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阮、姚两家反目成仇, 姚铃儿总找阮小檀麻烦,终于作得自己被退学,校园一霸离开培英女中, 其他的虾兵蟹将不敢冒头, 培英女中总算风清气正起来,
一个礼拜三,珍卿在操场上田径课,庶务长派人找她接电话。
她这一去接电话, 直到体育课结束, 她还没有回来。
熊楚行和悲俊瞩,刚从置物间出来, 就见珍卿拎着书包袋,飞毛腿似的跑向校门,远远瞧见她上了辆汽车, 汽车刺溜一下开跑了。
熊楚行有点忧心:“珍卿家里, 别又出事了吧, 谢公馆今年走背字,事情一出接一出……”
裴俊瞩撕下糖纸,把琥珀色的太妃糖放进嘴里,轻推熊楚行一下:“你不要乌鸦嘴, 说不定是好事呢?”
说着也递给熊一块太妃糖,本来给珍卿、乐嫣、米月,一人留了一块的,米、乐俩也人不晓得哪去了。
珍卿心焦得很, 明明这个月杜太爷出门很少,也没听慕先生再投诉他,没想到还是作出祸来了。
就在两天前的夜里, 慕江南的联合画展出事了。慕先生在进步社的一楼储藏室失窃,丢失了一共十九幅展画。
巡捕房的人接警之后,立刻展开地毯式的搜查,并且提审讯问一切相关人员。
警察今日又忙活近一天,排查进步社的邻舍,审查进步社工作人员,以及慕江南先生师生等。
巡捕房究竟查出什么名堂,来接珍卿的阿成告诉她一些。
首先,这帮神通广大的窃贼,并不是在夜里作案,而是在慕先生他们刚刚收画入库,暂时未有人关注储藏室时,光明正大地在后门停了辆卡车,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就拿走了十九幅展画。
慕先生的联合画展,将要告一段落,因此才把展画集中收放储存,收到货款的马上寄送出去。
没想整个展览期间都没事,刚要结束就立刻出事。
经巡捕房技正检验,后门和一楼储藏室的门,都没有发现撬损痕迹,如果它曾经被开启,那一定用的是钥匙。
进步社所有人的钥匙,巡捕房的技工都作了检验,只发现慕江南先生的钥匙上,有配钥匙的模具泥的痕迹。
近一个礼拜的时间,能接触到慕先生钥匙的人,都被进行了严密的询问审查。
然后,一个嫌疑非常大的人,杜太爷就浮出水面。
这三个多月画展期间,杜太爷就像个厉鬼似的,纠缠上了慕江南先生,前两个月来得非常频繁,后两个月来得少些,但出事的这个礼拜,他来得又勤快了。
杜太爷一来进步社,就在各层展室转悠,一寻着机会,就偷摸往慕先生公事房跑。
进步社不止一人看见过,杜太爷神头鬼脑地,在慕先生公事房外头转磨。
慕先生被他扰得没脾气,看在珍卿的面子,只吩咐说大家一定把他的公事房锁好,别给老头闹太难看。
就在出事的前一天,不知怎么回事,慕先生公事房门没锁,杜太爷逮着机会溜进去。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鬼鬼祟祟钻在桌底,一看就知道没干好事。
听阿成讲了这些详情,珍卿一巴掌拍脸上,她以为是祸从天降,没想到自取其祸。杜太爷的行为,实在难以解释。
珍卿又拍自己一掌,她真是前世不修啊,前世不修。她以为杜太爷老实学乖了呢。
阿成赶紧劝诫:“五小姐,想来也不要紧,太太和陆先生跟总巡捕房的人在交涉,肯定能先保释下来。这样的通天盗案,说破天不会是太爷做的。
“这帮该死的洋鬼子,肯定邪了心想讹钱!不过话说回来,钱能解决的事,在太太和陆先生这,都不算事。”
