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海朝眉峰一拧,不快地垂眸睨他:“不然呢?你他妈欠顾家的两百块钱是打算不还了?”
“可……可我明明只欠两百,你这写的是三百啊!”
男人不屑地轻嗤一声:“两百是什么时候老黄历了?三百是利息!”
说罢重重一拍桌面:“赶紧的,别磨蹭,吃牢饭和还钱,二选一!”
这事儿由不得他置喙。
吴红星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钢笔签名,右手哆哆嗦嗦,被蒋海朝一个暴栗敲脑门上:“好好写!抖什么!”
他委屈地差点飙泪。
自行车没了,钱也没了,还被蒋海朝打踹踢骂,有他这么憋屈倒霉的吗!
写完,蒋海朝勾唇将欠条揣进裤兜,睥睨他道:“明天早上来我办公室按手印。”
说完对着张丽华解释:“婶儿,明天下班后等这小子把手印按了,我再把欠条给您送来。”
“哎哟哎哟,那感情好,麻烦你了蒋同志!”
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嗐,小事小事,好歹朋友一场,顾芊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吴红星的手铐没给他解开,说是让他明儿个按了手印再解。
吴红星眼底阴郁的能滴墨,咬碎一口牙,今天是没法回文工团了,只能回家歇一晚,明儿个还得赶早到办公室按手印。
蒋海朝贴心地给他推开门,院外,一双双眼睛如狼似虎盯上了他,每一只眼睛都像滚烫的铁烙,印在身上,带给他难堪和屈辱。
双手掩在外套下,闷头疾步而出。
没一会儿工夫便跑没了影。
邻居们一窝蜂涌入顾家,拉着张丽华问情况。
顾家人忙着招呼蒋海朝和他的俩朋友,没多少工夫应付邻居。
张丽华抱歉地把门关上:“不好意思了哈各位,我先招待客人,晚上聊,晚上聊。”
合上门,吵嚷声隔绝在外。
张丽华热情招呼三人坐落,对儿媳妇说:“快,安秀,给客人冲三碗红糖水!”
“哎好!”
“来来来,三位同志,快坐。你们帮了我们顾家大忙,今天晚上可要留在这里吃顿饭再走哈!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
蒋海朝回头,给高澎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立马会意:“婶儿!不用了,我们俩还有工作,就不多留,让海朝在这里陪你们吧,先走了。”
说罢也不给她开腔的机会,推开门就走。
“嘿!嘿!这俩孩子……”
张丽华想上去把人拉住,蒋海朝发话了:“没事的婶儿,他们俩工作忙,我替他们留下。”
人早跑没了影,张丽华就算想留人吃饭,也没了法子。
张丽华把上回顾芊买回来的糖果点心装在小盘子里招待蒋海朝,两个孙女沾了他的光,吃得不亦乐乎。
顾芊从没跟蒋海朝说过她的家庭情况,蒋海朝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顾家足有九口人。
更没想到的是,她妈如此热情好客,不止点心糖果,连麦乳精都拿出来泡,生怕怠慢了他。
倒是弄得他难得拘束起来。
两个哥哥和张丽华在屋里招待蒋海朝,三个嫂嫂到外边做饭。
本来顾芊不在家,他们都是粗茶淡饭,可今天蒋海朝来了,张丽华悄咪咪地跑邻居家里借肉,跑了好几条巷子才借到。
蒋海朝这人性格外向,很少怕生,虽然一开始因为张丽华是顾芊的母亲,他拘束了会儿,后来聊着聊着,便放开了性子,同他们聊得热络。
一直聊到吃饭,还停不下来。
“我家几个儿媳妇做的菜没有芊儿做的好吃,你别嫌弃哈。”饭菜上桌,张丽华谦虚一句。
蒋海朝笑得开朗,完全没在意的说:“不会,挺好吃的,我说顾芊厨艺怎么那么好呢,原来家里几个嫂嫂也这么能干。”
好家伙,一口气夸了四个人,几个嫂嫂笑得合不拢嘴,七嘴八舌地让他多吃点别客气。
暗道这小伙儿不仅懂礼貌,嘴还甜得跟抹了蜜似地。
“你跟我家芊儿咋认识的,好像没见说过你这号人。”张丽华边吃饭,边打量他。
这脸比吴红星还俊,虽然皮肤没吴红星白,但小麦色的肌肤让他看起来倍儿有男人味,再加上优越的身高和身材,走到哪里都是妥妥的吸睛人物。
蒋海朝夹菜的手顿了顿,笑道:“也是不久前认识的,因为一些事情成了朋友。”
“说起来顾芊也帮过我不少忙,我这算是回报她了。”
大家都笑了出来:“是哩,朋友之间就该互帮互助嘛!”
