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咎离开清苑县的第五天, 在日落之前,作为龙鳞卫玄字旗的旗总, 木枫去见了贺兰凛。
“今日早上柳珣回柳家了, 看样子不是一时。另外,六扇门的人在封庄出现了。柳珣跟封庄也有联系。此前,他们都曾去过青州的清苑县。”
贺兰凛面上没有波动:“六扇门……让他们查, 继续看着柳家, 尤其是柳珣。”
“是。”木枫说完, 却没有告退, 顿了顿,语气稍稍低缓, “大人,瑾少爷带来的人,如何安排?”
贺兰凛看了他一眼:“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既然加入了龙鳞卫, 就按龙鳞卫的规矩办事。你看着些。”
木枫低下头:“属下暂且将他安排,与属下一组。等考校过一段时间后, 再做安排。”
“玄字旗。”贺兰凛手指敲了敲桌面, “先这么办。你做事一向稳妥。”
于是, 第六天伊始, 晏无咎换上了龙鳞卫的衣服, 正式成了龙鳞卫一员。
队友们拍着他的肩,笑道:“无咎,龙鳞卫虽大, 能刚一进来就进到玄字旗下,你可真是走了大运了。龙鳞卫跟龙鳞卫也是不同的,知道吗?”
晏无咎穿着黑底金纹的公服,愈发显得眉目俊美矜贵,笑起来眼眸春水一般清凌。叫人晃眼。
“你这样的人可真不适合在这里,出任务的时候又要不引人注意,该凶的时候还要凶。啧,看着这么乖,真是……”
被人拍着肩,用前辈的语气教导,晏无咎眼眸微微睁大一些,含笑的眉眼透着些许好奇和有趣。
“算了算了,以后记得出去了,要装得凶一点知道吗?”
“嘴甜一点,以后哥哥们照顾你,知道吗?”
晏无咎无辜地说:“可是木枫大人说,龙鳞卫不得称兄道弟。”
“木旗总啊,他就是这种人了,公事公办的。规矩虽然是这样的,私下里不做任务的时候,没事的。”
晏无咎好奇道:“现在有什么任务吗?”
“有任务,你才刚来也不会立刻就指派你的。到时候机灵点,话少多听多看多学,时间久了就知道了。”
晏无咎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那个人,沁着一点笑,仿佛春日浮光穿过花树,落在幽潭上。
他语速轻缓:“那,到底是什么任务呢?可以告诉我吗?”
对方的眸光不自觉放软:“洛阳的四海一勺酒楼,主厨是点子,抓捕前一天对方死了。指挥使大人觉得,背后藏着机密。在排查他死前可能接头的人,或者已经传达出去的密令。”
“喂,对新人说那么多做什么?”
“说了也没事啊,反正一出任务不都知道了吗?”
“小少爷,好奇心这么重的?龙鳞卫最重要是谨言慎行,才刚进来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小心被当成奸细!噗哈哈哈哈……”
“开玩笑的,是吓到了吗?不过,新来的是会被考察一段时间。少做少错。”
晏无咎微笑看着他们跟自己笑闹,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每个人的眼底都像是藏着三分警醒锐利,时刻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态。
龙鳞卫啊,第六天。
木枫走来,看着他身上的公服:“以后,你跟着我。这身衣服,玄字旗出任务的时候很少穿。一般解刀休沐的时候,也不能穿出去。不能被外人知晓在龙鳞卫的身份。”
晏无咎好奇:“龙鳞卫的人都是这样吗?”
“不是,”木枫平静地看着他,比昨日多了些人情味,但好像也没有多少差异,“只有玄字旗是这样的。身份保密,做的事保密。这些人在明面上还有别的身份。刚刚跟你说笑的,身份最低的一个,在别处也是个正六品的千户。好好跟大家相处。”
好好相处,是该好好相处。晏县令做了一辈子官,快致仕了,还只是个正七品。
这种感觉有点像,报了一个小众兴趣爱好班,班里最不显眼的同学,都是个副厅级高官。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院子里每个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金大腿。
晏无咎叫住木枫:“你呢?玄字旗总,是玄字旗身份最高的那一个吗?”
木枫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
然后,晏无咎转头一问,知道了,木枫对外身份是龙鳞卫的指挥佥事,正四品。
龙鳞卫十二旗,指挥佥事只有四个。
队友笑嘻嘻的说:“啊,另外三个人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不用在意。大概就是给他不方便的时候打掩护用的。龙鳞卫说白了,只有三个卫所。一个是明面上摆着看的所有人,一个是负责监察的影子旗,还有一个就是玄字旗。前面两个可以忽略。”
晏无咎越发觉得有趣了,面上只是微笑:“指挥使大人,负责表面上的其他旗,和我们玄字旗吗?那这里身份比木枫大人更高的,是谁?”
众人这次神情各异,最活泼话多的人也只是摸摸鼻子神秘地笑着:“这个啊,你以后就知道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木枫这时候回来了,神情冷静板着脸:“准备出任务。”
晏无咎之前一直在想,既然出任务的时候不会穿金线狼纹的公服,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然后,他就见识了龙鳞卫的衣帽间。
这里就像个剧院后台,什么样角色的衣物都有,还会因为体型有所不同。
根据出任务的人所需要扮演的角色,大家换上各自的伪装,低调出了门。
晏无咎看到了小厮,看到了丫鬟,甚至还看到了老态龙钟的老大爷。
他看向木枫,他们两个人一组。
晏无咎笑得一脸天真:“我是什么?”