珍卿塌着肩膀叹气:后妈和三哥有钱有担当,那是他们的好处,平白无故地,杜太爷给人添这么大麻烦,想想都觉得无地自容。
阿成尴尬地沉默一会,还是给珍卿打预防针,说巡捕房的人去抓太爷时,杜太爷疯了似的,一直不愿意配合警察,几乎是被拖拉到总巡捕房的,杜太爷吃了大惊吓,受了大刺激。
反正待会儿看见杜太爷,五小姐应该有点预备。
珍卿赶到总巡捕房时,正撞见谢董事长出来,说她马上把保释金办理好,祖父今晚就能出来。
陆三哥还在楼上,跟他们那督察长贺文斯说话。
阿成进去使了不少钱,一个中国巡捕就带着珍卿,到了后头的押房里。
杜太爷没被关在押房里,而是被铐子锁在铁栅栏上。
他整个人狼狈颓唐极了,像跟人打了几场架,又在地上滚了几十回。
他身上哔叽布的绿长夹袍扯破了,露出里头絮的白绵絮。
他惯常戴着的瓜皮帽也不在,一颗光溜溜的花白脑袋,就那么惶然地暴露人前。他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迹子,像个猴儿似的被挂在那儿。
他看起来吃了不小惊吓,精神完全不镇定,老铜钮站在他身边,茫然无措地守着他。
珍卿赶紧跑过去,拉着杜太爷问怎么回事,杜太爷一见着珍卿,像见着救世主,孩子似的呜哇大哭起来,哭声听着是嘶哑的。珍卿来之前,他大约没少叫唤。
有警察呵斥声太大的杜太爷,杜太爷惊恐万状地闭嘴,然后拉着珍卿的袖子,不住声说不愿意在这儿,叫珍卿快点让他出去。
听巡捕房的中国巡长说,杜太爷一直胡言乱语,只说些神迷鬼道的话,拒不配合讯问,一直没有录上有益的证词。
之前把他关在里头,他没完没了地乱喊乱跳,所以干脆给他绑在外头,叫一个仆役守着他,他倒能肃静一些。
珍卿恼恨又心疼,跟这中外的巡长巡捕都使了钱,给杜太爷梳洗了一下,守着他喝了一杯热茶水,老头儿神智才清楚些。
珍卿哄了杜太爷半天,杜太爷才从头到尾地,讲清他为何总在慕先生公事房鬼鬼祟祟的。
这事说起来,还是封建迷信惹的祸。
杜太爷找算命先生看过,认定慕江南先生命薄运蹇,而孙女珍卿命厚运深,慕先生一定会妨害到珍卿——珍卿今年总不顺利,叫杜太爷更认定这一点。
但碍于慕先生是下金蛋的鸡,不好叫孙女就甩开他。
所以,杜太爷听信算命先生的话,从慕先生的阳宅上着手,意图帮慕先生改改运势。
改运势要用些小招术,如移动一下床的位置,在某方位上摆一盆兰花啊,在某方位不能出现乌龟啦。
可慕先生不信风水相术,无论如何不配合杜太爷。
杜太爷一直纠缠而没有结果。他被慕先生警告,因此害怕招惹官非,被珍卿威胁,他怕影响祖孙情谊,不利于他晚年生活。所以,他很消停了一段时间。
可怜珍卿总遇些小事故,让他心里不能安定。
上礼拜又听黄大光说,珍卿好好地走在路上,忽然一个广告牌砸下来,就差那么两三步,就会砸到珍卿身上,黄大光说五小姐吉人天相。但心神不宁的杜太爷,反倒下定了决心,非得帮慕先生改改运不可。
说来也是巧了,他上一个礼拜,又到慕先生公事房转悠。转悠没半盏茶功夫,乍见里头跳出来一个人。
杜太爷心虚胆怯,吓了好大一跳,结果那里头出来的人,像是也吓了一大跳。并没理会杜太爷,拔腿就跑了。
难得这回出来门也没锁,杜太爷瞅着机会,就把兰花搬进慕先生屋里,摆在桌上太显眼,他就想找个隐蔽地方……
刚钻到桌子底下,就被慕先生的学生发现,慕先生的学生都拷问他,门锁着他怎么进来的。杜太爷说他来的时候,门就开着。还说他去的时候,门就是开着的。