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得气氛活络,顾家人对这位长相英俊的男同志好感飙升,张丽华快把人家祖宗八代问出来了。
“蒋同志,今年多大了呀?”
“二十二,过了年就二十三了。”
“蒋同志,你家里几口人呀?”
“我有个大哥和二姐,他们都成家了,现在还剩我没对象没结婚。”
张丽华了然一笑,心下笑开了花:“那蒋同志,你在文工团干啥工作的?”
蒋海朝捧着碗正色道:“婶儿,我是文工团宣传部的一名干事。”
一句话,惹了顾家人好一顿惊讶。
张丽华对他的态度愈发热烈:“蒋同志,原来你还是个干部呢!”
蒋海朝谦虚笑道:“谈不上干部,就是一小干事。”
“哎哟谦虚了谦虚了!”在顾家人眼里,干事可不就是干部吗!
而且啊,吴红星那样的级别,一个月都能有五十来块,蒋海朝这样的干部,咋样不能比吴红星还差吧?
那指定不能。
被顾家人崇拜的眼神一打量,蒋海朝头一回觉得,其实捧个铁饭碗,当个干事好像也不错?
张丽华原本就对他热情,这下更热情了。
张丽华想给他夹菜,又怕人家嫌弃不卫生,只好一个劲儿地催他多吃点,多夹点,热情地让蒋海朝直呼招架不住。
没想到更招架不住的还在后面。
“蒋同志,你想谈象不?”
“咳咳咳——”他总算是晓得顾芊豪爽的性格随了谁,原来是随了她妈!
“还……还好,一点点想。”他捂嘴轻咳道,脸都咳红了。
其实他不是爱脸红的人,也不是爱害羞的人,可不知为啥,对上张丽华的目光,再大的胆子也蔫儿了……
张丽华笑眯眯地,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那你以前谈过没?”
蒋海朝干笑:“没。”
张丽华惊愕地愣住:“真的假的,你长得恁俊,就没处过对象?”
“真的没处过。”这话不假,蒋海朝没撒谎:“我,其实吧,对这事儿不怎么感兴趣。”
“那你对啥感兴趣?”大嫂吕安秀好奇地问了句。
蒋海朝看着她,一本正经说:“挣钱。”
挣钱?哎呀,一心扑在挣钱上的男人好呀!最好啦!
不像吴红星,那男人心术不正,爱把心思花在找女人身上,花花肠子多,小诡计一茬一茬的。
还得是蒋海朝这样的男同志好啊,一颗心扑在事业上,肯定没有闲工夫找女人。
不知不觉,好好的感谢宴,就成了“相亲大会”。
“那你现在有想处对象的心思不?”
“有是有,不过……”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蒋海朝咽了咽唾沫,踟蹰道:“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得随缘,不强求。”
顾家老小赞同地点头:“是是是,对象这种事儿确实得要缘分,缘分最重要。”
最让人没想到的是,全程没发过一言的周小凤,后来厚着脸皮问了蒋海朝一句:“蒋同志,那你看……我家小姑子,跟你有没有缘分?”
