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未尊蒋教官为师,需要重何道?”
这话明摆着就是挑衅,不光是挑衅蒋教官也是在挑衅徐司业,而他后头跟着的监丞和主簿大人也都暗自替他抹了把汗,他们二人也是在王大人手底下做事的,但毕竟官位摆在那,品级低,此时也轮不到他们二人说嘴。
薛祁倒不觉得他哪里说错了,但听到此话的徐司业和蒋教官却是黑红了一张脸,只见徐司业面目冷峻,怒目横眉的道:“大胆!”
“的确是大胆!”
就连重伤躺在床上的蒋教官也是怒火中烧,他伤的是胳膊但说话是没问题的,见这小子如此能说会道,便也跟着说了一句:“赵平安,你果真是大胆的很,趁着我没有防备便下如此毒手,年纪轻轻就如此歹毒,长大了还得了?你说不尊我为师,那徐司业呢?他在你眼里又是什么?如今敢在徐司业面前大放厥词,你又当自己是谁?”
他这话显然是准备将徐司业拉下水,刚刚他就看出徐司业是站在他这边,所以他更要利用好这关系,到了如今这样的情况,两人只有捆在一条船上一致对敌才有赢的希望。
有他和徐司业一同出手,他不信这一次赵平安还能翻得了身。
但没等赵平安说话,薛祁却上前来,先是轻轻拍了拍赵平安的肩膀示意他安心,顺便甩了蒋教官一个眼刀才又开口嗤笑道:“蒋教官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如此能言善辩,我看平安那一刀还是轻了。”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诸位脸色都有些不好,先不说对与错,蒋教官重伤之下还要遭受如此嘲讽,换了谁恐怕心里都不好受……
但薛祁却没有管他们是怎么想,而是自顾说道:“你说他当自己是谁?那你呢?他说你不配为师,这难道不是实话?蒋教官,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底细,你自己在军中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你为何被贬?为何留滞京都?蒋教官做的好事用不用我帮你宣传一番?”
说到这蒋教官额头上冷汗直冒,就怕薛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这话他不敢接,若是赵平安,那他无所畏惧,但偏偏这人是薛祁,他惹不起。
想起他自己做的那些事,蒋教官也是头疼的很,不就是坑死了几个不服他的兵吗?因为几个没家室背景的平民,上头竟削了他的职位,实在是小题大做……
徐司业也看得出蒋教官不是什么好鸟,但因为此人他有别的规划,所以他才更要保下他,听到薛祁语气中带着威胁,他自然要叫薛祁住口,免得事情超脱他的掌控。
“就算如你所说,蒋教官犯了事,该受的惩罚也受了,书院既然把他请到这来教你们,那尔等就该以师礼待之,切勿说出什么配不配的话……”
薛祁还想再说什么,赵平安把他往后拉了拉,示意他少说两句,这件事本就与薛祁无关,能够起到一个威慑上的作用就够了。但从此事上面,他也看得出徐司业是打算与蒋教官同流合污,保蒋教官而弃他,那他也不用再给他什么面子,索性鱼死网破。
赵平安觉得自己的脾气算是好的,两世为人,经历过死亡,经历过重生,所以遇事他都不怎么放在心上,钱财也好、名利也好,他都不在意。
所以就是因为自己脾气好,这几人才一个个的都拿他当软柿子捏。
这一刀他砍了,那又如何?
这事情他犯了,那又如何?
这人他不想敬,那又如何?
赵平安承认自己大胆,但却不承认自己有错。
他向前踏出一步,语气坚定,看着床上的蒋先准,又看了一眼徐司业,寒声道:“学生不是大胆,只是说了句实话罢了,但不过这实话众位好像并不想听,在学生看来,蒋先准德不配位,不配为师!”
听到这句“不配为师”蒋先准用自己那只完好的胳膊狠狠拍了一下床板,厉声怒目道:“你说不配就不配?你算哪根葱?”
赵平安看着他,淡淡的回了一句:“也算不得什么?勉勉强强也只能算你家祖宗牌位前面插的那三根葱!”
这话说的含蓄又直白,但众人都听得明白,此话一出,蒋先准气得想要吐血,破口大骂,只不过刚发出声,喉咙就是一阵干痒,等他咳了两嗓子,那被子上果然看见点点血迹。
俨然是气的不轻!
众人微微探头看了一眼安之若素的赵平安,心道:果然是个狠人!尤其是这嘴皮子,
徐司业从前便听说过赵平安这小子倔得不行,今日看来,果真是如此,不仅倔,还自不量力,他冷声道:“你说你从未尊蒋教官为师,这话可是有些过了?”
赵平安嗤笑了一声,随即面目又变得冷凝,看着他的眼睛,定定地说道:“过了吗?学生觉得并不过分,蒋先准为了一己之私,让带病的学子继续训练,学生提示过两次,蒋先准均是拒绝,若说他没有私心,那学生不信,徐司业也可去问问其他的学子今日事情经过又是什么,都说师者仁也,他可有做到?”
徐司业刚要反驳,就听他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时瑞倒下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学生救人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为师之道源于心,学生想问徐司业,学生为何要尊这样的人为师?又为何要敬重于他?”
