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溜溜的双眼近距离冲他眨巴,奶白的皮肤,头上凌乱的卷毛显得有几分乖巧,因离他眼前太近,骆城云一伸手把人推开。
噗通一下,团子被推倒在地,脸上的惊愕没能反应过来,嘴角一憋,眼见就要哭出来。
骆城云赶在他哭之前先下手为强:“你是谁?”
团子震惊了。
这回是真哇的一声放声大哭,骆城云在哭声中接收记忆。
原身名叫郝亿,今年刚满十八,再怎么早熟也不可能搞出个这么大的儿子,所以面前的孩子不是他亲生的,而是他和男朋友尚东康一块捡的。
村里人都不愿意收养这孩子,说他是灾星,原先郝亿还不行,可就在多了个儿子后的一个月,尚东康不见了,人间蒸发一般。
郝亿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尚东康,他这时才回想起村里人说的,这孩子邪得很,放在身边是要倒大霉的,郝亿便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心软收养对方。
男友的失踪带给郝亿极大打击,找不到人的他将怨恨都发泄在小孩身上,殴打、谩骂,以至于后来的变本加厉,将本以为自己被解救的小孩又拖入另一层深渊,某次打狠了,郝亿直接把人往孤儿院一丢,溜之大吉。
至此,给小孩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
这个小孩,长大后养成了报复性人格。
不相信任何人,以玩弄他人感情为乐,也就是众多人憎恨的渣攻,渣攻的养成,全都拜郝亿所赐。
这次的记忆还没吸收完全,骆城云忍受不了无休止的哭泣,狠声怒斥:“别哭了。”
小孩被他一下,抽抽搭搭地停下了哭泣,眼里还藏着几分畏惧,这个时候,郝亿由于长期找不到人,脾气变得暴躁,对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好,偶尔掐两把宣泄心中的愤怒也是有的。
但好在郝亿还能控制住自己,事后积极道歉,再加上平日里对他的好,小孩还是很黏郝亿。
骆城云也觉得自己先前的语气有些过,忍着头疼朝他挥手:“站起来,地上都是灰。”
小孩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还懂事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不算太脏,还在骆城云的容忍范围。
他尽量用最柔和的语气问他:“你叫什么?”
“宝宝~”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拖沓的小奶音拉长了最后一个字的音调。
骆城云:“说真名。”
“郝宝宝!”这三个字说得字正腔圆,语气坚定。
他一时间无话可说。
希望长大的郝宝宝不要为这个名字而后悔。
“爸爸,我饿了。”似乎看骆城云没那么严肃,郝宝宝又凑到他床边,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发出合理诉求。
“我也饿了。”骆城云诚实回应。
郝亿这幅身体差得很,一下床就头晕,严重地营养不良,为了找人,他几乎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自己更是顾不上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低血糖在家里晕倒险些出事。
幸亏郝宝宝坚强,懂得去邻居那儿蹭吃蹭喝,嘴甜又听话的小孩子,一顿饭也吃不了多少东西,邻居又是对退休夫妇,对待小孩子格外宽容,郝宝宝这才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顺利活到今日。
出事前,郝亿本打算去电视台刊登寻人报道,把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都给卖了,包括郝宝宝,他和一家人谈好价格,他自认为对这个小灾星仁至义尽,郝宝宝让他没了男友,他还给他找好了不错的下家,谁知道那家人突然打电话来说不买了,郝亿被气得晕倒在床上。
醒来,壳子里的人已经换成了骆城云。
郝宝宝看了眼空荡荡的家,别说零食,厨房里的米都不剩一粒,他咬着唇,像个小大人似的对骆城云说道:“爸爸你等等。”
说完迈着小短腿跑了。
他躺在床上,忍受胃部阵阵抽痛,郝亿找人陷入魔怔,拼命作践自己,但郝亿不知道,他心心念念想着的男朋友,此刻正过着万人敬仰的日子。
尚东康,尚家失踪八个月的大少爷,郝亿当初在河边把人捡回家,要不怎么说他有爱捡人的习惯,男朋友是捡的,儿子也是。
把人捡回来后,尚东康失忆了,郝亿亲力亲为照顾他,两人日久生情开始交往,禁忌的恋情在那个小乡村是不被允许的,他们便跑到城里,带着郝宝宝,一家三口本打算开始全新的生活。
结果尚东康突然失踪,郝亿翻遍整个城市也找不着人。
尚东康的失踪并不是遭遇什么不测,而是恢复了脑海中的记忆,他记起自己的一切,偏偏把郝亿给忘了。
试想一下,尚家大少爷一睁眼发现自己处在陌生的地点,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买车票回家,回到尚家的尚东康日子回到正轨,只剩下郝亿傻乎乎地揪着过去不放。
“咔哒。”门被打开。
一米左右的小孩手里拎着袋面包,塑料袋呲嚓碰撞的声音,另一只手还攥着盒牛奶,往骆城云怀里一塞:“爸爸,吃。”
骆城云没想到对方消失的这段时间是给他弄吃的去了,他好奇道:“你从哪儿弄的?”
