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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换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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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永昼:“……”

这傻孩子。

他无亲无故, 孑然一身过久了,连个可以寄托的挂念也不曾有,一时间有点弄不太明白重要这个词语的意思。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关系对他来说才算是重要?

落永昼没法给出一个很准确的答案。

但是——

穆曦微是他穿越过十几个世界以来, 遇见的, 心动的唯一例外。

和穆曦微在一起的时候, 落永昼能感知到自己是活着的, 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止是会呼吸会心跳,更能感受到生活中那些或悲或欢的小事,带来或喜或怒的心绪起伏。

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所以穆曦微对他,应当是很重要的。

落永昼刚想说一个是时,又想到自己是将死之身,没必要连累得穆曦微白伤心一场,于是将是字咽了回去,换成了另一句。

他问穆曦微:“你说呢?”

他肺腑经脉俱受了重创,也没几口气, 声音轻轻落下来,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

可穆曦微觉得自己人生前十八年,再没遇到过比这更利的刀子。

或许后面也不会遇到了。

多可笑啊。

自己那么仰慕倾心,能将唯二还算值钱的一条性命,整颗真心眼也不眨一下交给他的人, 对自己的好不过是在透过他, 去看别的人。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

穆曦微知道他和落永昼云泥之差, 天壤之别, 他不配。

他不敢肖想。

他只希望能一辈子站在落永昼身后远远望着他,看他辉煌无限,一身荣光,而自己,只要落永昼转身时念着他的那么一点好,穆曦微也知足了。

他一向不贪心。

可是今天,他全心全意倾慕的人亲手给他来了一记狠的,让穆曦微的希望也变成了奢望。

往后…再也没有一辈子了。

落永昼眼里也从来没有过他的一席之地。

落永昼说世间对他,没什么意义。

就是说以这修仙界之大,人族数量之丰,连着他曾经的朋友仇敌、宗门晚辈,林林总总,没一样没一人对他再有意义。

穆曦微不知自己该哭该笑。

是该庆幸落永昼一视同仁,自己在他眼中与其他任何一人并无差别。

还是该恨落永昼一视同仁,自己在他眼中与其他任何一人并无差别。

穆曦微一阵一阵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一阵比一阵响,一阵比一阵疯,笑到最后整个人都在抖,状似癫狂。

穆曦微也觉得自己疯了。

他也很想平复下来,冷静又体面地和落永昼告别,和他说现世的事情有我在,您一切不用担心。既然现世对您而言无趣,您尽管去往您想去的地方就是。

至少装出一个静好来

可是他做不到。

重伤濒死在他眼前,无力回天的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

哪怕落永昼从来是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哪怕他成了落永昼口中没什么意义的存在。

这些穆曦微都无所谓,都不要紧,他只想落永昼能好好的。

但他最后一点卑微的盼望,也随着明烛初光的一剑化成了泡影。

也许是穆曦微笑声真的是太悲了,其中怆然之意竟似野兽失犊时哀鸣长号,令人听着泛起一阵阵的悲凉。

仙道往落永昼那边赶的人,破天荒地停下了脚步。

月盈缺拉住了在失去理智边缘的祁云飞。

祁云飞这时候心里只记挂着自己的师叔,哪里管得上什么陆地神仙,什么月盈缺?下意识间风雷剑就要出鞘。

然而风雷剑出鞘的前一夕,祁云飞看到月盈缺对他极轻、极轻地摇了摇头。

她眼睛红肿,泪痕宛在,连开口都是费了莫大的力气,干涩道:

“旁人不知道,你该知道百年前的事情的。”

“若永昼真有事,陪在他身边的,也应当是穆曦微。”

祁云飞像是失却了所有力气,风雷剑咣当一声,失手坠地。

他却根本顾不得本命剑掉在地上,溅了多少的尘土,一不小心要被多少人踩踏,自己也随之颓然跪倒在地。

他那么一带头,仙道所有弟子皆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千余人间,唯有膝盖撞地的沉闷声响是统一的。