徐司业“……”
一连串四五个问题,说是问题,不如说是质问,他竟一时想不出要怎么回答他。
从前他便听说过赵平安脑子活络、能言善辩,但如此能言善辩、说话又条理清晰,一时间竟让他也有些头疼。
所以他也只能揪着这小子的过错问道:“这就是你携带兵刃入书院的理由?”
书院是学习的地方,不允许携带兵刃,不管是哪家书院都是如此,看着赵平安面上有些心虚,徐司业登时就知道这话是说到了他的痛处,心中一喜,可算叫他拿住了这小子的把柄。
刚刚都是赵平安在说,如今也该轮到他了。
既然有了可破之处,徐司业也硬气了起来,像是成了正义的化身,微阖着眼睛俯视道:“本官不否认蒋教官在时瑞的事情上有错,但时瑞如今活的好好的,七分错也只成了三分,但蒋教官却是如何?”
说着,他又走到了蒋先准面前,指着他的脸和胳膊,一脸痛惜:“都说打人不打脸,你却将他破了相,这都是摆在你面前的,可不是本官瞎说,你自己看看,他这脸上的伤痕虽不比手臂要深,但留疤是一定的,本官来之前便叫人去问了,大夫说他这条手臂基本是保不住了……”
说到这里,蒋先准满脸都是不信,满脑子都是“保不住了”“残疾”明明刚才大夫说他这胳膊只是有可能,怎么又成了“保不住了”?
一想到他这条胳膊要残,这就相当于他变成了一个废人,前途怕是要毁了,想到这里,蒋先准又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即晕了过去。
徐司业赶紧叫人去喊了大夫,看着这场面混乱又摇了摇头,也知道蒋教官的突然晕厥是急火攻心的缘故,但此时他也顾不了这么多,只有将赵平安打压了才算是帮他报仇。
但蒋教官这么一晕也不是没有任何的好处,瞧,他又多了一个理由。
赵平安原想为自己辩解,但徐司业显然不打算给他机会,而是继续说道:“蒋先准再不济,也是杀过敌寇的好儿郎,但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他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说自己只是一刀,但你这一刀确实狠呐!一刀就让一个兵将陡然成了残疾,这代表着什么应该不用本官多说,失了一臂就代表着他从此离了这官场,离了这战场,赵平安,这可都是你的错……”
薛祁见他越说越重,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只言他错不言他功,便也跟着提醒了一句:“徐司业这话说的不对,若不是赵平安,时瑞能不能有命活下来还很难说?怎么能都是他的错?”
听到这话,徐司业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警告了一番:“薛祁,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随意插嘴,你说蒋教官我可以不管,这是你们武人的事情,但你搞清楚,这里是书院,我问的是赵平安,如今祭酒大人不在,王大人不在,便是本官说了算。”
他这话里也透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王大人不在,若是王大人不在,那就没人替赵平安做主,而祭酒大人就算是想帮忙,但如今不在也只能由着徐司业作威作福。
赵平安看着薛祁,微微摇了摇头,让他抽身,他看出来了,徐司业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说的再多也无用,他倒是想看看徐司业打算如何处置他?
这一次徐司业要搞他,就算是顾着王大人,也得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说到此处就更是咄咄逼人。
“别告诉我说这兵刃你平时就没带,你来书院这么久了,惹了多少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后头又是谁给你兜着的你也知道。从前有王大人护着你,本官也不好说什么,但今日你这错犯的大了,就算是王大人来了也保不住你,逐你出书院这是必然,另外,本官还会上奏礼部,革了你的功名。”
说到这里,赵平安竟然有些想笑,逐出书院,革了功名,徐司业还真是“公正”的很。
不过,说到革了功名的时候,身后的监丞大人提醒了一句:“革了功名……是不是有些过了?”
但这一句话很快便引来了徐司业的不满,他朝后头的监丞大人喝斥了一句:“你在教本官做事?”
监丞大人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歉意的看了赵平安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对着徐司业拱手道:“下官不敢。”
徐司业看了一眼他,知道书院的监丞是站在王大人那边,会替赵平安说话并不奇怪,好在主簿是他的人,所以很快,徐司业便做了审判,他先是撇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主簿大人,提醒他做好记录,而后,他又看着赵平安,似乎是在提醒他听清楚。
只听他气势十足的道:“赵平安,你携带兵刃入国子监,几次闹出风波,如今又废了蒋教官,罪无可恕。你看不上国子监,国子监也容不下你,回去你就收拾东西走人吧!本官限你三日之内搬离书院。”
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他还像是施舍的多说了一句:“若是你有能耐,或许日后还有机会再考进来。”
甚至到了最后,徐司业像是阴谋得逞一般,看着他又问了一句:“对于这个结果,你可服气?”
赵平安定定地看着他道:“我服你妈!”
“你……”
徐司业气的倒仰,这小子竟然敢骂他,不过紧接着就听赵平安很是猖狂的问了一句:“我敢考,你敢收吗?”
对于这审判,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一句话说否决就给否决,真是有意思!
不过徐司业既然这么说了,那再争辩也都是无用,索性扭头出了门去。
这个学,不上也罢!
薛祁冷眼看他,丢下一句:“徐司业好自为之”紧接着便追着赵平安出了去。
今日的事情薛祁都看在眼里,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眼下虽是这么决断,但事情的结果到底会如何还很难说,王大人还没回来,时大人还没发力,还有他的人脉。
就算没有他们,平安那个师傅可不是好惹的。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