“咳咳咳——”蒋海朝这下是真被呛地咳嗽,咳地满脸通红。
张丽华忙给他倒了杯凉水:“哎哟不好意思,咱顾家人说话就是这样,一点儿不兜圈子。蒋同志,你是不是不习惯?”
“没事没事,这没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挺好,挺好。”他倒是想跟顾芊有缘分,可耐不住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啊!
张丽华捂嘴呵呵笑,解释道:“也怪我,怪我放心不下我家妮儿。蒋同志,你知道吴红星之前跟我家芊儿处对象的事儿不?”
蒋海朝眸色暗了暗,点头:“知道。”
那看来他跟顾芊关系挺好的,要不然不至于把这事儿都告诉了他。张丽华如是想着。
“之前是处过,但老早之前就分手了,他俩闹掰后啊,我这当妈就一直愁,愁她以后该找个啥样的人当对象。”
“蒋同志,你别看我们老顾家住在这样的地儿,可我家芊儿从小就被我和她的三个哥哥娇生惯养到大,别人吃过的苦她可是一点儿没吃。”
蒋海朝颔首,表示明白。
他早发现了,顾芊的手,她的皮肤,她的容貌,都宣誓着她从小生活的环境。
即使不富裕,也绝对是被宠着长大的。
“你说,从小被咱老顾家当宝贝宠,咋样也得找个比咱还疼她爱她的男同志呀是不?吴红星那样的就不行,每回去他家,我家芊儿都被他妈当牲口使唤,吴红星还觉得理所当然!我女儿那时候被吴红星迷的五迷三道,谁的话都不听,要不然啊,我早让他俩掰了!我至于给吴家那么多好处吗?还不是希望他们能好好待我闺女。”
“嗯。”蒋海朝郑重而严肃地颔首:“婶儿,以后你们可得给顾芊把好关,千万别让吴红星那样的男同志得手!”
张丽华烦愁地拧了拧眉:“是倒是,可也得她听的进咱的话呀!要是又来个吴红星,把她迷死,咱口水说干了也没用。”
蒋海朝拍拍胸膛:“婶儿,您放心,既然顾芊跟我是朋友,我也会帮你们关注她,要是有哪个男同志敢欺负她,我第一个冲上去揍!”
顾家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哈哈哈——行嘞行嘞!有你这么热心肠的好同志,那咱可就放心咯!”
一顿饭吃得两边人都欢畅,吃完张丽华把蒋海朝留了一阵,见天色实在晚,才不得不放他走。
临走前拼命往他兜里揣点心,蒋海朝哭笑不得,骑上自行车飞快驶出顾家大院儿。
张丽华在后面喊:“海朝啊!有空多来家里坐!”
蒋海朝单手骑车,另一只手伸出来挥了挥,没多久便驶出院门。
今晚是属于顾家人的欢腾之夜,几个女人洗碗收拾家务,张丽华跟邻居们唠八卦,顾民顾业带着女儿和侄女在院子里玩自行车。
小家伙出生到现在,见到自行车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用说坐。
趁着晚间的空闲工夫,顾民骑着自行车载俩小姑娘上街晃悠了一圈。
顾静年纪小,坐在前头。
顾业跟在自行车屁股后头驮着顾安的背,免得她摔下来。
两个小家伙激动坏了,唱着学校新教的歌儿,享受初冬清爽的风。
……
午间,阳光大作,军区大门口。
“早知道文工团有你这号人,我说啥也不调来临市。”说罢,陆进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却作出顾起勇气的表情,满眼真诚地望着顾芊:“现在分别,还真……挺舍不得你。”
顾芊愣了两秒,继而略带娇羞地笑起来:“没关系,有缘再见。”
风吹树叶簌簌作响,静默几秒后,陆进舟捏了捏手心,满手汗。
他嗓音微哑,思来想去才又道:“元旦放假,我去鹿城找你玩,好吗?”