落永昼若生,凭他改天换日的一剑,当然当得起他们一跪。

落永昼若死——

他生时是千古传奇,死后当然也当得起仙道千千万万人的千古一送。

月盈缺面纱本是以珍稀材料辅以特殊手法炼制的异宝,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她凭着指劲,硬是把坚不可摧的那层纱抠出了两个洞,指尖陷入自己手掌,掐得血肉模糊,殷红鲜血淋漓顺着掌间脉络淌下。

谁也不知道她有多想冲过去,去摇落永昼的肩膀去对他大声吼。

泪流满面也没关系,反正她再丑再狼狈的样子落永昼也见过,在落永昼面前,她从来不需要做什么陆地神仙。

只管去对他吼,让他别闭眼,别死。

落永昼是多在乎朋友,多在乎他们几个一人啊。

他们几个过去冲他说话,落永昼怎么会不听?

怎么会不听呢?

月盈缺瞥见秋青崖的时候,混沌浑噩的头脑忽地激灵了一下。

对啊,是百年前的那件事。

若非是百年前的那件事,三百年前那次几乎必死的局面,若非是她和谈半生死死拦着,秋青崖还能不顾一切拔剑赶往落永昼那边。

怎么三百年后只敢沉凝在几丈开外把自己站成一桩石雕木头了呢?

还不是因为百年前的事。

落永昼从来不亏这天下,不亏他们。

是他们欠落永昼的。

是他们不配。

面纱下月盈缺的眼泪如注。

穆曦微终于止住了笑。

他笑得声嘶力竭,以至于他气息比落永昼还要不稳一些:

“您是因为他吗?”

因为百年前的大妖魔主身死,所以隐世不出百年,看一切都觉得没了意思。

哪怕这次复出,也是收拾完该收拾的,就打算永久地告别这世间。

那急吼吼想送命的样子,好像唯恐迟一刻,就赶不及和他相见似的。

落永昼:“……”

等等,直到现在,他觉得事态的发展渐渐超出自己意料范围之外。

落永昼料到穆曦微会伤心,却没想过穆曦微会伤心至此。

穆曦微口中的“他”又是谁?

这孩子趁自己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就是这么一晃神,让他没能及时应答系统“宿主是否选择回到现世”的提问。

而落永昼再想说话时,已经太晚了。

落永昼先前出的一道剑已是强弩之末,威势远不如前。

穆七乘着他剑气松滞的时候,支肘从地上爬了起来。

奇怪极了,他明明和白玉檀长着一样的一副英俊面容,仪态也不是不温文有礼,旁人看了他,第一反应却是心中打着敬而远之的警钟往后退。

表面上看起来再温雅,万年来尸山血海里沾染的血气因果终究骗不得人。

这一天在修仙界中,注定是波澜壮阔,不同寻常的一天。

众人看见了今天的第二副奇观。

他们脚下密密匝匝的银线亮起,交缠分布于王城中,连最微小的角落也不肯放过。

仅仅是银色光线扭曲出来的图样,他们见之,却像是窥得最玄奥最莫测宇宙中行星运行轨迹的一角,一见之下,脑中眼中,皆是模糊一片。

凡人岂可窥天机?

而这些繁密的,交错纵横的银线最后全在谈半生的掌间,汇成了一把。

银线如王城中跳动的血管经络,操纵着王城的呼吸性命,最终尽数落入了谈半生掌间。

他一个人,牵着整座城的命脉。

穆七嘴角笑容咧得更大。

“谈圣!”

月盈缺和秋青崖全神贯注在落永昼那里,第一时间喝止的,竟是平常万事不管的易行。

他那张圆脸上,终于瞧出一点陆地神仙的冷肃威严:“谈圣此举,意欲何为?”

易行低头下看的时候发觉,银线的轨迹固然杂乱,却是有迹可循的。

每个人站立位上,皆有或多或少的银线交错的结点,闪烁似星芒,最少是炼气期的,仅有一处,最多的则是他这等陆地神仙,足足有七处。

很显然,一处结点对应一层境界。

以易行的境界,已能察觉到如芒在背的威胁感,毫无疑问,倘若他一旦轻举妄动,银线交汇的星芒结点,即会调大阵之力,倾星辰之威,毫不留情地彻底抹杀他。

易行原本掐决的双手下落,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谈半生的阵法之威,人尽皆知。

曾经有过这样一则传言。

说是陆地神仙有一次齐聚,剑圣曾和谈半生开过玩笑。

谈半生当时淡淡说:“我阵法一朝成型,哪怕是落永昼也无从破阵而出。”

而剑圣亦是满不在意,大笑道:“有我明烛初光在,能让你阵法成型?”

