请荣楚。
文武百官对赫连轩更是夸赞敬服有加,纷纷跪地拜道:“皇上仁厚,是臣等之福,百姓之福。”
赫连轩一脸谦虚,摆摆手道:“爱卿们为朕分忧解难,朕体谅大家也是应当的。”
官员们对着赫连轩又是夸赞了一番,同时对荣楚迟迟不至也是越发不满。
“启禀皇上,南王府世子叫不醒。”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去请荣楚的太监终于回来了,朝赫连轩禀报。
赫连轩几乎要笑出声了,但他面上未曾表露,“世子不会是在怪朕昨天晚上诏了他入宫没有见他吧?要不朕亲自去请?”
太监张嘴欲说话,满朝文武立即就大声阻道:“皇上,万万不可,哪有帝王亲自去请臣下的道理?”
“可是世子好歹是南王的独子,南王于晟朝有平复边疆的大功,世子亦是解除地方顽灾的功臣,如今朕亲自去请一请功臣亦是应当的。”赫连轩说着就要起身。
文物百官正要再劝,这时殿外有侍卫禀报,“皇上,南王求见。”
“各位爱卿,你们看,南王思子心切,怕朕怠慢了世子,不受诏自主入宫找朕要人来了!”赫连轩说着朝殿外道:“宣南王进来。”
荣战入得宫,便感受到了文武百官不满的视线,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向前道:“臣荣战参见皇上。”
“南王平身吧,想来你也是担心世子安危,怕朕怠慢了他,不如南王便与朕一同去请世子过来吧!”赫连轩说着站起身,率先往寝宫偏殿去了。
那去请荣楚的太监着急得直冒汗,想阻止赫连轩又不敢,只得跟在后面去了。
荣战看了贺通一眼,忙跟了上去。
贺通想了想对众官员道:“诸位大人,要不我等也去看看,若这南王府世子敢对皇上不敬,我等也好替皇上说他几句,免得他恃宠而娇做出什么不规之举。”
“贺大人说得对,本官倒是要去看看南王世子敢如何嚣张。”御史安珲自是要第一个跳出来帮赫连轩的,立即就跟了上去。
其它官员见状也顾不得是不是不合规矩,也跟而去。
赫连轩刚到寝宫侧殿,便见文武百官都来了,暗暗叫好,朝众人道:“诸位爱卿来得正好,帮着朕一块请一请世子,让他消了气,也好早日将滁州之事禀明了,了却朕心头一桩大事。”
文物百官纷纷摇头,对荣楚更是不满到了极点。
荣战和贺通却是心中有数,荣楚向来是谋定而后动的人,不会给赫连轩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因此更担心的是荣楚的身体,所以赫连轩进去后,两人紧跟着走了进去。
以安珲为首的一众官员也都紧随其后,瞬间,侧殿就被挤得满满的,还有一些大臣进不来只好在外面等了。
无数双眼睛都朝荣楚看了过去,匆匆一瞥,就见他正躺在地上,除了大冬天睡在冰冷的地上这点不妥外,他似乎真是睡得正香,这么多人来这么大的动静都丝毫没有醒。
赫连轩也拧了眉头,不满的看了赵行一眼,怎么没有人告诉他荣楚是睡在地上的,这岂不是让大臣们知道他在整荣楚吗?他立即就要发作看守的宫人,可这时荣战已经扑到了荣楚身边,查看过荣楚后就大声喊了起来,阻断了他的话。
“皇上,犬子全身滚烫,这是发了高热啊,求皇上宣太医给犬子诊治,臣刚刚探犬子脉像极其虚弱,怕是快不行了。”荣战历经沙场,又是习武之人,是懂一些皮毛的医术的。
众人听闻荣楚病了,而且病得极重快要不行了,皆仔细朝他看去,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憔悴苍白,十分虚弱,确实是病重之像,顿时对这件事产生了疑惑。
皇上不是说留荣楚在宫中休息吗?怎么皇宫这么大连个床都没有给他,大冬天的就这样让人睡在地上了?就算睡在地上也得有个被子吧?天寒地冻的让人躺在地上睡了一晚岂不就是染了病?
别说南王着急世子不请自来,就是他们也得怀疑皇帝是不是故意要整荣楚啊!