顾芊微笑,爽快答道:“好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陆进舟如释重负,按下心中不舍,绽开笑颜道:“行,也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没必要这么伤感。最后一天咱痛快地玩一把,我知道东大街有家国营餐厅的卤猪蹄特好吃,今天就去哪儿吃吧,我请你,算是践行餐。”
“好。”顾芊点点头,坐上他的自行车:“你先送我去邮局,我想给我妈发个电报报平安。”
“没问题。”
脚一蹬,十来分钟就到达临市最大的邮局。
邮局内,好几位工作人员都眼熟她,因为顾芊这几天来了这里不下三次。
只是这次进来,她只是逛了一圈,大概两分钟后,又走了出去。
陆进舟在门口等她,出来后,两人继续上车准备前往饭店。
顾芊东张西望,总算在附近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后,看到蒋海朝的脑袋。
两人用眼神交流一番,顾芊不着痕迹地颔首,直到自行车行驶到一处无人的巷尾时,她突然大声地“啊”了一下。
陆进舟忙不迭停下车,回头看她:“怎么了……”
话音未落,脑袋上就被俩壮汉合伙套了只麻袋。
饶是顾芊也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回过神后,陆进舟已经被人套上麻袋当沙包揍了!
“喂!你们怎么打人啊!”这是她下意识的呼喊。
说真的,顾芊虽然答应了蒋海朝,要把陆进舟骗出军区。
可他只说要把他逮住,却没说要揍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原谅顾芊有被吓到。
往前走了半步,伸手想要阻拦,却被身后一只大掌捞住腰,连连后退两三步,直到后背抵上一道炽热的胸膛,脚步堪停。
顾芊回头,就与一双淬着阴冷的眸子对上。
心跳瞬时停滞半秒,良久才回过神。
她眸色焦急,嗓音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蒋海朝,你们怎么打人啊!他……”
“怎么,心疼了?”
他满眼猩红,把顾芊吓了一跳。
被那双深邃如幽潭的眼睛注视,顾芊有种被他看穿了的感觉。
可她又不喜欢陆进舟,怎么可能心疼,只是他们现在在揍人,不管揍的是谁,即使不是陆进舟,顾芊也不可能当作什么也没看见一样镇定。
“你有病啊!我心疼什么?”
话落,蒋海朝眸中酝酿起新一股风暴,偏生麻袋里的陆进舟还在火上浇油地喊:
“啊——!顾芊!顾芊你没事吧?顾芊你在哪儿?你回复我呀顾芊!”他以为顾芊也遭到了和他一样的“待遇”。
蒋海朝眉峰微拧,都“死到临头”了,这家伙还关心顾芊,倒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顾芊挣扎着出了他的怀抱,蒋海朝眸色愈发暗沉,一声厉喝:“打!打重点!”
“啊!啊!”
两个壮汉的手法十分娴熟老道,用麻袋捂住陆进舟的脑袋,手脚并用,每一拳都往他身上招呼,只要不打脸,压根看不出被揍的痕迹
不得不说,手法很高明。
顾芊略带不安的站一旁看,心脏扑通扑通跳。
蒋海朝今天情绪不对劲,她不敢出声,免得又惹来他一顿阴阳怪气的话。
最后只能转过身,捂住耳朵不去听陆进舟呼喊自己名字的凄惨声。
说实话,虽然陆进舟有搞大李蕙佳肚子的嫌疑,这点确实值得该打,可陡然见到戾气十足的蒋海朝,顾芊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舒服。
没有手表,也不知道陆进舟总共挨了多少分钟的打,打到后面,也没力气喊顾芊。
他瘫在地上□□,声音哀戚又痛苦。
高个壮汉想扯开他脑袋上的麻袋,被蒋海朝制止:“不想看他的丑脸,拖走吧。”
顾芊正捂住耳朵,没注意到那边已经停下。
她思绪乱飞,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还没站够?”
顾芊回过神,瞳孔放光,忙回道:“打完了?”
