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栽种下的时间还很短,即使借着夏日草木疯长的特性,也不过是堪堪一人高,勉强算是有些模样。这样的园子,真心说不上什么好看,可园子不成,附加建筑却挺有味道,比如那建在园子中的几处石台草亭,形状简单却颇具山野之气。是黄昏时分观景,喝茶,下棋的好去处。所以,对于来人观景什么的,明道人还是很有信心的。可不想对于这第一批的来客来说,最欢喜的却不是此处。
在灵官殿边上的客院,初初露脸,就让人惊喜连连,虽说看着不过是个寻常的小院,面积不算宽裕,可许是阿木想的较多的缘故,愣是将这一个院子用月亮门分成了内外两处,内里隔断出的一处,虽不过是朝东的两间砖石屋舍,朝南的三间小屋,可若是有什么人带妇人内眷前来,也妥妥能够安置,连仆妇都一并有了住处。
小小的庭院内,还有一株樱桃树可供赏玩,门边还有数珠青竹,一丛蔷薇增添颜色,朝东的正房边上还有一处莲花缸,防火观景,这样的布置绝对够雅致。那秀才一眼看到就点明了要住在此处。为此还特大方的直接塞了明道人二两银子,说是借宿费。
至于外头的大院子,三间朝南的正房左右两边是宽大的屋子,可供人住宿,而中间的那一间则屋檐朝前挑出了三尺,做成了半敞开的式样,宽敞的便是在这里摆上大戏,都绝对够使唤。屋内最北面,大幅的水墨山水画,是明道人的作品,不说怎么惊艳绝伦,却也道义森森,边上的条幅皆是道经所言,让人见之忘俗,而条案上插瓶内几株柿子花,玉黄的色泽让屋子更添了几分生机。
南面墙边,攀墙而起的蔷薇,更像是一面花壁,用淡粉的色彩,将这院子映衬的十分绚烂。两间大屋窗下,一边是几株美人蕉,一边是一个莲花缸,周围还有一丛丛的薄荷,布局简单却幽香阵阵。
靠门处一排三间小屋明显是下人居所,而靠近月亮门的两间小屋,则是柴房和厨房,可供借宿的讲究人自己做饭,如此周到细致,你说这几个来访的游客是何等的欢喜?完全符合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的身份对吧。
是的,确实符合,因为他们虽然是三个人结伙同行,可真数起人头来这人数却总计有八个,除了那秀才只带着一个小厮之外,另外两个做生意的,各带了两个常随车夫。倒不是他们穷讲究,没人跟着就走不动道,而是这个时代走南闯北的安全性太差,一个人几乎没法子出门。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个乞丐呢,孤身一人,也容易让人掳了去卖了。
这么一行人到了道观,原本还想着这山上条件艰苦,估计住宿不容易,可能会拥挤,都做好了要秉烛夜谈,抵足而眠的准备,可不想不但是他们能一人一个屋子睡觉,连着下人都能安排的妥妥的,你说他们有多惊喜。既然惊喜了,那掏钱自然不会吝啬,作为大户的往富户,直接给出了五两银子。
“我们这一趟是真来着了,看看,这样的舒适,比镇子上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去。我说,刘掌柜,咱们以后其实可以这样啊,每次来这边镇子,可以顺带的来上个香,拜个神,观个景嘛,生意和游玩合在一处,多划算啊。”
生意人就不能说划算,一说划算,那就忍不住会心动,比如刘掌柜,那就心动了,一边看着屋子里的原木摆设,一边跟着叨叨:
“要我说,这不但是自己能玩,以后若是遇上什么贵客,其实也能一并带着来,这里旁的不说,光是这屋子,就足够体面的,不用担心贵客嫌弃,指不定还能由此结交上几个知己好友呢。你看看秀才,多满意,他都喜欢的,其他人能不喜欢?”
他这一说,王富户也跟着看了那正品读书画的秀才,也跟着意味声长的笑了笑,
“我记得,我宁州城里绸缎铺的薛掌柜,早年也是考出了童生的,最爱这样的清雅,下次请了他来,他必定喜欢。”
“薛掌柜?你这么一说,莫非是宝山县崔县尊二姨娘的生父?”
