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高气爽的日子。
枝头火红的石榴树下, 一个穿着大红锦衣的小人儿正跌跌撞撞地向前面跑去,眉眼间俱是机灵。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丫头战战兢兢的护在两边。
小人儿见身后有人追自己,忙转了个方向, 边跑边喊着“姐姐, 姐姐”。
前方不远处的树荫下,一妙龄少女正伏在一张大案前埋头作画。杏黄色地绣银色菊花纹齐腰襦衣, 玉色的绡纱罗裙,衬得她整个人亭亭玉立。
才勾勒出一个轮廓, 小腿顿时一沉。姜幼白有些无奈的搁下笔,矮身抱起扒着自己小腿的小人儿,嗔道:“嗣哥儿, 你又调皮了。”
嗣哥儿闻言,双手抱住姐姐的脖颈,奶声奶气道:“嗣哥儿想姐姐了。”
听他这般会撒娇, 姜幼白的心顿时软了半截, 哪里舍得责怪他。
将嗣哥儿放在一旁的榻上坐好,给喂了半杯温水, 才又抱在怀里两人一道看书案上的画作。
“嗣哥儿, 这是嗣哥儿!”小孩儿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白白胖胖的小手还指着桌子上的画像。
看着桌上未完成的作品, 姜幼白有些吃惊, 又有些惊喜, 轻声确认道:“嗣哥儿, 你认识这画上的人呀?”
“是嗣哥儿。姐姐,是嗣哥儿。”
姜幼白闻言,顿时笑容满面。
一旁的朝露也笑道:“姑娘,二爷可真聪明。”
姜幼白轻轻摸了摸嗣哥儿的小脑袋, 眼含期望道:“但愿他将来读书时也能如此机灵才好。”
“这是自然。”朝露奉承道,“除了咱们二爷,还有谁家的小孩儿才不过周岁说话就能成句了?”
姜幼白闻言,摇头道:“知道你们疼他,日后却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朝露知道自家姑娘素来谨慎,便笑嘻嘻的应了声:“是。”
这时,暮云提着裙子匆匆走过来,笑着禀道:“姑娘,大爷从贡院回来了。”
“我方才还琢磨着呢。”姜幼白笑道,“你见过大哥了没有,看起来状态怎样?”
“奴婢是听夫人屋里的木香姐姐说的,大爷去了夫人那里,奴婢并未见到。”
“走,咱们瞧瞧大哥去!”姜幼白说着就往梅氏处去。
一旁嗣哥儿的奶娘忙有眼色的上前接了嗣哥儿抱在怀里,跟在了她身后。
姜幼白去时,宋承宗正与梅氏还有姜父说话。姜幼白见他虽面有疲色,但精神尚好。
又见他眼里含笑,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心里顿时一轻,走过去笑道:“大哥可算回来了,大哥此去如何?”
姜承宗情绪本还算平静,但此时见了笑吟吟站在那里的小妹,心里不由激动起来。
“皎皎……”他眼里有些泪意升起,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情平复了,才开口道:“皎皎,多亏了你。此次下场,我竟是连一丝从前的紧张之感都没有,不光思路清晰,而且文思泉涌,作文用典信手拈来。皎皎,我总算没有辜负你为我费的心思。”
姜承宗的性格向来保守,此时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对这次的应试上榜十分有信心。
姜幼白心里跟着也欢喜起来,笑道:“都是大哥自己努力来的结果,苦读多年,如今也算是厚积薄发。”
姜承宗闻言,心里摇头。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从前他每每进入考场,脑中总是一片恍惚,明明准备的十分充分的学识也总会模糊之极。若不是小妹为自己求医问药,又想出科场模拟的法子治好他的考试焦虑症,他如何会有今日。
看着姜幼白一副不想居功的态度,姜承宗压下了心里的感动。他们是亲兄妹,将来自己总有回报的时候。
姜承宗到底才出科场,大家也不敢累着他。说了几句话,就催着他赶紧回去休息。
乡试放榜在半个月之后,姜家人的心态倒还算淡定。直到一声锣鼓声传来,报榜的差役到了家门口,姜家上下才又激动起来。
姜父带着姜承宗打赏了送喜报的人,又接待听到动静来恭贺的邻里街坊。
后院的梅氏一边吩咐厨房准备酒席,一边抱怨早早打发出去看喜报的吉祥,“还没送喜报的回来的快。”
姜幼白笑道:“阿娘,送喜报的人是直接从府衙来的,吉祥却要跟一大堆人挤着看榜,之后又要连日赶回来,回来的迟些也是正常的。”
才这样说完,木香就进来禀说吉祥回来了。
梅氏忙让他进来回话。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浑身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头发散乱,鞋子也掉了一只,不由歇了先前的气。好笑道:“打发你去给大爷看榜,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吉祥憨憨一笑,兴奋道:“夫人、姑娘们大喜,咱家大爷中了此次乡试第九名。”
梅氏闻言又是一阵欣喜。先时前院传来消息,只说大爷中榜了,却未说中了第几名。
第九名,虽比不得解元,但也是靠前的名次了。可见姜承宗没有辜负了自己这些年的苦读。
坐在梅氏榻旁,逗着嗣哥儿玩笑的姜令月就好奇的问道:“你可瞧见了头名是谁?”
吉祥挠头一笑,道:“回姑娘的话,头名是番阳县的县令公子。”
他?
姜令月听了,低着头就不出声了。
梅氏也敛了面上的笑,与吉祥道:“大爷中榜,你也下去领赏去吧!”