“你好像很高兴。”蒋海朝一双眼睛好像能洞察她的所有心思。
“当然高兴了。”在他阴郁的眼神里,顾芊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都一个星期没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说出这句话后,蒋海朝的脸色没方才那么难看。
蒋海朝不知道从哪里搞了辆黑色吉普,把人扔上了后座,两个大汉随之跟了上去,一左一右宛若门神坐在陆进舟身边。
陆进舟被揍得头昏眼花,睁眼都没了力气,更不用说他的脑袋现在仍被麻袋罩着,顾芊看不见他的五官,从外表上也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是以不知道她现在具体怎么样了。
唯一知道的是,他没死透……
他两只胳膊都被壮汉架住,即使坐在舒服的座椅上,也不得动弹。
而顾芊,她被蒋海朝抡着胳膊上了副座,然后长腿一迈,三两下进入驾驶位。
“现在去哪儿?”吉普发动后,顾芊揉揉被他握地略发红的手腕,问道。
蒋海朝娴熟地操作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回道:“给你拿行李。”
她眨了眨眼,望着他流畅的下颌:“然后呢?”
“回鹿城。”
汽车缓缓驶入宽阔大道,路上行人纷纷驻足眺望这辆气派的吉普。
“他呢?”指着后座半死不活的陆进舟问。
手腕灵活转动方向盘,汽车拐了个弯,蒋海朝轻飘飘瞥她一眼:“你说呢?”
顾芊抿唇,中肯地说:“他可是军区的人,你们就这样把他带走,不会有麻烦吗?”
而且蒋海朝不是说他父亲是组织部部长么,就这么带他走,别说军区答不答应,就是他父亲,也不可能……
闻言,蒋海朝表情依旧冷冷淡淡,窗外一束阳光洒在他的侧脸,给他的下颚镀上一层冷峭的弧度。
他薄唇微吐,简单又冷酷的几个字:“不用你操心。”
“哦。”
从蒋海朝出现在临市起,他的情绪就不太对劲,说话语气带着刺,听起来好像顾芊惹了他似地。
瞥一眼后座两位壮汉,越瞧越眼熟。
在后视镜打量二人良久,她恍然大悟。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蒋海朝的时候,跟他在废弃仓库打架的那俩人吗?
什么情况,之前还跟蒋海朝互殴呢,现在居然约一起揍陆进舟?
顾芊瞠目结舌,指了指后座:“额……这两位,你朋友啊?”
“谁跟他是朋友。”蒋海朝未发话,倒是那俩壮汉不耐烦地开口,语气不爽。
顾芊:“……”
不是朋友,那为啥刚才蒋海朝吩咐你俩打架的时候那么听话。
……
蒋海朝开车把顾芊送到介绍所拿行李,拿完行李直接回鹿城。
下车的时候,蒋海朝居然也跟着下来,同她一块儿上了招待所二楼。
他把顾芊的行李抢了过去,自己拎着风风火火就下了楼。
顾芊紧赶慢赶,赶到楼下时,行李已经放入了后备箱,而蒋海朝,早悠闲地坐在了驾驶座上,随即轻飘飘给她一个眼神:“快点。”
顾芊小碎步上了副驾,返程路上没主动跟他说一句话。
一路上,除了陆进舟时不时痛苦的□□和哼唧,便再没了多余的声音。
两小时后,到达鹿城,蒋海朝没先把顾芊送回家,反而开往了另一条她不熟悉的路。
她本想问他们这是要去哪里,但望着蒋海朝紧抿的薄唇和眉头,又闭了嘴。
算了,跟着他走吧,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军绿色吉普绕了一圈,开进了总后大院。
门口哨兵把车拦下,车窗打开后,见到蒋海朝那张冷峻的脸,连身份也不用问,便放了行。
顾芊以为他要回家,没想到目的地却不是蒋家,是总后大院最偏僻的一栋楼。
