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因盐场事务多与府衙和盐运司打交道,毕竟盐场一部分在盐山县境内,和盐山县县衙也偶有来往,观衙中官员言行德性,结合市井间官员的口碑风评,可知盐山县知县冯臣其人:
与许多官员一般,对百姓狠毒悭吝,加之贪财享乐,罗织名目榨取百姓税赋科捐。他则要更狠毒一些,驱使县衙衙役如家奴死士,致使县中不少人破家折业。”
“因此,作为举事后的第一仗——夺取盐山县,尽可悍勇利落地,一举攻占县衙,并拘捕县衙官员文吏,以待日后审判。”
……
盐山县衙大堂。
衙役捕快如凶神恶煞,手持长棍列位两旁。
一具勉强可见人形的躯体,瘫趴在堂中,双腿扭折,文士儒袍锦衣破烂成条,可以想象之前受过何等严重的拷打鞭笞。
堂中上首,知县冯臣半倚半靠歪坐在案后,眼睑半抬,俯视堂中瘫趴的人形躯体。
漫不经心问道:“陈生,你可认罪?”
“我、无、罪!”尽管气息奄奄,也一字一顿地啐道。
冯臣再问:“陈生,今日本官举办诗会,广邀县中学子文人,你借诗会上人多繁杂之便,入内盗窃本官收藏的道玄画作一幅,并赤金二十两,人证物证俱全,你岂能不认罪!?”
“哈哈哈!县官清明,三更断案!”陈生聚全身之力于脖颈,终于昂起头来,对天讽笑。
若是县官果真清明,为何不在青天白日下问审,而要在三更半夜时,屈打成招?哈哈哈!
有此三更断案一事,只因冯臣听闻陈生家中收藏有画圣吴道子一幅真迹,欲要据为己有。
于是白日举办一场诗会,邀请陈生在内的县中学生文人,并在诗会途中引陈生离开众人视线片刻,又在诗会散场前叫衙役一拥上前逮捕陈生,道是他偷盗家中藏品。
将人拘捕扣押后,在这半夜三更开审,在欲要强占画作之余,又贪婪地加上一笔黄金二十两。
至于人证,便是冯臣的家奴数人,而物证,则是陈生藏于家中的道玄画作。
此案何其荒谬!但就像林冲被诱入白虎堂般,审案又何需确凿证据,颠倒黑白、屈打成招,便可结案了。
只是不曾想,陈生竟如此有骨气,宁死不屈,也绝口不吐露画作藏于何处。
冯臣终于有些恼怒,“当真不招?”
陈生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喷着血沫:“我、无、罪!”
冯臣神情愈发恼怒狰狞,在黑夜烛火映照下,光暗晃动,犹如地府恶鬼!
投下一支刑签:“再打二十大板,往臀上三指处打,狠狠打!”
臀上三指是腰间脊柱,照着此处二十大板下去,能将脊柱捶得粉碎。
杀人之心,昭然若揭。
三名衙役上前,二人以长棍叉住陈生,一人举棍行刑。
其余衙役棍尖急促点地,口中念道:“威~武~威~武~”
三更半夜,天地万籁寂静,此处却光暗晃动,恶鬼恐吓,仿若地府现于人间。
“除权奸……救万民……”
“除权奸……救万民……”
正欲行刑,忽然有隐约呼喊声传来,并伴有刀兵砍杀和恐惧惨叫声,在这三更半夜里,顿生不详和恐惧。
不过几息时间,声音就清晰起来:
“除权奸!救万民!”
“除权奸!救万民!”……
正欲行刑的衙役顾不得了,惊慌地看向衙门外,知县冯臣也骇然站起,原地转圈:“这声响,难道,难道!”
答案就在嘴边,却不敢说出来!
就在冯臣反应过来,他应该赶紧逃跑时,“砰!”的一声巨响!
成人手臂粗的整木门栓,竟被居中撞断,门扉已然大敞。
抬眼望去,只见当先一个把禅杖挥舞生风的和尚,夺门而入,高喝着冲杀进来!
“狗官!纳命来!”
随后又有一鬓生一撮红发,毛发四立,形如赤发鬼者,也高喝着冲杀进来!
“狗官!纳命来!”
其后竟是密密麻麻手持钢刀,队列整齐赶超禁军厢军,宛若兵士的武人!
最后才是高喊着“除权奸!救万民!”口号的百姓,手中兵器也是五花八门。
电光火石之间,冯臣便已知,这是一支反贼军队!
能佩戴如此坚甲利兵,怕只会是……盐场!西门大官人的盐场护卫!
说时迟那时快,几息之间,和尚与赤发鬼便已冲杀到堂前!
持棍的八个衙役捕快,挥棍迎上前,仅一个照面,就被禅杖横扫出去,或被朴刀砍翻在地,再不见动静。
冯臣欲要逃遁却已来不及,紧急之下钻进桌案下,抱头闭眼,高声尖叫:“大官人!手下留人!”
几息过去,没有禅杖或刀刃加身,冯臣便又高声道:
“来人可是西门大官人的部将?有话好说,但请手下留人。”
片刻,一缕烛光照到脸上,冯臣抬头去瞧。
就见那光头和尚,轻松将两百来斤桌案搬到一边放下,露出瑟缩蜷着苟命的知县相公来。
花和尚鲁智深指着冯臣,与赤发鬼刘唐笑起来:“哈哈哈!看这贼厮胆小如鼠!洒家又没预备打杀他,他自个儿却吓得尿了!”