木枫说:“你是有意收购酒楼的外地富商,我是你的护卫。换衣服。”
然后,晏无咎穿着一身外地商贾最为时新的绫罗丝绸,摇着扇子出了门。
虽然历朝历代对商人服饰有所限制,但是本朝富庶太平久矣,多多少少便松懈了些。
他们的车马大摇大摆到了酒楼,匾额正是四海一勺。
“您终于来了,舟车劳顿辛苦。”
晏无咎摇着扇子,神情倨傲目中无人,只是漫不经心看着酒楼内的陈设。
旁边的“随从”木枫对老板解释道:“少爷还有别的安排,想亲自看看这里面的陈设,他不喜欢人打扰。劳烦老板稍候片刻,有需要我们会喊你。”
老板知道这是个大买卖,这些人来头不小,接触了几日了,才第一次看到幕后主顾。
“应该的,应该的。”
晏无咎侧首,居高临下看了眼。径直上楼走了上去。
木枫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对方点头。他便也跟着晏无咎上去。
他们两个再去看一遍这里的环境,留下的人则趁着老板心神不宁,来套话。
“你刚刚做得很好。”木枫说。
晏无咎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往前走看着周围环境。
“有怀疑的人选吗?”
“有,大厨自杀前,去过洛阳几位大人物的别院。多是些会友的宴会。有一家很特别,没有人被邀请去。很低调,而且,几乎前后请了好几位大厨去。很不正常。”
晏无咎眉头微挑:“在哪里,主人家是谁?”
“姓柳。在琼花路一代。”
晏无咎若有所思。
同一时间,那里难道还有什么尊贵的客人在吗?
不愧是柳珣。
“龙鳞卫没查过吗?”
“准备去,结果柳珣回了柳家。”
晏无咎笑了。
他们到了主厨的房间,也是他自杀的地方。
木枫主动开口:“当时就查过了,是自杀没错。现场很干净。”
“那我们上来做什么?”晏无咎回头,淡淡看向他。
“拖延一点时间,给下面那些人机会,看看能不能从老板那里知道些什么。只能从头开始反复排查。”
晏无咎好奇地看着他,似笑非笑眉宇一点轻佻:“我还以为,会直接抓起来,严刑拷打呢。”
木枫皱了一下眉:“没有证据,为什么要随便抓人打草惊蛇?我们要背后谋逆之人,不是捏造罪人。”
晏无咎挑眉,微微歪着头缓缓眨眼:“大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很配龙鳞卫。”
木枫抿了抿唇。
这一次,也不懂他的意思,但却没有反问。
玄字旗的人,把主厨接触过的所有人排查了一遍,还深入那些洛阳贵胄们的别院。
可是,到第六天结束,他们一无所获。
半夜的时候,木枫的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身黑衣的晏无咎。
他眸光平静明亮,萦绕着淡淡一点笑意,夜色和门内倾泻的烛火,照得他的眉眼,有一种梦幻一般的华美凌厉。他用一种神秘散漫的眼神看着开门的木枫。
“我知道,柳珣见了谁。还知道,怎么抓住他们。不过,只能你跟我去。就现在。”
木枫定定看着他:“要报备……”
“我现在,就在报备。”晏无咎眉梢眼角轻扬,流泻一缕矜傲清狂,手中合拢的折扇抵唇,“或者,我自己去。”
木枫把他拉进来,随手关上门:“等我,我换件衣服。”
有木枫在,两个人顺利出了贺兰家。
木枫穿着一身黑衣,驾着马车:“去哪里?”
车内的晏无咎闭眼,脸上一片疏淡,报了一个地名。
不在龙鳞卫任何一个怀疑的线索内。
……
马车停在东区的一所府邸门前。
东区住着的,几乎都是有身份的权贵。
下了马车,穿着一身湖蓝色锦衣的晏无咎,侧首看向木枫,没有多少笑意的面容,有些百无聊赖的矜傲,淡淡地说:“躲起来,跟着我。我没有叫你,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做到这一点,你就能抓到最后那条大鱼了。”
晏无咎下了马车,走到大门前,突然止步回头。
“不如,你先替我叫个门?”
他眉眼带着笑意,缓缓眨了眨,些许轻佻些许无辜,像个被宠坏的人间富贵花小少爷。
黑夜里,木枫的唇角不易察觉的牵了牵。
……
大门深夜被敲响。
门房很是不悦地打开,带着四个高大健壮下盘很稳,不像家丁的家丁。
当他们看清门外灯盏下那道蓝色锦衣身影,看清那个用合拢的扇子百无聊赖点唇的人,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顿时一僵,缓缓卸去。
晏无咎睫羽半敛,本就上扬的瑞风眼微弯,那张俊美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平静地看着他们。
凌厉华美,矜贵傲慢。
那双眼睛看着人,便叫人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并为此深感荣幸。
“请问您……”
“告诉你的主人,他要找的人来了。”
那扇子如月光展开,露出晏清都三个字。
……
府邸的主人并没有入睡,听到通报的时候微微意外,神情并不怎么感兴趣。
“我要找的人?”他要找的人只有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自投罗网。自以为是他会愿意见的人,倒是许多。
“还有呢?叫什么名字?”
“不,不知道。是个很不一般的人,从没见过的人。”
主人皱了眉。
“啊,对了,他有一柄扇子,上面写着晏清都。”
男人手中的书啪地一声掉到地上,失神地站起来。
书册在地上合拢,露出封面,上面也写着一个晏清都。
……
月影西斜,星移斗转。
更夫的梆子,正好敲过子时。
在古人算来,便是明天初始。
晏无咎轻轻地说:“第七天。慢了。”
大门发出吱呀一声,不算慢地打开。
看着快步走出来的那个人,晏无咎缓缓扬唇,脸上却心灰意懒似得,没有多少笑意。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是谁呀~猜中给糖吃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