如果说是故意,那皇帝为何要这般做?荣楚在苦寒之地待了十个月,刺史文良不止一次传回荣楚染病受伤的消息,他对滁州的百姓那是殚精竭虑,去了半条命才将灾情解除了,并让滁州百姓不再面临灾害之危,于国家于百姓那是大功一件,皇上不赏反罚,岂不是太不仁义了?
但如果说不是故意,荣楚又确确实实寒冬腊月在地上躺着,染上了重病。
不管皇帝这次是有意无意,怕都是要寒了功臣的心啊!
赫连轩见官员们一个个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他,顿心里中恼极,该死的,一盘好棋竟然给下烂了,他立即朝殿外怒道:“定是伺候世子的宫人玩忽职守,连累世子生了重病,来人,将昨夜伺候的宫人拉下去砍了,再去几个人到太医院将院首给叫过,给世子医治。”
殿外立即传来领旨的回声,接着是拿人捂嘴拖走的动静。
众官员噤若寒蝉,同时也相信了皇帝确实是要善待荣楚的,是伺候的人不尽心导致了这场祸事,大家纷纷对荣楚感到同情,倒霉催的,累死累活赈灾回来,却被那些该死的奴才弄得重病,那些奴才也确实是该死。
太医院院首很快就来了,荣楚也被移到了暖阁中,院首诊治过后道:“皇上,世子这是受了极重的风寒,导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实在是麻烦呀!”
“朕不管麻不麻烦,世子是大晟朝的功臣,是朕的肱骨之臣,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医好他。”赫连轩威严十足道。
院首连忙应是,赶紧继续给荣楚诊治。
赵行看了等侯在殿外的百官一眼,对赫连轩道:“皇上,世子病情严重,不如皇上赐他一些珍贵药材,以供太医药到病除?”
“说得对,去,把朕准备给太后服用的千年人参拿来,一定要治好世子。”赫连轩眸中一亮,觉得赵行这个法子好,这样一来大臣们就再也说不出他半点不是了。
赵行应下,就要离去取人参。
赫连轩思索片刻,叫住了他,“算了,还是朕亲自去一趟吧,免得再出什么意外,让人认为我这个当皇帝的见不得臣下立功。”
“皇上宅心仁厚,乃臣等之福,百姓之福。”原本就对赫连轩改观的大臣们见到赫连轩此举,彻底打消了对他的猜疑,跪地拜道。
赫连轩暗松了口气,总算扳回了这一局,他摆摆手让大家起来,带着赵行快速去取人参了。
安珲见赫连轩走了,戏也不好看,便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其它一些与安珲穿一条裤子的自然也跟着离开,但还剩下三分之二的官员,仍旧在等侯,希望能够亲眼看到荣楚脱险。
安珲等人前脚刚走,太后宫中的总管太监高忠后脚就来了,大臣们自是认识他的,纷纷打招呼,高忠尖着嗓子道:“太后听闻世子病了,特意让咱家来看看情况。”
大臣们对太后又是一阵夸赞。
高忠进了暖阁问了些情况便走了出来,贺通向前笑问:“高总管,听闻太后病了,如今凤体可是大好了?”
“放肆,竟然诅咒太后生病,太后凤体好着呢,昨天晚上还和皇上一块听了戏,何病之有?”高忠跌下脸来朝贺通喝斥。
贺通忙低下头去,连连请罪,“是本官失言,还望高总管不要往心里去,亦不要告诉太后。”
高忠甩了个冷脸,趾高气扬的走了。
他一走,贺通便与众官员交换了个眼神,在场众人都是多年混迹官场,常在宫中走动之人,人精一般的存在,岂有不明白其中原由的,现在什么都清楚了,太后压根没生病,皇帝昨天晚上也没侍疾,而是在听戏,皇帝故意将荣楚诏进宫来晾着,想杀杀他的威风,结果把荣楚冻得重病不起。
众官员都有些垂头丧气的,有功之臣长途跋涉回来,皇帝不关怀封赏竟然如此苛待,今后谁还敢尽心尽力为朝中办事?难道就不怕落得同等下场吗?皇帝的做法真是比这天气还让人寒心呀!