下车后,俩壮汉拎着陆进舟往楼里走,顾芊不知道他们要把他带到哪儿去,下意识跟在后面走。
“去哪儿?”手腕蓦然被蒋海朝拉住。
顾芊回头,就与一双紧皱的眉峰对上。
“去哪儿?”她反问。
蒋海朝走到一颗香樟下,那里停了辆凤凰牌自行车,刚来时顾芊没注意到它。
长腿一跨,男人上了自行车前座,后不耐烦地望着她:“上来。”
命令式的口吻,顾芊不怎么喜欢。
她站在原地,半晌没动作。
“愣着干什么?”他的眼神再次投来。
顾芊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之前在吉普上不好发作,现在没有外人了,她不想再给蒋海朝面子。
凭什么他说走就走。
她双臂环胸,脑袋微扬,小表情傲娇极了:“你不说去哪儿,我不跟你走。”
蒋海朝被她气笑,郁结的心情倒是烟消云散。
“放心,不会把你卖了。”
她噘嘴哼了哼:“那谁知道。”
他又一声令下,语气没方才那么冷硬:“上来。”
“不上。”她转身,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拿出来,准备自己走回家。
身后传来男人从鼻腔里溢出的哼声:“行。”
他突然下了自行车,顾芊只听得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风驰电掣间,她被他一把横抱起,往自行车走。
手里的行李早被吓得脱了手,顾芊边蹬腿挣扎,一手握紧她的脖颈,一手揪他短发:“喂!你疯了!”
下意识张望四周,好在这个点大家都在上班,没看见人。
蒋海朝的头发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用发绳可以辫小揪揪的那种长度,如今被顾芊一扯,扯得头皮生疼。
他没吭声,把人往后座上方,不等她跳车,先一步上了前座。
长腿一蹬,便驶出去好远。
顾芊想跳车,但他骑得实在太快,跟头见了红的疯牛似地,莽撞地前行。
她侧身做得不太安稳,握住后座的手逐渐失了力道。
终于在自行车拐弯途中,细细的车轮碾过一块小石子后的颠簸下,抱紧了他的腰。
她的胳膊纤细,没几两肉,环在他窄瘦的腰上轻飘飘的。
他掩藏在棉外套下的肌肉冷不丁紧绷一瞬,过后跟打了兴奋剂似地往前冲。
越骑越快,盯着一头凌乱的黑发,逐渐失了理智,有种横冲直撞的莽劲儿。
两人不知道在总后大院里兜了几圈,顾芊早已吓得使出吃奶的劲儿环住他的腰。
唯有将他抱紧,才不会摔下车。
十分钟后,不知疲惫的他终于放缓速度,顾芊刚一松手,自行车又迅速驶过几个小石子。
剧烈的颠簸下,顾芊脑袋重重往男人背部撞,撞完后骂了声“混蛋”,继续没出息地把人抱得更紧。
“再也不要坐你的车了!赶着去投胎啊!蒋海朝你混蛋!混蛋!”冷风中,掠过她凄惨的埋怨。
这根本不是自行车!这是去地狱的灵车!
他终于笑了,胸腔里溢出低沉的笑音,被风吹到她耳边,一下比一下清晰。
自行车停下时,顾芊已经不知今夕何年。
木讷地放开他的腰,脸上,怀里,和手臂,还残留他的触感。
脚尖踢下自行车支撑架,蒋海朝下了车,顺手将呆坐在后座的顾芊抱了下来。
这次是轻拿轻放,很温柔,虽然只几秒,顾芊却感觉他炽热的呼吸在她脑门上停留了一个世纪,还有胳膊被他手指印出来的痕迹。
“抱歉,很久没骑了,手生。”
很久个p!
别以为她不知道你天天都骑!
顾芊横眉竖眼,怒瞪他:“你什么意思?”
蒋海朝不明所以:“什么什么意思?”
她气恼地抓狂,指着他的鼻子:“别给我装傻!”
薄唇微勾,他无辜地耸肩:“你说的那么隐晦,我确实猜不到。”
行,跟她装傻。
深呼吸,顾芊也不再给他兜圈子,问道:“你把我带到这里什么意思?刚刚抱我又是什么意思?”