冯臣闻言低头一看,两腿间的地上正洇开一滩水迹,还有尿液滴答滴答……
却是顾不得许多,抬头陪笑道:“方丈仁心,不杀本官,本官感恩不尽。”
随即顺势问:“方丈自哪里来?所为何事?若是化缘,本官素来信佛,愿贡上香油钱。”
冯臣说话颠三倒四,不成逻辑,但换句话说,就是他愿意舍财免灾。
鲁智深扫视一眼四周,护卫队已经兵分两路,一队去衙门各处搜寻,一队在院中值守。
而那些纯粹只来凑了个热闹,跟在后面喊喊口号的盐民,此时正目光炯炯地盯住脚边这位知县。
鲁智深哈哈一笑,“洒家可不是甚么方丈,也不为佛祖化香油钱。”
赤发鬼眼睛鼓圆,喝道:“安分些!我们盐军可不是那等强盗贼兵,岂会收你银钱贿赂!”
鲁智深脚下勾来一张椅子,原地大马金刀地坐下,“安分等着!等我哥哥打完来回合,到时你自有去处。”
刘唐也拉来一把椅子,原地坐下,两尊煞神一般,再不与冯臣废话。
坐了一会儿,发现堂中瘫趴着一个人形。
鲁智深疑惑转头,问刘唐:“我好似没碰上这人,那是你动的手?”
刘唐也不解,“我也没与这人碰面啊。”
鲁智深起身,走近两步,弯腰凑近去看,只见锦衣破烂、血肉模糊,“上身是鞭伤,双腿是被敲断了的。”
鲁智深转头对冯臣呵道:“这人怎的成了这样?!”
冯臣见陈生瘫如一滩软泥,以为对方已经气绝,于是说:“此人盗取了本官珍藏的一幅吴道子画作,又偷去了黄金二十两……”
“呸!狗官!强占……诬陷……”陈生拼尽全力,啐骂知县冯臣后,就力竭萎顿下去。
“三更断案,必有冤情!”鲁智深一脚踹向冯臣,后者被踹得歪倒并滑出去三尺远。
而后鲁智深凑近陈生,从胸前掏出一个瓷瓶。
“你这断骨都已刺破肌肤,裸露在外,再不止血,怕要失血而亡了。”
“哥哥给我们分发的止血杀菌药水,我还未用得上,先给你用了罢。”说话间,拨开瓶口木塞,往陈生腿上伤口处倒了几滴。
肉眼可见的,伤口处小喷泉一样汩汩往外冒的血流渐渐变小,直至彻底止住。
而后鲁智深又从陈生内衣摆上撕下一绺布条,蘸了药水,在他上半身多处鞭伤上擦了擦,也很快将血止住。
“血已经止住,断掉的腿骨眼前无法,只能之后再叫大夫续接上。”
止血杀菌喷雾毕竟是开宝箱开出的制药配方,外伤止血效果绝佳,今晚出来攻打盐山县者,人手一瓶。
鲁智深的一瓶用在了陈生身上,血很快止住,陈生也感觉到身体停止变冷。
过了一会儿,就已经勉强能聚起一丝力气,“谢过、师兄、相救。”
“不必谢,洒家想救便救了。”鲁智深回去坐下,“你好似是苦主,哥哥说要让百姓来审判县官,到时或许你还能沉冤昭雪。”
又一个盐民上前,小心将陈生翻过来,又把他扶起半靠在柱子上。
“寒冬天冷,躺在冰冷地上易起寒热,到时伤上加伤,可就不好了,这般靠着会好些。”
陈生又谢过这位细心盐民,而后才闭眼歇息起来。
片刻之后,带队到各处搜刮的牛皋带队回转,指挥着抬出几口大木箱子。
砰砰地放到院中,听声音份量不轻,有一口箱子被震开盖子,露出里面黄灿灿白花花的金银财宝。
盐民们看得两眼泛光,斩获的这些财宝,有一份将会分给他们!
又等了一会儿,大敞的门外传来哒哒马蹄声和行进脚步声。
没片刻,一具骑在高头白马上,身穿盔甲,腰佩长刀的昂藏魁梧身影,进入众人眼帘。
其后跟随两百带刀护卫,最后赘着一串双手束住,被牵着走的盐山县官吏。
鲁智深起身迎上去,牛皋也上前。
牛皋抱拳禀报:“禀大官人,县衙前厅后衙,犄角旮旯里,都已搜查完毕,搜获的金银财宝尽数在此。”
鲁智深也禀报道:“禀大官人,八名凶恶衙役反抗中已被斩杀,知县冯臣已束手就擒!”
“另外,堂中有一书生,被严刑拷打得奄奄一息,洒家用止血药水替他止住了血,暂时救回一命。”
西门卿翻身下马,重重地拍拍两人肩膀,夸赞道:“你们攻占县衙有功,来日可论功行赏!”
“我带队去捉拿县中其他官吏,一路也颇顺利。”
牛皋喜笑颜开,恭贺道:“如此一来,盐山县便已拿下,首战告捷,可喜可贺!”
“首战告捷,值得高兴!”
说完话,西门卿往厅中而来,却没第一时间去与冯臣说话。
而是看向靠坐在柱子上的文士,关怀问道:“先生可还好?可要去敲开一家医馆的门,请一位大夫来治伤?”
陈生无力行礼,只得颔首低眉,谢道:“小人陈生,谢过大官人救命。小人伤处血已止住,断腿也急不来,归家后再行医治便可,眼前不必劳动大夫了。”
陈生?姓名叫陈生吗?还是指陈姓学生?:,,.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