赫连轩带着赵行并没有去取什么人参,而是去了御书房,他朝赵行怒道:“怎么办事的?为什么让荣楚睡在地上?为什么没有如实禀报朕?害朕险些落人话柄。”
“皇上,奴才也不知道南王世子会在地上睡了一夜,那些看守的宫人没说呀!”赵行急忙解释道。
赫连轩气得拍桌,“那些该死的混账,竟给朕拖后腿,好在刚刚已经杀了,总算出了口恶气。”
“是是,那些狗奴才确实该杀!”赵行回道。
赫连轩命道:“让人去太后宫中说一声,朕说太后有病的事不要再露馅了。”
“奴才这就去办。”赵行应下转身朝门外而去,出得门,他眼神隐晦的看了正坐在书桌前按着眉心的赫连轩一眼才离去。
高忠回到寿宁宫,太后已经接到赫连轩的消息,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对他道:“传下消息去,哀家昨天晚上病了,皇帝在哀家这守了一晚上,让大家记好了,不可说错半个字。”
高忠眼神一闪,低头应下,出去传旨了。
赫连轩最终还是赐了荣楚千年人参,荣楚也救了回来,被荣战接回南王府调理去了,赫连轩并不知道,哪怕他赐了昂贵的人参出去,也挽不回他的形象了。
大臣们私下议论,皇帝这是棒击过后再赏口糖,如果是他们,宁可不要那口糖也不想被棒击。
三日后,荣楚的病便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仍旧咳嗽得厉害,太医说了慢慢调理即可,荣楚每日都将药倒去一半,希望病不要那么快好起来,只要大家看到他病秧秧的就会记得赫连轩的所作所为。
荣战阵阵后怕道:“你这孩子,怎么拿自己来冒险,你知不知道要是再晚一点,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是啊,小楚,姐姐可要骂你了,姐姐总说让你保重自己,你就是这样保重的吗?”荣湘眼晴肿得核桃似的,自从荣楚入宫不返后,她就开始担忧,孕妇的情绪又格外波动,所以只要细思弟弟的处境,她就忍不住落泪。
荣楚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这场病生得还是很值得的,至少成功让文武百官知道了皇帝的本性。”
“是啊,岳父,湘儿,弟弟不是没事嘛,你们就不要怪他了,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贺铮劝道。
荣楚感激看了他一眼,知他者贺铮也,他看了姐姐的肚子一眼,对贺铮道:“是时候荣贺两家的关系修复好了。”
“对,我早就等不及了,天天这样偷偷摸摸的,实在难受。”贺铮也赞同。
过了两日,荣楚和贺铮又演了场戏,荣楚拖着病体去贺家门口找贺铮兑现承诺,贺铮扭扭捏捏了一会儿不情愿的答应了,并说不是看在荣楚的份上,而是看在荣湘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决定化干戈为玉帛,两家从此和睦相处。
围观百姓皆鼓掌叫好,一边为荣楚病中仍旧牵挂姐姐感动,一边为荣湘苦尽甘来高兴。
自此后,贺家果真再没传出苛待荣湘之事,贺铮也真的浪子回头,开始频繁来往南王府,亦在人前对荣湘格外好,大家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转眼到了除夕,例来除夕之夜赫连轩都会让重臣携带家眷入宫参加宫宴,今年也不例外,南王府和贺家自是在应邀之列。
宫宴又是除夕夜宴,相当丰盛热闹,赫连轩为了营芨仁君之名,在这一夜也格外仁慈宽和,与众大臣谈笑风生,场面十分惬意。
酒过三巡,赫连轩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南王府的位置上,看着仍旧吃一口菜咳三声的荣楚道:“世子的病还未大好吗?”
“承蒙皇恩浩荡,臣的病已经无恙,谢皇上关心。”荣楚站起身,谦卑道。
赫连轩点点头,再道:“这次是朕御下不严才让世子遭此大罪,今日借此夜宴,朕好好赏赐你,一来,算是你赈灾有功的奖赏,二来,算是朕向你陪罪。”
“身为臣子,为皇上分忧是份内事,臣不敢要赏赐,臣也不敢接受皇上的陪罪,既然是下人之过,皇上也惩治过了,此事就此揭过,南王府绝不会再提。”荣楚起身走到殿内跪地道。
大臣们对荣楚的话很是满意,谁说南王世子倨功自傲的,瞧瞧人家多谦卑规矩,反倒是皇帝上次的做法太过火。
赫连轩道:“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这才是明君的作法,世子不必客气,想要什么赏赐直说即可,朕一定满足你。”
荣楚见无法拒绝,磕了个头道:“臣谢皇上赏赐,那臣就斗胆,请皇上为臣赐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别急,等小荣哥把这盘棋的棋子全部下下去就可以收尾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