男人拥抱女人,在这样一个年代,她可不会这是一种常见的动作。
他很快给出了解释:“抱歉,那时候怒意冲昏了头脑。”
这解释很敷衍,顾显然不信:“说什么屁话呢?”
她一副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使得蒋海朝眸色逐渐加深。
行,这可是你自找的。
蒋海朝身上突然多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冷不丁的,他突然附身下来,脑袋凑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鼻息里呼出的气体。
几乎再靠近两三厘米,就能亲到她的嘴唇。
顾芊双颊顿时爆热,偏头一躲,猛然一巴掌扇开他。
没扇到脸,扇到了脖子,力道很大,他的脖颈红了一片。
挨了一巴掌,男人却在笑,笑音低沉,十分愉悦。
顾芊这才发现,蒋海朝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明媚阳光下,他眸色沉敛,目光深邃暗藏躁动的攻击性,整个人气质说不出的慵懒和惬意。
良久后,发顶上传来他清凌凌的声音:
“现在,懂了吗,是什么意思?”
“……”
顾芊唇线紧抿,她喘着气,也不说话,静默良久,目光直勾勾与他注视,仿佛想在他脸上看见一丝撒谎的痕迹。
很可惜,他虽然笑容戏谑,面色却十分认真。
此时此景,在他眸光的打量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口无序地大跳起来,整个人开始无措。
实在慌乱到了极致,她忽然抬腿踢他一脚:“滚蛋!”
男人低沉性感的笑音从喉咙里溢出,弯腰拍拍小腿上的灰尘,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方才的暧昧与调戏,仿佛只是虚晃一梦。
“这是我家,你先上去吧,我回去帮你找行李。”
他说着就要上车,顾芊慌忙拉住后座,不让他走。
“不!我不去你家,我要回家,你把我送回家!”谁知道这男人想做什么,她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图谋不轨啊!
“不要钱了?”他打趣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钱?
顾芊这才想起来,陆进舟这事儿,他还欠自己一百。
一百块钱可不是小数,当然要拿到手。
顾芊纠结地咬唇,五官拧成了一团。
蒋海朝好笑地弹她一瓜崩,力道很轻,仿佛指尖在她额迹亲吻了一下。
“我会吃了你不成?”
“谁知道。”话虽如此,却也渐渐放开了拉住自行车的手,妥协道:“你家里有人吗?”
蒋海朝笑出来,轻揉她的发顶:“没人,我爸妈今天都上班去了,你上去吧,钥匙在花盆底下。”
简单的一个动作,暧昧到心跳凝滞,顾芊呆呆地愣住,等反应过来后,人早骑着自行车驶出八百米远……
顾芊心绪复杂地转身上楼。
蒋海朝回来时,见顾芊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两手规规矩矩放置在大腿上,两脚并拢,垂头凝视足尖。
安静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乖巧地像只无辜的小奶猫,一眼击碎某男柔软的心。
他满怀悸动地挑起剑眉,箭步走至她身前:“怎么坐在这里,钥匙没找到吗?