吉祥笑容满面的退下了,屋内三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刚才的话。
梅氏转而说道:“这个吉祥憨实有余,机灵不足,得挑个伶俐的日后服侍大哥儿出门。”
姜幼白就笑道:“机灵的要挑,但日后大哥一个人出门科考,身边反倒离不了吉祥这样老实忠厚之人。”
梅氏也笑着点头。
事实上,并未等到再次科考的时候,姜承宗便要一个人出门了。
乡试放榜没几日,姜父就接到朝廷明旨,着其升任从六品吏部郎中。
姜家双喜临门,来恭贺道喜的亲朋好友日日不间断。
因着武安县新任县令还在就任的路上,所以姜父还得在此间盘桓些日子。与梅氏商量过后,便决定让姜承宗带人先去京城,或买或租,好歹在京中寻个住处,免得一家子到京后没个着落。
姜幼白和梅氏更倾向于买房子,一来租房子到底不方便,二来姜承宗马上要说亲,家里总得有个产业才体面。
母女两个正算账呢,许妈妈进来禀梅氏夏家夫人下了帖子,请家里夫人、少爷和姑娘们三日后参加赏菊宴。
姜令月正在旁边榻上哄着嗣哥儿拆九连环,闻言笑道:“怎么日日有人家办这宴办那宴的?前儿是孙家,今儿是王家,明儿是李家,后儿是夏家,也不知大后日又是谁家?”
许妈妈与荣有焉的笑道:“也是咱家老爷高升了,大爷又中了举,眼瞧着一家子前程似锦,大家可不要一窝蜂的相请?”
梅氏听了也笑,不过还是道:“在家也就罢了,到了外面万不能轻狂了。老爷升任京职,家里正是招眼的时候,咱家行事得越发谦厚才好。”
许妈妈闻言,忙道了声“是”。姜令月和姜幼白也点头表示记下了。
梅氏便继续与许妈妈道:“你亲自带了礼去回夏家的人,就说大哥儿出行在即,家里正忙乱着打点行装,实在不得闲。等过两日,家里收拾停当了,便请她家夫人、姑娘到家里吃酒。”
许妈妈领命出去了,梅氏才教导两个女儿道:“当今圣上不喜朝臣结党。咱家进京在即,日日赴宴到底太过张扬,倒不如临行前一总子宴请了亲朋,既全了礼数,又能落个低调的名声。”
姜令月听了,就若有所思。
姜家这两年攒下的现银总共二千八百两,梅氏将二千五百两换成银票给姜承宗带着到京城置办房产。剩下的,再加上这个月庄子铺子里送来的出息,足够支持家用了。
姜承宗走后,梅氏又给京里去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外祖贾家的,一封是给娘家的。
梅氏的外祖家人丁稀薄,当年抚育过她的舅舅、舅母,表兄皆已过世。如今只余一个表侄媳妇儿带着儿子过活。梅氏犹记当年的恩情,这些年没少往京里捎银子。因此,她与这个表侄媳妇儿的关系处得不错。
至于娘家,当年她堂兄与姜父是同科,她与姜父的婚事多亏伯父一家说和。这些年堂兄在翰林院,姜家远在雍州,但与堂兄家的关系并未疏远,每年书信往来不断。如今一家子终于熬到要进京了,少不得要提前告知一声。而且她还在信中托堂兄帮忙找房子。
梅氏写信时,姜幼白就在跟前。她亲眼瞧着原本只在书中读过的人物却与自己串联上了关系,心里不免有些恍惚。
整日帮着帮梅氏宴请亲朋,处理庄子、铺子等产业,一直忙到了出发进京的日子。
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姜幼白与姜熙吐槽着自己的感想。
姜熙乍一知道姜幼白即将可能见到名著中的人物,显得十分兴奋。但后来又想起她前两年遇到的艰险,怏怏道:“还是算了,你还是离主角们远一些吧,免得受了波及。”
姜幼白失笑,其实也没有这么严重。日子是人过出来的,这两年梅氏和姜父身子都康健起来了,嗣哥儿也活泼可爱,姜承宗又考上了举人,一家子的日子蒸蒸日上。只要日后警醒些,不要犯了官家忌讳,自家怎么也不可能落得贾家的下场。
古代出远门十分艰难,至少对姜幼白是这样。每日坐在小小的马车里不仅颠簸的难受,而且还无聊。她每日除了带着嗣哥儿玩,就是上网逛论坛或与姜熙聊天。
姜熙今年已经研究生毕业了,一毕业就拿到了几家著名杂志社的录取通知。她几乎没怎么考虑就选了一家总部在北京的。
但家里只剩姜熙这一个女儿了,姜爸并不怎么同意小女儿去离家太远的地方工作。反倒是姜妈十分高兴的同意了,而且还提出一家子干脆搬到北京去生活算了。
姜熙与姜幼白吐槽姜爸听了姜妈的话后当时那个震惊又怀疑的眼神。
姜幼白听着一阵无语,给她发消息:“你和妈打算什么时候把真像告诉老爸啊?都一年多了,你们确定瞒得住?”
姜熙对此也是一阵头疼。先前姜爸的心脏不好,医生千叮万嘱不能让人受刺激,所以才一直拖着没告诉。后来拖的时间越长,就越不好说了,主要是怕姜爸不相信。
她给姜幼白发消息:“我觉得老爸肯定是发现什么了。他最近老跟我们提起你,而且一直追问之前他做手术的钱是找谁借的。不仅如此,你这几次送来的点心,老爸也问是哪家店买的。”
“既然老爸自己怀疑了,那你和妈还是尽快告诉他吧。”
姜幼白给姜熙发完消息,又将打包好的一个包裹寄了出去。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