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二早中晚三餐不曾断过, 每日都起得很早去备早膳。今日照常起来时候, 发现他素来懒怠的师父早早起了, 正坐在院中树下看书, 而那个他叫不出名字的人正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
将早餐摆好放在桌上,戚施扭头, 对站在门口的张不二道:“吾名靳十七,是你师父的师弟, 你唤我师叔即可。”
张不二起发怔时候, 听得戚施道:“当年我曾许诺说,待你师父肯见我了, 便将我身份告知与你。”
张不二才想起来这茬。早料到他师父和这个人关系匪浅,因此他对二人的师兄弟关系没有多大震惊。刚准备从善如流的叫他一声师叔, 便听对方接着补充道道:“我与你师父是恋人关系。”
张不二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表情都是木的。若是真的, 那听他这话的意思, 莫非以后他都要与他师徒一起赶路了吗?
戚施看出他心中所想, 肯定道:“你未曾听错,我与你师父确实是恋人关系, 今后也确实将与你二人一起。”
张不二吃惊的看向迟槿,见对方肯定的点了点头,于是一顿早饭再一次吃得迷迷糊糊地。
直到早餐完毕,看到戚施起身收拾碗筷时候, 张不二才忙站起来, 一边收拾一边道:“师叔你歇着, 我来就好!”
戚施对他笑笑:“不必拘谨,你面对你师父时候什么模样,与我相处时候便是什么模样即可。”
张不二连连摇头,表情更加恭敬。
迟槿看他们一个个争抢着干活模样,便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表现一下,便也站起身,“你们休息,我来。”
戚施与张不二齐齐顿了一下,竟是异口同声。
“师父你歇着吧。”
“师兄你歇着便是。”
说完,他二人也不再互相推诿,协力将吃剩的碗筷收拾好了。
迟槿:“……”看他二人表情,仿佛他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似的。
不过有人抢着要干活,他也就没坚持。趁他们在厨房聊天时候,独自一人往森林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屋子瞧不见了时候,身旁出现一个人,正是戚施。
迟槿没往旁边看,继续往前走。不知是谁挑起的话头,两人就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聊了许久。话题虽有些生硬,但好歹没中途断了。
别看两人面上都还算平静,但各自手心已经紧张的冒出了汗。因着这汗,戚施不敢去握迟槿的手,怕他发现自己的紧张。迟槿也不敢去看戚施,怕他瞧见自己眼中的无措。
昨夜两人吵了一架之后,不知怎的就缠到了一起。
迟槿只记得他昨夜看戚施一边哭一边替他擦眼泪时候,一时冲动就按住对方后脑勺亲了上去。本来只想亲一下就结束,没料到这一吻对禁欲五年的两人犹如干柴遇烈火,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就被戚施抵在了树干上,若非他及时出声阻止,恐怕两人会直接在荒天野外做到最后。
因为昨夜那场荒唐事,今日尴尬竟比昨日戚施方才出现时候更甚。所以才趁着戚施与张不二收拾功夫直接跑了出来,好叫他时隔五年再次躁动起来的一颗心脏休息休息。没成想,戚施却跟了上来。
想比迟槿的无措,戚施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自认定力强大,却只在师兄一个轻浅的吻下原形毕露,一时情难自禁,就将他师兄压在了树干上,上衣都顾不得脱,险些褪了他的裤子直接上。要不是师兄开口阻止,恐怕他又要犯错了。师兄他虽然同意他留下,但未曾将两人之间的芥蒂去除之前,恐怕早晚会犯同样的错误。在那之前,情||事却是急不得的。
所以在发现迟槿独自外出时候,便急忙跟了上来。想继续昨晚的话题,说出来的话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其中大半还是围绕着他师兄的徒弟张不二的。这般模样,好像两人是初初表明心意的恋人一样。虽想同对方在一起,却总因为羞怯而不敢开口。
如此想来,戚施倒觉得有些好笑了。只感觉他好像越活越回去了。十五年前时候,时隔十年与师兄相遇,与师兄相处起来却好似在一起许久般自然随意。如今年纪见长,反而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分明师兄就在旁边,却连手都不敢牵。
这般想着,戚施反倒放松下来。手心依旧因汗水而黏腻,他搓了搓手,道:“其实我知道的。”
迟槿直觉他要说的话很重要,便微微正了脸色。
“我知道师兄之所以将我接回月阑珊,是因为早先与我互换丹田之故。”
迟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戚施。戚施注意到,回以一笑,继续往前走。迟槿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什么时候知道的?”
