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槿跟着染墨走到楼梯口时候, 敏锐地发觉到染墨微微停顿一下。他以为染墨要转身,但是他没有。
迟槿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染墨听到, 便问:“画仙美人缘何叹气?不喜在下当你夫君么?”边说,边继续揽着迟槿下楼去。
迟槿发觉他并不排斥染墨的接触。
但这并非是因为他接受染墨对他的欢喜,而是因为一个或许连染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原因——也许, 染墨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从来不是他迟槿。
台阶走了两步,迟槿道:“你并未料到我会来此。”
染墨知道这是对他方才问话的回答。他佯装不知,道:“我的确未料到画仙美人如此神机妙算,竟当真找到了此处, 叫我那专用来引你来此的线索都成了摆设。”
迟槿道:“你并未设置线索引我过来。”他怜悯的看一眼染墨, “你终归会为你今日举措后悔。”
染墨忽而转过头来,贴近迟槿侧脸。那模样极像是要吻他,却在快要碰到他侧脸时候停下, 在他耳边道:“画仙美人,在下着实不懂你的意思,我为何后悔?有什么事值得我后悔?是……”
他话未说完,迟槿便觉脸上一热, 是血的热度。
有手掌当胸穿透染墨胸口, 有人在染墨背后阴冷刺骨道:“离我师兄远些。”
染墨睁大双目,不可致信地看一眼当胸穿过的猩红手掌, 一双手却忽而按住迟槿的肩膀, 欲要吻他一吻。迟槿后退一步躲开。
染墨没有亲到他的唇, 身体却因为无力靠在了迟槿身上。他惨笑一下,话里忽而带了些叹息意味:“画仙美人,他该比你美的。”
被血染红的手掌从他背后缓缓抽出,染墨吐出一大口血,“他该比你美的……鬼市那天,若我不摘他面具……”
迟槿到底没听到他后半句说的什么,因为在他背后那只手抽出之后,他已经倒了下去。身体栽倒在台阶上,沿着台阶滚了下去。
迟槿想伸手拉住他,却被人揽住了腰。那个方才还寒冷刺骨的声音温软下来,仿若寒冰消融。
“师兄——”对方将手臂收紧了些,头靠在他肩上,尾音拖的长长的,“师兄——”
迟槿没有立刻回音,甚至没想到戚施如何一击击杀染墨,而是低头去看台阶上的染墨。他犹自笑着,眼睛望着戚施方向,张嘴,无声骂了句:“丑八怪!”
直到此时此刻,他还是嘴硬。毕竟依他所言,鬼市当天,他第一眼瞧见的,第一眼被吸引过去的,其实是戚施,而非他迟槿。而那时候的戚施对他,大概是怨的。
可惜……迟槿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他竟忽然有些可怜染墨了。他太过看重皮像,反而因此错失了良机。
但这世上又有谁不看重皮相?
腰上的手又收紧了些,后脑勺上也覆上一只手,将迟槿脑袋掰向一旁。
迟槿的视野里便也看不到染墨了。戚施声音有些不满,“师兄看他做甚?无耻小人一个。”
听到这种评价,迟槿下意识又要去看染墨表情如何,但被戚施紧紧禁锢着,连扭头的动作也做不到。
他挣了几次挣不开,又想起就在不久之前,戚施那番要放弃自己的身体让给一个外人的做法,迟槿那被这一系列变故给惊得暂时抛到脑后的怒火又蹭蹭蹭的蹿了上来。
“烦请道友放手!”
言毕,忽觉身侧一阵寒光袭来,多半是被动静引开的聂家子弟。单凭寒光挟裹的威视,对方便绝对在金丹以上。
迟槿当即伸手在空中画符,两人高的侍灵挡在两人身前,却在一瞬间被灵力击穿。正待推开戚施上前阻挡,便听耳边一声轻笑,紧接着,后脑勺上的手微微用力。迟槿一个不防,面门便贴到了戚施胸膛处。
虎狼在侧,迟槿要将戚施推开,却听他在耳边道:“师兄莫动,当下我身体无碍,放心交与我即可,当心叫旁人认出了你来。”
迟槿忆起他面上伪装已然卸掉,又想他一个筑基的菜鸟挡在金丹期的戚施面前实在不妥,便忍着不动。
只听噼里啪啦一通响,似乎是有人掀开了屋顶,接着便觉身体腾龙而起。隐约听到脚下人声惊惶。有人在大声呼喊,“天羽楼要塌了,快躲起来!”
耳边风声呼啸,戚施在他耳边道:“我们暂且先行离开。”
迟槿还未从他这四个字中回过味儿来,便觉脚下荧光大作,一转眼间,周围的喧嚣声和吵闹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原来变幻间,两人已来至一方桃林中。园中桃花反季节的大朵大朵的盛开,花香浓郁。
迟槿却没心思欣赏这满园的桃花。
直到此时,戚施方才松开迟槿,头低垂,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袖:“师兄,你莫要生气了。”
迟槿挥开了他的手。
戚施眼眸一暗,又要上前抓他的手,迟槿却又倒退一步。他有些委屈的撅了撅嘴,道:“师兄?”