固然这一则传言意在说剑圣剑法之快,但谈半生阵法能让剑圣无从脱困而出——

其威力可见一斑。

易行心知肚明,谈半生阵法一旦成型,自己便不是谈半生对手。

便是全盛时期的剑圣在此,也不一定能保证在被谈半生集星辰之力杀死前,先行破阵脱困。

这个铺了满城的阵法,即便是对谈半生而言,亦是他从未有过的壮举,费尽他的所有心血灵力。

银线一出,谈半生体内灵力登时为之抽空。

他状态瞧着不比落永昼一个濒死的好多少,血色全无,面如金纸。

然而一把银线在手,他握着一城人性命,脊背仍然挺得很直,有种风雨不动的倔强,冷淡回答易行道:

“易宗主放心,我心里有数。”

易行一向好脾气,也要被他这句混不吝的气昏头,面颊抽了两下险些骂街。

有数你个头头。

真有数你就不会做出这种混账事了。

穆七欣赏了一会儿那把水银般流淌的细线,问谈半生道:“谈宗主,开始吗?”

仙道的人暗自嘲笑穆七的不识好歹。

谈半生虽说疯得莫名其妙不是时候,但他对魔族的痛恨天下皆知。

众人不认为那样深沉的痛恨,能因为谈半生脑子短暂的不好使被抹去。

穆七敢和他套近乎,不是脑子进了水是什么?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谈半生态度很差,也好歹是回应了穆七:“我这边没问题,看你的。”

等等???

啊???

谈半生做了什么?

他回应了一个他生平最痛恨的魔族?

听他们两个人的意思,谈半生还像是和这个魔族一块共事?

众人震惊,宴还也很震惊。

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在震惊的同时,仍然不忘发散思维,胡言乱语:

“晓星沉的谈圣对魔族痛恨之强烈,天下皆知,所以他必不可能无缘无故偏帮魔主。”

叶隐霜经过先前一番与宴还一唱一合的应和,对宴还刮目相看,对他如今的话也很是赞同:

“不错。”

宴还:“晓星沉主,与魔主素无交集,唯一的联系——”

白玉檀后背凉飕飕,连幸灾乐祸落永昼都顾不得,升起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宴还目光如电扫过白玉檀,掷地有声:“必定是白家主!”

叶隐霜被他开阔了新思路,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宴还:“这样一来,也就可以解释为何一贯嫉魔如仇的晓星沉主为和魔主携手合作。因为仇恨虽深,却及不上爱情的深厚。魔主愿意放下先辈的恩怨,晓星沉主愿意放下魔族的仇恨,都是为此。”

他啧啧有声,感慨道:“都是因为对白家主的爱啊!”

叶隐霜被他有理有据一说,也真的信了,同样感慨道:“白家主真是…从某种角度说,真是为常人之所不能为。美人榜首没做到的事情,他倒是做到了。”

落永昼奄奄一息间,也不忘戳了戳系统:“所以原主百年前是因为这个和谈半生断交的是吗?”

落永昼:“我看着原主也像是个有眼光的人,肯定不能容忍自己朋友看上白玉檀这种事啊。”

系统忍无可忍,单方面切断了和他的联系。

白玉檀:“……”

他就知道。

要命的是不等他向满嘴荒唐言语的宴还讨要一个说法,自家老爹严厉的眼神就扫过来,质问他道:

“玉檀,宴还说的事情,是不是真有其事?”

白玉檀:“……”

不是,您有没有和魔族女子生第二个儿子,这种事情您自己不清楚吗???