“就是他,他家那闺女可是争气的很,刚给崔县令生了个儿子,那可是连生三个闺女之后的独子,如今最是受宠。”
“哦,你莫非在宝山县……”
“那边的柿饼可是一绝,你说,我该不该请?”
“要按照你这么说,到时候我好像也该凑个热闹啊,咱们县也有不少能人呢。”
看看,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这两个油滑的家伙立马就将这青壶观的可利用价值给开发出来了,可见任何人成功都不是偶然啊!没点见缝插针的本事,真没法子做到。这一点上,或许那秀才反而更单纯些。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不错的开始。
而这情绪好了,自然也影响到了他们观景的心态,所以哪怕是这樱桃园子还稚嫩的很呢,到了他们嘴里也成了初露颜色的评价,至于山里的其他景色,那自然更不用说了。山林间的虫鸣鸟啼,青壶峰上的朝阳东升,都让他们叹为观止。连着道观后院那石壁上留下的溪水,都被评价成了凛冽甘甜。总之一个字,好啊!
秀才更是嘚瑟的连着做了好几首诗,还说要带回去,录入他的诗集里传给同学好友看,可见满意程度。而等着他们从林子里,从青壶峰下来,中午再尝到道观的野味,山菜,那欢喜就更是提升了一个阶层。
别忘了,这里可是有阿木的,作为我大吃货国无数美食熏陶过的吃客,作为自己都能做饭酿酒的好手,在不想委屈自己舌头的情况下,本就将如今道观的主厨-老刘头培养的,比镇子上的大厨都本事了,如今在一门心思想多收拢几分游客的心,让他们多免费宣传的心思下,亲自出手、端出来的会是简单货色?不但是菜不错,连着果酒也一并相当有水准啊!如此一来这几个人那是就差拍着桌子后悔,自己没早点来了。
吃住都不差,景色还怡人,没说的,原本只想着来看看,住上一晚就下山的几个人,愣是又多磋磨了两日,这才一步一回首的离开。而随着他们的离开,想来这山上的一切,离着推到人前,也就不远了。
不过明道人这会儿没工夫去想这个,毕竟是还未发生的事儿对吧,他更注意的是这几个人带来的消息。
“石清寺这个名字我往日还真是听过,说来,也是宁州有名的大寺庙了,据说光是出家的和尚就不下三十个,足见兴旺,只是他们出香,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唉,这么近的距离,还一样是出家人的东西,咱们免不得要被人比较了。”
对,这就是他发愁的事儿,虽然他也知道,寺庙道观会做香的不在少数,可知道归知道,毕竟周围认识的几个地方,都没涉及,所以并不是太在意。可如今呢,一个和尚庙跳出来了,立马让他感觉到了危险。看着自家香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总觉得这香的生意只怕不好做。
当然阿木不是这么想的,他一看自家师傅那愁眉苦脸的样,就想叹气,觉得自家师傅,按真心有些杞人忧天。
“师傅啊,这宁州和咱们离着可不近,就咱们这点子产量,连周围都填不满,能碍着谁?即使人家知道了,也未必将咱们放在眼里吧。再说了,刚才你不是也听了,人家干的那是高价货,请点子香,价钱比咱们高了不下两倍,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卖的人群也不一样,怎么可能会对上?”
可他的这种劝慰却没能劝到点子上,明道人明显愁的不只是这样,作为观主,他想的事儿多着呢。
“一个石清庙我是能不愁,可是其他的呢?往日咱们也知道他们的名字,却不知道他们做香,那么是不是还有许多咱们知道的道观寺庙,其实也一样在干?还有那些香烛店,这么一算,我总觉得这外头的香实在是不少啊,咱们真的能挤得过人家?”