“师兄从鬼域离开之后。”
迟槿顿了顿,道:“仔细去查,确实能查出来。”
“很早时候便想知道为什么,但真正决心要查还是五年前时候。早先时候,在师兄昏迷那十年间里头,人微言轻,每日想的只是拼命修炼,好活着将秦柯捉到师兄面前。”
“你不必……”
“师兄要说‘不必如此’吗?”戚施打断他,摇了摇头,“可那时候,除了那样做,我不知如何排解心中仇恨。索性便去修炼鬼道,以期进入鬼域。”
迟槿叹了口气。
戚施接着道:“秘境试炼时候,若不是师兄叫我出来,我恐怕还会等上许久才会与师兄相认,好将沧月一并带到师兄面前。可人算不如天算,师兄一叫我,我便忍不住了。”
这五年时候,戚施曾不止一次想过,若当初师兄叫他时候,他没有现身,而是等到他足够与第七城抗衡时候才出现的话,是不是便不会有这么多伤心事?
但直到昨晚时候他才发现,无关他出现时机的早与晚,他从根本上就用错了方式,自以为对他好的将他推开,其实是师兄最不屑的。他的师兄并不是娇柔的菟丝花,需要依附于迟家或者他的保护才能生存。骨子里就充满了傲气的人,却被他当做吃不得苦的瓷娃娃,也难怪五年前他回去时候,师兄不愿原谅他了。
想着,戚施自嘲一笑。当初还是太天真,以为到了迟家,第七城便不会步步紧逼,沉溺在蜜罐子里去,等到出事时候,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钊离现身迟家之后的十年里,鬼域第七城逼得紧,没什么空闲,也就没有去查证当年之事。真正决定要弄清真相时候,是在师兄离开鬼域当天。那时害怕师兄以后再也不肯见我,想起师兄曾说‘欠我的’,便想着,若是我知道了师兄欠我的是什么,是不是就会叫师兄回心转意。”
戚施说到这里停下,略微惶恐的看向迟槿,声音怯怯的:“师兄,你莫怪我。我当时只是糊涂了,冷静下来后便将这下作法子抛在脑后去了。”似乎是为了强调,他拉住了迟槿的手,很是用力,“我再不敢逼师兄的。”
他当初几乎已经把迟槿逼到了绝路,若再想不开去用这法子逼迟槿与他一起。以他师兄性子,十有八九会将丹田剖出来还给他。单是想到这种结果就叫他心如刀绞,如何敢再去逼他?
握着他的手手心黏腻非常,足见戚施此刻只紧张,迟槿便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事实是戚施并没用那件事威胁他。若他用了,他们多半会就此结束了。
为此,迟槿没有挣脱戚施的手,而是反手握住:“你如何查到的?”
察觉到迟槿的回应,戚施安心笑笑:“其实很好查,师兄将我接回月阑珊之后,第一时间将我过往十几年的功力废了。我相信师兄那样做定是为了我好,于是决议从那功法入手,暗中潜入无极宫查探。逼问出那功法是用以炼制药鼎之后,便又去迟家寻师父去追问。”
“三叔肯说?”
戚施摇头:“自然不肯。”
“那你是如何问出来的……”迟槿忽然住嘴,停顿少许,迟疑道,“莫非你对三叔用了三生镜?”
“师兄英明,正是三生镜不错。不敢窥伺师父隐私,只将三生镜显示了师父带我回到迟家以后约一个月的记忆。”
迟槿记得那一个月,他与戚施换丹田之事就发生在那一个月。丹田互换之后,原主身死,被他掉了包。当时他刚穿越道这个世界不久,脑子还迷迷糊糊地,不甚相信自己真的穿越了。也因着这层迷糊,看见戚施后没多久就把人接了回去,问都不曾问对方的意愿。
思及此,迟槿停下,诚恳道歉。
“抱歉,我知道真相时候已经晚了。”
他到达这个世界的时间节点已经是与戚施互换丹田之后,即便想要阻止也已经无力回天,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弥补。
“我并非不想告诉你真相,但我毕竟是迟家之人,也确实受益于此。没有立场责怪我父亲与三叔,所能做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弥补。”他微微低头,“我知道道歉无益,但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下一刻,后脑勺被戚施扣住。他将迟槿的头按到自己肩上,用力揽住他,“这声道歉我应下了。”
迟槿松了口气。
他知道戚施并不需要这声道歉,而他之所以道歉更多是因为他想要图个心安。
因为不论前因如何,他确实得了这丹田的助益才得以进阶元婴。因为他心底深处其实一直都很明白,无论他当初接戚施回来的是为了什么,都绝不曾想过要将这本属于他的丹田还回去。
大道登仙的诱惑实在太大,无论他当初如何寻了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自我安慰,私心里都是想要占了戚施这丹田的。所以越到后来越难以启齿,便没能发觉戚施因他隐瞒而深埋在心底的害怕。
说到底,他与戚施十五年前的分开和五年前的陌路,并非是戚施一人之过。
他们都错了。
也许是因为总算说了出来,迟槿深埋在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去,身体也放松不少。他放任自己将全部重量放在戚施身上,双手绕到对方背后,环住了他。
感觉到背后那双手渐渐用力,戚施笑弯了眼。他拥紧迟槿,道:“师兄,于我来讲,能与你丹田互换,是我此生莫大之幸。”
迟槿听了,鼻头发酸。许久,他才回一声:“嗯。”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