其他人擂着问那叫叶知秋的人,为什么不把先生的门锁好。叶知秋一开始不认,说杜太爷胡说八道,他记得清楚锁过门。
慕先生来了以后,问杜太爷,从他房里出来的是哪个人。杜太爷说不清,就记得跟叶知清是一样制服,他在中古文艺书馆也见过那人,那还不就是慕先生学生嘛。
闹来闹去,检查东西也没有丢失,慕先生不想跟杜太爷夹缠,叶知秋锁没锁好门,吵到后头自己也晕了,这件事就这么含糊过去。
其实之前,杜太爷也零散说过这些。
但这些警察认为,杜太爷故意装疯卖傻,假造出一个人来混淆视听,他们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更对杜太爷恫吓威胁,快把老头儿吓破胆,他什么也不敢说了。
珍卿知道,杜太爷在慕先生房里看见的人很关键,杜太爷嘴里描述的人较年轻,但慕先生的学生里头,她确实没见过这个人,也没有听人提起过,也难怪慕先生他们不信。
珍卿叫杜太爷仔细回想,她要把这个可疑人物画出来。
“……祖父,你再仔细想一想,这个人头发啥样儿,头发有没有盖着额头……额头是高是低,宽一些还是窄一些……是蒜头鼻儿还是高鼻梁……”
杜太爷见她从容不迫,而且确实相信他,他心定下来,脑子也越来越清明。
当时那个人猛从慕先生公事房出来,他惊了一大跳,反而印象深刻一些。
珍卿按着他的描述,一点点把人物显现在纸上。
陆三哥在督察长贺文斯办公室交涉,本来贺文斯没有切实的证据,两个人都在打太极。
结果这贺文斯接了个电话,就得意而轻蔑地说,杜太爷在民生银行有个保险柜,慕先生丢失的其中一幅画——《三江儿童》正在里面。
此画已被一个闽地富商订购,价值八千美金呢。
这一下真叫拿贼拿赃。这么大的数额,已经算是刑事案件了。
陆浩云心里一寒,没想到他平时不在意,竟然着了这样卑劣的招术。
巡捕房有了证言证物,拘审杜太爷算是合理。就算不能认定他是幕后黑手,也可以断定是窃贼的同谋。在他户头找到《三江儿童》,就是他分赃的证据。
珍卿还没画完素描肖像,一个叫托马斯的洋人探长,忽进来打断他们祖孙对话。他说珍卿私自与被拘审者谈话,不合规矩,立时把她与杜太爷隔开,把杜太爷吓得吱哇乱叫的。
珍卿温声安抚杜太爷,趁着背对众人的机会,把几近完成的肖像画撕下来装荷包里。
刚做完这个,那贺文斯督察长推开门,煞有介事地高声说:“这个房间的警务人员,不只一个发生了职务腐败,违犯执法操守,放进了来历不明的无关人士。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让渎职犯罪的人付出代价。”
那贺文斯耀武扬威得不得了,他看见珍卿的速写本,像只大鹅一样高昂着头颅,问:“年轻的女士,你能否回答我,你拿画本,在我的监押室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不要太苛责我女鹅,说她没有管好祖父,她从前是被杜太爷管,而没管过杜太爷,没有什么威严,并且杜太爷全心全意扑在她身上,这种不完美的祖孙情,在她心里分量不轻,比她自己以为的要重。而且她不可能把杜太爷托付给其他人,不可能把杜太爷送走。况且女鹅自己事情多,她不可能天天盯着人,底下人如果不讲,她不能天天穷根究底地问杜太爷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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