叶隐霜津津有味听完了宴还一番话,问他道:“你这样说不怕待会儿被三人报复吗?“

宴还刚想说怎么可能,你没看见我家剑圣在吗,突然意识到什么,慢慢地收住口。

是啊,剑圣那时候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出生时他就是威风凛凛的传说,便理所当然地给了人一种错觉,仿佛哪怕你老死了,他也威风凛凛活在世上一样。

剑圣怎么会死呢?

他不久前还鲜活恣意,一剑劈开半边琉璃台,一剑超度满城亡魂,一剑改了黑夜换青天…

那么多一剑…

这世上就没有他一剑做不到的事。

他怎么会死呢?

落永昼改天换日的一剑没给宴还真实感,膝盖触到地面的感觉没给宴还真实感,叶隐霜的一句话倒是给了。

剑圣或许…真的要死了。

这个横跨三代的传奇,也许真的要终止在他眼前了。

宴还八卦的兴致全失,垂了头,肩膀哭得一抽一抽。

他实际上没怎么与剑圣相处过。

可但凡是个人,但凡看着世上至美至好,至坚至锐的事物一朝消失在自己眼前,就没法不无动于衷。

穆七努力地把宴还那点奇奇怪怪的猜想置若罔闻,不在关键时候和他一个小辈计较,向谈半生点点头道:

“开始吧。”

他话音一落,遍地是魔族的哀嚎响起。

原本魔族就在落永昼一剑之下十去大半,剩下的也大多虚弱已极,当然无法对抗谈半生阵法中的星芒绞杀。

他银线连缀处的结点一个个响起,如在夜空中点了星子。

谈半生杀魔的手法也干脆利落。

每处星芒结点一亮起,必伴着魔族的倒下,银线渐渐被鲜血染红,一城的血光流动间,叫人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穆七想,成了。

众所周知,妖魔本源自从孕育了第一代的大魔以后,是随着时光推移衰竭的。

因此被从天地煞气中而诞的魔族,体内血脉一代不如一代纯粹,一代弱过一代。

穆七嫌弃这一代魔族的没血性,不能打,反倒是被人族压在他们头上已经很久。

本来他没想太多,左右将就着用,等他拿到妖魔本源的时候,再行造魔,创造出如第一代大魔那样毁天灭地的魔族,何愁局势不颠倒?

偏偏出了意外。

妖魔本源作为天地煞气之萃,彻底失去了它应有的,也是它最重要的能力。

它已经不能造魔了。

没错,托百年前穆曦微的福,妖魔本源已经不能造魔了。

哪怕穆七在心里天天问候一遍穆曦微的十八代祖宗,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一百遍再把穆曦微祖坟刨起来一起鞭尸,也无法改变妖魔本源不能造魔的事实。

事到如今,穆七迫不得已,只得换了一种大胆到惊世骇俗的方法。

既然妖魔本源不能用,这一代的魔族不堪大任——

那么,为什么不把万年来的魔族换到这个时空来?

趁落永昼重伤妖魔本源,重创天道,世界规则有所破坏的时候,拿王城中魔族的性命神魂作为交换,以他自己万年前的大魔力量做阵眼,换来同等数量的万年前魔族。

穆七不但敢想,而且是真的敢做。

落永昼的脾性他太清楚了,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安静如极,落永昼也会对妖魔本源动手。

说他鲁莽自负也好,说他敢为天下之先,开千古之头也好。

落永昼就是落永昼。

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桀骜不驯,能牵住他的只有穆曦微和天下。

落永昼那一块,穆七几乎是十拿九稳。

这件事穆七需要的不仅是落永昼,还有谈半生。

谈半生这个人吧,油盐不进,痛恨魔族,相当难办。

好在谈半生有一个致命的软肋,握住谈半生这个软肋,等同于是彻彻底底拿捏住了谈半生。

好巧不巧,谈半生的这个软肋,穆七正好有。

谈半生的师父。

他找到谈半生,说是可以协助谈半生复活他师父,代价是要让谈半生助他布一个阵法。

谈半生一开始怎么会信?两人差点在晓星沉动起手来。

穆七不急不忙,拿出了谈半生师父的神魂碎片。

没有然后了。

那位晓星沉主,天底下最痛恨魔族的陆地神仙,就怔怔望着那块碎片停了手,穆七甚至能看到他眼底的泪光。

真是有意思。

想到此处,穆七不禁浮起微笑,充满恶意又满怀兴致地想着,他迫不及待谈半生和他“师父”见面的那一刻。

血光淡在银线上,银线又是一片肃然如新,如月华之光。

“谈半生!”