迟槿却顶着他的眼望了望,道:“你的眼睛……”
戚施眨了眨眼,金色瞳孔在阳光下反着光,耀眼极了,他歪头,不解道:“我的眼睛怎么了?”
迟槿皱眉,又问:“染墨呢?你杀了他?你如何杀的了他?又如何摆脱的沧月?又是如何离开的天羽楼?”
戚施摇头:“我不知染墨当下是死是活,我也不知是怎么摆脱的沧月和天羽楼。就是看师兄被他越带越远,气不过,然后……”他说着,悄悄抬头看一眼迟槿,很快又把脑袋低下来,“我气不过,再回神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迟槿:“……你竟不知?”
戚施点头,眼神里有些微不安:“师兄,你莫要怕我,我不会伤你的……”他欲要上千抓住迟槿衣袖,但似乎想到他方才毫不留情的甩开他手的动作,眼眸暗了暗,又将手抽了回来,“师兄,我真不会伤你,你莫要怕我……莫要再叫我道友,不理我了……”
他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以至于迟槿觉得他是个罪大恶极的恶人。
“但是……”他重又开口,却只说了两个字便停下,等了许久才说出他要说的话:“我希望他不会再出现在师兄面前。”
迟槿勉强将这些疑问压下,道:“秦轲呢?你还道要将身体让与他。”
戚施又摇头:“染墨送来了紫月灵芝。”
迟槿忽而语塞,顿了顿才道:“沧月决定放你一条生路?”
戚施还是摇头:“沧月不会轻易放过我。”
“为何?”迟槿声音带了些怒气,却不是冲着戚施,“他即已有紫月灵芝,为何不肯放你一条生路?”
“我不晓得他心中如何想的,他确实是不准备放过我。但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个被沉塘的小少爷说的话。”
迟槿道:“他说了什么?”
“紫月灵芝得来的肉身无法修炼。”
迟槿忍不住,高声骂道:“简直无耻至极!”
戚施附和着叹了口气,余光看到迟槿皱起的眉头,适时攥住他的衣袖,轻轻摇晃了下,“师兄~”
迟槿冷脸,这次却没有再甩开他的手,“你既然不愿,为何将身体让出?”
戚施:“……”
迟槿见他沉默,方才压下的火气又蹿了上来,猛地一复拂衣袖,无意间又甩开了戚施五指。戚施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快得没叫迟槿察觉。他怒道:“你还要瞒我到何时?!我总归会帮你,但你连实情都不肯告知,我如何帮你?!”
戚施却忽而抬起头来,直视迟槿;“师兄,你便没有瞒过我么?”
迟槿语塞,但还是有些不甘:“我确实瞒了你,却是为……”
他说不下去了,说什么为了他戚施好,其实他只不过不想叫戚施对自己生出嫌隙来。
他烦躁的来回踱了两圈,每每经过戚施时候都要狠狠瞪他一眼。
戚施下巴微微垂,双手规规矩矩的放置在身体两侧,一副任打任骂模样。唯独唇抿得紧紧地,不肯透露一点门内情况。
迟槿料得到戚施多半是为了他,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他简直要气炸了。这小子越来越开始明目张胆的反驳他,偏偏他的话有理有据,自己还反驳不得。简直是……!
但骂人?骂不出口。他怕他一骂,这家伙就真的哭了。
他暂时不想理会戚施,要去一旁清净清净,眼角忽然瞥见戚施哭了。
大颗眼泪吧嗒吧嗒地砸落在地,砸在了他脚下的黄土地面上,很快被飞尘包裹,沉入地底。
“沧月早已用禁术将那小镇设为死地,凡有闯入者,其生辰八字便会刻于他手中的生死符中。”
迟槿正不知所措,反映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戚施是在向他解释。他一方面觉得原来如此,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之前逼他太过了。
“我不想叫师兄死。”戚施抽抽噎噎,“沧月告诉我说,只要我将师兄骗走,便将师兄的生死符交与我。”
戚施说到这里,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符,“我不想叫师兄死。”
“谁叫我娘也是假的,假的……”他说着,眼神忽而空洞起来,“师兄若死了,便再也没人关心我了。师兄若不管我了……”
迟槿忽然上前,将他的头扣在自己肩上,“对不起。今后若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他看不到的角落,戚施嘴角微微挑起,声音却依旧带着哭后的鼻音:“师兄,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迟槿问道:“何出此言?”
戚施沉默,嘴角笑容也收敛了,“我是不是不该以为,我当初之所以被抛下,是因为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该奢望,我娘会……”
他娘会怎样,戚施没有说出口。但也许他说出口了,迟槿却没听到。他只觉浑身燥热无比,意识也在这灼烧的温度中越来越模糊,唯独面前的躯体越来越冰,叫他想贴上去,再贴近些。
意识到情况不对时,迟槿欲推开戚施,却发觉浑身半点力气也没有,只得喘着气道:“松,松开……”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些魅惑。
戚施却抱紧了迟槿,“不能松开,”他嗓音低沉,“要抱足一个时辰呢!”
说话时,他嘴角挑起,很是得意的模样。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