他脚步生风,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
见到他,顾芊的心脏下意识猛跳两下。
她拍拍屁股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你不在,我不好意思进去。”
“为什么,不是没人吗?”掏出裤兜里的钥匙开门,蒋海朝问道。
顾芊从他手里夺过行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进了门:“主人家不在,我一个外人,当然不方便进屋。”
男人闷闷地笑从胸腔里溢出:“怕什么,我又不会冤枉你偷东西。”
被戳中心思,顾芊脸一热:“不是这个……”
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逼问她的那个大胆妞儿,现在像只羞怯的鸵鸟,一眼都不敢多看他,惹得蒋海朝频繁往她脸上投掷目光。
钥匙往兜里一揣,径直入了房间:“你先坐会儿吧,我去给你拿钱。”
“哦。”
第二次来蒋家,与第一次的心情不同,关注的点也不同。
上回来,只注意到蒋家很大,很气派,现在坐在沙发上再看,又发现他家到处透露着“贵气”,别说电视机收音机了,这台小型的单层冰箱就足以让顾芊吃惊。
两分钟后,蒋海朝从房间里出来。
“只有五十,过几天再把剩下的钱给你。”
“行。”有总比没有好,五十也算巨资了。
不像后世一张五十块钱搞定,这一叠毛票夹杂着大团结,顾芊还得数一数。
她数的认真,蒋海朝看得也认真。
顾芊低头数钱的样子格外恬静,眼睫细密如小扇,即使敛着眉,漂亮的瞳孔亦如琥珀色的宝石,诱人深入,沉溺其中。
刚才在他自行车上还又哭又闹的,现在数钱一脸喜滋滋,蒋海朝爱死了她这两幅面孔。
口中忽然一阵干涩,他轻抿唇角,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其实早在顾芊坐上前往汽车站的吉普车后,蒋海朝就后悔把陆进舟的事儿拜托给她。
陆进舟那人,他再了解不过了,贪图美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虽说他跟女人之间都是你情我愿,上/床也从不逼迫女人。
可万一呢……顾芊那小妮儿生得可不是一般的漂亮,万一……
这事儿想得他一整个星期都没睡好,好在她还是平安回来了。
蒋海朝暗暗抽了自己一巴掌,心说这脑子真是不太灵光。
“谁?”被蒋海朝一打岔,她又得重新数。
蒋海朝没开腔,等她数完,才又问:“我说,陆进舟没对你做什么吧?”
“数好了,没问题。”
几乎在她抬眼的瞬间,蒋海朝就把目光从她恬静的侧脸上移开。
她又问:“做什么?”
算了,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是会吃亏的主儿。
蒋海朝摇摇头,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没什么,喝杯水走吧,我送你回家。”
顾芊把钱揣好,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后,便拎上行李跟他出了蒋家。
他没提方才在楼下时的那个暧昧的话题,顾芊也不好意思主动提起,只能强迫自己像往常那样与他交流。
“那陆进舟呢,他被带到哪里去了?你不去看看吗,你们想做什么?”
她一连串的问题使得蒋海朝好不容易阴转晴的脸色,略沉了下来。
“你现在已经回鹿城了,我拜托你的事也做完了,现在陆进舟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也不用担心他会怎么样。”
不喘气地说完一长串话,顾芊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蒋海朝好像特别不喜欢自己提起陆进舟。
“哦……”
蒋海朝不乐意她提陆进舟,她不提就是,不过那俩壮汉……
路上,顾芊没忍住,问出了出来。
蒋海朝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原来这俩壮汉是兄弟,其中一个爱慕李蕙佳,说是从小学就开始喜欢她,一直喜欢到现在。
后来听说李蕙佳要结婚的消息,跑去质问她,凶神恶煞的样子,把人吓得说漏了嘴。
得知李蕙佳奉子成婚,那人便冒着生命危险闯进文工团,即使被抓,也要揍他一顿。
没想到反被他揍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打不相识。
真相大白后,兄弟俩一听李蕙佳肚子不是被蒋海朝搞大的,当即同意了捉拿“奸夫”的主意。
所以也就有了今天这场惊悚的事……
……
陆进舟屈打成招,再加上DNA报纸的威逼利诱,最后同意把真相公之于众。
把奄奄一息的陆进舟带回家,扔到座机面前,蒋海朝漫不经心往沙发上一坐,坐等收网。
“给你爸打电话,通知他来一趟。”
蒋海朝虽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又因周身过于锋利的气场,让他只坐在那儿,就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陆进舟顶着一身火辣辣的痛,迎着他锐利的目光颤巍巍举起电话筒。
良久后,电话被接通。
“爸……”在蒋海朝危险的审视下,他屈辱而颤抖地张嘴,“我、我把李蕙佳肚子搞大了,你……来一趟鹿城,蒋海朝家。”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说,男主表露心意了!
下一章李蕙佳事件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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