“隔壁家爷爷奶奶给的。”郝宝宝骄傲答道。
“嗯。”骆城云了解道,动手拆开塑封,味同嚼蜡地往嘴里塞食物。
待看见郝宝宝眼里暗藏着渴望却又不敢说的样子,骆城云拿了片新的面包塞他手里:“要吃自己拿。”
干巴的面包吃得人噎得慌,郝宝宝及时把插了吸管的牛奶递到他嘴边,被骆城云拒绝了:“不用,你自己喝。”
郝宝宝:“爸爸不喜欢喝奶吗?”
骆城云:“小孩子才喝奶。”
“哦。”郝宝宝乐滋滋道,他是小孩子,这样家里全部的奶都归他了。
吃完食物后,骆城云才感觉身体恢复些力气,郝亿为了上电视台疯狂变卖家里一切物件,家具、衣服,就差没把自己也给卖了,即便如此,卡里也仅剩不到两千的余款。
刚好能够交下个月房租。
他头疼得闭上眼,打算睡一觉好好休息,隐约间身边凑过来一个暖烘烘的身子,郝宝宝贴着他,眼里希冀道:“爸爸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骆城云:“睡吧睡吧。”
下一刻,手臂被牢牢环住,郝宝宝用脸贴着他:“我吃的不多的,也能给爸爸弄吃的,爸爸别不要我。”
看来他是听见了郝亿电话里的谈话,从有记忆起,郝宝宝的童年就充斥着各类踢皮球,这家待待,那家待待,他就是被人踢来踢去的那个球,没有人喜欢他,郝亿是唯一肯开口让自己叫他爸爸的人。
他不想连最后一个人都不要他。
骆城云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忘了,不光是生存,还得养孩子。
郝亿的房间是主卧,靠床的位置有个大窗户,傍晚的阳光正好洒在他们中间,骆城云紧闭着眼,眉头微皱,郝宝宝白嫩的小脸压出道红色的印记,紧贴着骆城云。
好一幅父慈子孝的场景。
睡梦中,骆城云隐约觉得鼻间一股奶香味,不断往他鼻子里蹿。
像是刚开封的鲜奶,又绵又甜。
睡着睡着,团子不知什么时候缩到了角落,骆城云清醒刚一动弹,就把人踢了下去,床下垫着泡沫板,郝宝宝睡得迷迷糊糊的,一股神秘力量将他踹到地面,四脚着地,屁股高高撅起。
他揉揉眼睛,再度爬回床上,找到骆城云身边,躺好。
还抬着骆城云的手放到自己背后,嗯,有了安全感,继续合上眼。
对方做的一切动作骆城云都知晓,听见耳边打起熟悉的呼噜,他小心翼翼把手挪开,往里靠了靠,给对方留出更大的位置。
或许养个孩子,没他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个想法没能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半夜,骆城云被一阵哭闹声吵醒,身边一只小手拽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格外伤心,骆城云反应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旁边这个是他的孩子,他发问道:“又怎么了?”
“呜哇……好、好可怕。”
看来是做了噩梦,小孩子梦魇很正常,骆城云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没事没事,都是假的。”
郝宝宝语出惊人:“呜……我梦见你死了,爸爸。”
这倒霉孩子。
“你爸我活得好好的。”骆城云语气生硬。
“呜呼。”哭着哭着,熊孩子睡着了,剩下被闹醒的骆城云大半夜的,望着天花板思考人生。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
第二天一早,屋外的门铃声急促响亮,门外的人显然没什么耐心,按门铃没反应便开始砸门,声音巨大,震得人不得安宁。
“爸爸。”团子挣扎着在睡梦中踢了他两脚。
“你继续睡,我去看看。”骆城云哑着声绕过他下床,随手披了件外套就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房东,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小波浪卷,富态的身躯,用一只戴着大金镯子的手指到骆城云面前:“你,你你你,打你电话不接,今天倒是舍得开门了?我告诉你,这个月房租再不交,立马给我滚蛋。”
原来是来收租。
骆城云问她:“房租多少?”
房东的骂战喋喋不休:“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连一千八的房租都交不起,赶紧带着你的那小拖油瓶给老娘滚……”
他从微信列表里找到房东的名字,输了个数字,手机支持面部支付,他不免将手机拿远一些。
这引发起房东的误会:“你拍什么呢?欠租还有理了?我告诉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都得把拖欠老娘的租金交上,别他妈自拍了,拍拍拍,你以为自己很帅吗?”
“转你了。”骆城云将手机的转账记录怼到她脸前。
房东顿时哑口无言,像见鬼似的看着他:“早这样不就好了?浪费老娘口舌。”
“你再不点收款我可撤回了。”骆城云催促道。
这下好了,骂人哪有收钱重要,房东连忙掏出手机点收款,刚听见金额入库的声音,正准备抬头,就看见骆城云把门关上。
起了个大早原先打算展开一场拉锯战的房东吃了个哑巴亏,虽然成功收回了租金,但怎么觉得怪憋屈的呢?