月盈缺莫名从银线中看出令她心头狂跳不止的悸动之意。

那无疑是天道借银线,给她一个陆地神仙的警兆。

能让一个陆地神仙动容慌乱的警兆。

月盈缺根本不及多思多想,凭本能喝道:“你要做什么?你是想让人族蒙灭顶之灾,自己做千古罪人吗?”

谈半生望着她讽笑了一下,不说话。

“没用的。”

秋青崖止住她,示意月盈缺不用多说。

月盈缺这才注意到,秋青崖那把近乎百年尘封不动的青崖剑出了鞘,青光湛湛,剑气盈动。

秋青崖身上剑气催发,整个人如同一把孤峻的,冲天的剑。

落永昼一剑改天换日时无从插手的焦灼,谈半生不言不语间布下一城的杀阵——

已经将这位同样以剑著称的陆地神仙耐心逼至极限。

月盈缺心跳至极限,屏住了呼吸。

她有预感,有东西,能惊动整个修仙界的,改变整个天下局势的,要从阵法里出来了。

阵法无数结点上,动辄以百万计量的魔族尸身尽数消失了。

不错,在在场众人一眨不眨的注视,在三位陆地神仙堪称细致入微的神识窥测下消失,一点点细微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新的魔族。

同样是黑漆漆、乌压压的一片人,他们带来的压力,与先前站在王城中的,便不可以同日而语。

光是周身上的煞气就浓郁到能让修为稍低的弟子,见了就情不自禁陷入心魔幻境的地步。

他们大概是不适应万年后的世界,别扭地站立起来,四处探头张望。

许是魔族身上的煞气真的太强劲了,许多仙道中人,心智稍有不坚的,当即陷入无路可退的惶恐之中。

剑圣已死,新魔又出。

这一回谁来守护这世间?谁来守护人族?

阵法跨越万年时光,以谈半生对阵法的造诣和他陆地神仙的修为,都是透支了自己的寿命来完成的。

血光消退的那一刹那,谈半生头发如沾上落雪,由乌黑转为霜白之色。

竟是一瞬白头。

但谈半生握着银线的手依然很稳,眼神很冷:“我帮你完成了你要的阵法,你给了我我要的神魂碎片,两不相欠。”

“之后如何做,是我的事。”

说话间,他猛然握紧了手中银线!

星芒结点璀璀然爆了一片。

谈半生怎么可能让万年前的魔族活着走出这片王城?

万年前的魔族是他以阵法之便换来的。

也是他准备以阵法一阵杀之的。

“魔族是你设阵法引来的,不消你假好心。”

月盈缺上前一步,冷冰冰道。

她一把扯下了自己面纱,看也不看,将其丢在身后地上

全场更静。

月盈缺容貌之美早非秘闻,在落永昼现出真容之前,她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美人。

如今月盈缺扯下面纱时,明光盛世,是神女下了地狱来普渡众生,血海里开了一地的芙蓉清波,她之所在,就是有美人巧笑倩兮,美目流盼的乐不思蜀之所。

月盈缺的头发比她的容貌,更吸引众人。

那一头青丝长发,素白剔透,尽数如雪染。

落永昼记得百年前月盈缺是黑发,也不用面纱覆面,云鬓花颜,容光绝世。

原来如此。

怪不得月盈缺百年隐居在西极洲不出世,出世则用面纱覆面。

怪不得,原主记忆中月盈缺脾气最爆,性子最怼,不服就干,却能容忍白家,容忍谈半生一直到今日。

原来她如现在的谈半生一样,暗伤在身,至今未愈,导致体内亏空,头发皆白,修为也大不如前。

月盈缺既掀了面纱,自不会去在意旁人一点异样眼光。

她指尖一轮明月圆满,将她笼在月光下,如桂宫走出的嫦娥仙子:

“对,我的确修为亏损。”