明道人愁啊,越是做的多,他就越觉得这世道钱难挣,越是会的多,就越觉得这世间竞争激烈。
“我说师兄,你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咱们如今不是卖的挺好?不管怎么说,到了咱们道观这里,该买的还是会买对吧!山下镇子里,那些读书人也一样挺喜欢,买的不少是吧!既然卖得出去,那还纠结这个干啥?顺其自然不好嘛?要什么事儿都发愁,那以后咱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泉道人见着自家师兄发愁,他心里其实挺奇怪的,嗯,或许是他没弄明白明道人的愁的角度?他这人骨子里懒散,自然也不爱多想,只要眼前挺好,他就觉得不错。所以啊,这难得的,师兄弟两个呛声了。
“你啊你,这心思真是,就不知道想长远些,我原想着,咱们如今虽然人少,可只要这手艺在,那等着阿青他们大了,收了徒弟,人手足了,山下的人也有了经验,指不定能将这香的事儿做大些,若是能直接在镇子上开出个香烛店来,那咱们以后不比光收租子强?若是能做出个大名声来,指不定靠着这,能让咱们青壶观,也成个县内名胜。可如今……”
好吧,明道人想的却是够远,都快想出两三代的时间线了,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反正不管是泉道人还是阿木,瞬间就没了宽慰的心思。还怎么宽慰?几代人的时间呢,就是宽慰完了这一个,估计明道人也能想出另一个来,他们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能保证这么长一段时间,半点事儿都没有。
倒是最实在的阿青关键时刻起了个作用,瞅着自家师傅那愁苦的老脸,迟疑着说到:
“师傅,您以前说,滴水穿石,咱们即便再不济,一点点的做了,总能慢慢的做出名声的,做的时间长了,总有人只认咱们的香的,您就别愁了。”
他这话一出口,明道人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边不想在和自家师兄纠结这么一点子事儿的泉道人立马点着头赞同道: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咱们道门最讲究啥?最讲究道法自然,最讲究顺应天时,做人是这样,做事儿自然也该这样,何必自寻烦恼呢?慢慢的来,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师兄,你这心态不对啊!急躁了,真是急躁了。”
说完这一句,他一甩袖,直接往自己的屋子里去了,边走还边说到:
“你啊,这是不知足啊,想想以前,想想现在,唉,还是读一读道经稳稳心吧。”
话虽然说的不错,他也觉得师傅这愁的不是个地方,不过……反应迅速的阿木敏锐的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迅速的拉着阿青和石头几个,开始往后退,边退边竖起耳朵,果然,他这刚走到门边,就听到自家师傅的狮子吼发功,对着泉道人的屋子喊道:
“死小子,你这是要教训我了?来来来,赶紧的来给我静静心,讲讲经,让我也领略一下咱们泉道人的讲道本领。”
看吧,他就知道,师叔这是没事儿找事儿呢。唉,让师傅抽抽一下又怎么了?本就是到了爱操心,爱叨叨的年级,让他自己想通不好吗?倒是师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叛逆期一样,不挑衅一下就难受呢?难道这是到了更年期了?
阿木迅速的拉着师兄弟们往自己屋子里去,力求不参合到这师兄两个的内斗里,可再怎么不参合,就这么一个院子里待着,还有什么是听不到的?唉,还是他们最可怜,这下可好,耳朵遭殃了吧!
“师兄,你说,这回会吵吵多久?”
“我怎么知道?对了,阿木,你说,那和尚庙的香为啥能卖这么贵?”
“这我怎么知道,估计材料比咱们多,比咱们贵吧。”
“要这么说,那他们也不容易,估计挣得还没咱们多吧。”
“可能,香料这东西,好多咱们这里都没有,都是海商带来的,只要有那么一两样是这样进来的,就绝对不会便宜到哪儿去。据说有些香料比黄金还贵呢。”
“那咱们愁啥?黄金一样贵,他们能做多少?”
看看,连阿青都明白的道理,明道人怎么就能视而不见呢?可见泉道人还真是没劝错,是急躁了,许是那几个游客给的银子太晃眼?还是消息来得太突然?不管是哪样吧,阿木觉得,就自家师傅的性子,估计也就急上一二日的事儿。
想明白了这一点,外头的吵吵他立马不当一会儿了,一个侧身,直接躺倒了床上,然后闭着眼睛对着阿青他们说到:
“不管愁不愁吧,忙了一日了,我是不想听了,睡觉睡觉,睡着了什么都听不见。”
“嘻嘻,师兄,看那二师兄,这是掩耳盗铃?”
“他是懒的,趁机睡觉。走,我们下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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