交完房租,卡里的存款从四位数变为三位数。
郝亿这个人,只有一个字用来评价再适合不过,那就是:穷。
“咚咚咚。”
又一阵敲门声。
骆城云还没来得及离开,又不得不再开一次门。
这次门外的人不是房东,而是他的邻居,那对退休老夫妻。
那对夫妻都是教书的,看起来慈眉善目,充斥着文化人的涵养与宽容,老大爷手里还拿着早餐,大妈轻声细语问道:“宝宝呢,在家吗?”
看样子是被郝宝宝蹭饭蹭出了感情,专门关心他有没有吃早饭。
骆城云看了眼房门:“还没醒。”
或许是怕骆城云不高兴,他们耐心解释道:“啊,这样,我们早上多做了点吃的,我们两个也吃不完,就拿点过来给宝宝吃,等他醒了热热就能吃。”
“好,麻烦你们了。”骆城云接过东西,礼貌道谢。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品出了怪异,郝亿平时自己对郝宝宝态度不怎么样也就算了,看见别人关心他,只会怪他们多管闲事,哪会像今天这样还同他们道谢?
大爷摸了摸花白的头发,终是没忍住劝了句:“你这孩子,找人着急也就算了,可再苦也不能让宝宝跟着你受苦啊。”
“就是,别说宝宝了,看看你自己,饿得面黄肌瘦的,我们准备的早饭量足得很,你和宝宝两个人吃足够了。”大妈的语气也带上了点心疼。
郝亿对外没说自己在找失踪的男友,只是说自己找的是关系很好的表哥,如果周围人有任何消息,记得联系他。
寻人失败的郝亿脾气越发暴躁,尤其是家里还有个“罪魁祸首”郝宝宝,以往邻居对郝宝宝的关心只会惹他厌烦,从不给这对老夫妻好脸色看,以至他们只能偷偷救济郝宝宝。
现在看骆城云态度有所转变,他们更是恨不得发挥自己育人多年的经验,好好开导他。
“这么大个城市,要找个人不容易,听陈老师的,慢慢来,别着急,总会找到的,别把自己的身体先搞垮了,那样得不偿失啊。”不自觉间,口语里带上了曾经的惯用语气。
骆城云耐心应着。
“有什么困难,就和我们说,都是邻居,别的帮不了你什么,但管你和宝宝一顿饭还是没问题的。”
说到最后,大爷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宝宝还小,不懂事,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耐心和他说,别动手。”
“是啊,打孩子不好,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我知道了,不会揍他的。”骆城云淡淡开口。
老夫妻心善,对他的关怀不像有假,但他们更在意的还是那个会讨他们欢心的郝宝宝,骆城云现在带着孩子,门一关他俩也看不见,只能劝说骆城云尽量对孩子好点。
都是祖国未来的花朵,哪能用暴力摧残呢?
骆城云和他们交谈一番,把早餐放到桌上,回到卧室,见郝宝宝早清醒了,下了床,努力在铺被子。
他站在门口观赏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的孩子真是懂事。
进屋后,他的语气缓和不少:“在干吗呢?”
郝宝宝全身僵住,结结巴巴回答道:“我、我叠被子呢。”
“放在那儿吧,我来。”骆城云主动接过他手里的活,摸了摸他脑袋,“外面桌上有早餐,你刷完牙自己去吃。”
团子不敢看他,拽着被子不松手,心虚道:“还是我来吧。”
“赶紧刷牙去。”骆城云催促道。
“我不。”团子在此刻比谁都坚持。
乖小孩变得固执,骆城云诧异地盯了他一会儿,而后将被子往外一掀,没了厚重的棉被遮挡,床上暴露出很明显的一滩水迹。
空气沉默了三秒。
“我去刷牙。”郝宝宝撒腿就跑。
“站住。”骆城云叫着他,语气危险。
小团子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捂着脑袋,眼睛悄咪咪睁开一丝缝,怕遭到来自父亲的暴揍。
骆城云咬着牙开口:“我先洗澡。”
这倒霉催的熊孩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骆城云就从他旁边路过,郝宝宝歪着脑袋,露出了个疑惑的眼神,爸爸今天,居然不打他?
他尿床没有挨打诶。
耶。
骆城云脸色严肃,回想起早上下床的时候,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掌心的潮湿,但那时还没睡醒,砸门声催得又紧,很快便抛之脑后。
手放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打了一层又一层的肥皂,怎么洗都觉得手里有一股怪味。
一个身影出现在浴室门口,鬼鬼祟祟,矮矮软软。
骆城云关了开关,头也不回说道:“滚进来刷牙。”
“哦,好的~”团子高兴了,缠着他喊:“爸爸爸爸……”
大腿被人抱着,不断在他身边来回蹭。
骆城云不太能接受这个尿床的玩意,刚想把人从自己身上剥离下来。
头疼之际,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而带着温度,更准确地来说,清冷凌冽,富有质感,从提示音中听出了难得的情绪,更加贴近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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