“可我七百年的威名修为,也不是用来吓唬人的笑话。”

“谈半生、穆七,今天我们有一说一,有帐算账,你们和这些魔族,能走得出王城一步,算我月盈缺输。”

秋青崖更护在了她身前。

他声音一贯寒,此刻更宛如淬过冰,见过血的寒铁,杀意毕露:“何必废话,拔剑而已。”

祁云飞是真抽了剑。

他不在乎自己指的是陆地神仙,还是百万魔族:“我师叔给人族讨的一个公道,折在了你们手下。”

“倘若不以你们性命偿还,我祁云飞妄为白云间人!”

落永昼将这些变化看入眼中,低声向系统道:

“系统,我觉得不行,我得在这里多留一会儿。穆七搞出来的魔族,谈半生没法尽数杀死。”

系统无言道:“是宿主自行提出的提早完成任务。”

落永昼:“那不一样。”

他将目光从月盈缺那儿移开,在白云间处停了一会儿,最后落在穆曦微身上:

“我看到的原主记忆里,月盈缺从小金尊玉贵,哪怕人族最难那会儿她也和旁人不同,比白玉檀还顺风顺水,我怎么能看着她折在这儿?”

“秋青崖是能生死相托的剑道知己;祁云飞是原主从小带大的晚辈,视若子侄;更重要的是,还要曦微。”

简简单单两句话背后,隐藏的是多少年风雨患难的情谊,多少次少年相交的意气?

“我怎么能看着他们折在这儿,在这儿受委屈?”

“相较起来,我的一点顶替原主的别扭算得了什么?”

系统向他指出:“支撑你修为的妖魔本源没了,你身受重创,经脉断裂,你留在这个世界,拿什么来对付魔族,对付穆七?”

落永昼眼睛那块被血糊了一片,看得不是太清楚,胡乱摸索两把,找到了明烛初光。

他的确一无所有。

原主的修为灵力没的不明不白,与他息息相关一损同损的妖魔本源被他一剑捅了。

别说是天下第一,就是随便个正常修士,都能他这副半死不活,内忧外患的鬼样子好。

剑圣没天下第一的修为,怎么能叫做剑圣?

落永昼手指珍重擦过明烛初光的纹路,像是擦干净了一段又一段相依为命的回忆,低低笑了起来:

“可我还有剑。”

剑圣有剑,自然算剑圣。

不算落魄,也不算无路可退。

这时候,一道剑光暴风卷云般的掀过整座王城,摧枯拉朽一片。

一剑煌煌剑光惊四座。

也是这一剑剑光,浩浩如风,烈烈如日,扫清躁动魔息,王城看起来又是一番清平。

穆曦微起身,拔剑。

他做的事情荒唐极了。

但穆曦微没有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过,自己要做什么。

他是落永昼的徒弟。

落永昼的心愿他来继承。

落永昼要魔族式微,天下太平。

那么谁敢反着来,与他穆曦微便是不死不休的生死之敌,是他不惜一切也要杀之的人。

仅此而已。

他剑尖前指谈半生,压抑的语气是无边怒火:“家师不惜性命,为彻底根除魔族之患,接着谈圣就弄出这一场幺蛾子?”

“好好好。”

“很好。”

全场皆陷入呆若木鸡之中。

没人敢相信穆曦微会拔剑指着谈半生。

没人相信拔剑指着谈半生的,竟会是一个毛头小子。

他难道以为自己是剑圣弟子,沾了剑圣两个字,就可以当真做剑圣?

这和螳臂当车有何异?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无谓挣扎罢了。

众人不敢说一字的质疑嘲讽。

穆曦微脸还是那张脸,好看出众;剑也依旧是那把剑,平平无奇。

他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每个细微处,眉梢眼角,甚至是站立时手指安放的位置,都像极了一个真正的陆地神仙。

山河在握,风云睥睨。

太像了。

王城中不缺命大的魔族。

有魔族很好命地从百年前魔族一场动荡中活下来,还在今日的浩劫里幸存了,成为历史的见证者

电光火石间,穆曦微和他百年前记忆深刻的半张脸重合起来,使得他惊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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