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危看着林鹿斯文却一点也不慢的炫完了一整碟羊角包。
羊角包里填满了果酱,大多数人吃起来肯定沾抹的到处都是,但林鹿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咀嚼也不会发出一丝声音,就连嘴角和指尖都是干干净净。
这两天他也见过林鹿用餐,就跟那小猫舔食似的,三餐吃的还没他一顿多。
他头一次见林鹿胃口这么好。
但一次性吃那么多羊角包不腻吗?
还是真的有那么好吃?
等到林鹿端着一杯甜奶喝,他开口了:“这份请帖,你怎么想?”
林鹿心满意足摸了摸肚子,歪着脑袋重复:“我怎么想?”
盛危抬眸看他,皮笑肉不笑:“这份请柬邀请的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到场。”
林海天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两人同时出席会带来不小的话题,向外界传递两家关系不错的信息,对于现在身处泥沼的林海天至关重要。
“……盛哥,”林鹿和他对视几秒,眨眼一笑:“我们会一起去的吧?”
“不巧,”盛危也笑,“那天我有个合作要谈,恐怕腾不出时间。”
林鹿嘴角翘起,又快速下拉:“可是我不小心听见钱特助汇报行程,那天没有合作要谈。”
“巧了,现在有了。”
林鹿眼睫微颤,委屈的抿了抿唇:“那我一个人……”
“你还没有搞清楚你的立场,”盛危打断他,将请帖随意甩到一旁,道:“你现在在这里‘做客’,我还没准备放你回去。”
就等这句话了。
巧了不是,他本来也没想去,给林海天做脸美的他了,有这功夫多睡个懒觉,他不香吗?
林鹿得尝所愿,表情却像受到了打击,手微一抖,玻璃杯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盛危心情愉悦。
他刻意把事情推到下午,就是为了欣赏林鹿如今的姿态。
既欣赏过了他也没必要留下来,该回公司处理堆积的议案。
他起身,吩咐管家:“地上碎片清扫干净。”
管家:“是,先生。”
盛危没再逗留,钱特助早就在门口候着,两人转身便去公司了。
盛危人一走,寂静无声的客厅气氛终于开始流动。
佣人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干活,管家欲言又止,还是开口:“林先生,先生的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先生他平时不会这样,许是心情不好。”
“我可能哪里得罪了盛哥吧,”林鹿肩头微塌,睫毛颤动,轻声一笑。
看着林鹿没什么血色的脸色,管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清楚林鹿和先生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林鹿现在毕竟是家里的客人。
况且这一周时间也让他看出来林鹿绝对没有坏心眼,又是个玻璃娃娃,病弱,纤细,让他难免多了些怜惜之意。
林鹿强忍着咳嗽,站起身,摇摇晃晃的,管家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
“抱歉……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林鹿垂着眼。
管家只好松开手。
林鹿慢吞吞往楼上走,他身形纤瘦,码数略大的纯色针织衫套在身上,空荡荡的,露出一截白净笔直的小腿。
管家轻叹口气,即使从小看着先生长大,他也对先生这次的做法颇不赞同。
将林鹿送到卧室,管家给他倒了杯温开水,
林鹿抱紧膝盖,坐在床边,声音很轻,“谢谢。”
管家朝他笑了笑,为他调好室内温度,才体贴的关上门。
晨风拂动纱帘,和煦的阳光为室内的家具镀上一层金边,门一关,林鹿就按着床沿笑起来。
一大早上能得两个好消息,让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就连折腾了他一个晚上的老胃病都消停了。
等他笑够了,才注意到手机接到了林海天连着发来了几条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嘱咐让他一定要把盛危带去参加他的寿宴。
林鹿唇线微弯,眼神冰凉,动了动手指,回了一个好。
他了解林海天。
林海天和柏季言一样,都特别喜欢宣扬自己,有三分的功绩就要吹成十分。
寿宴也是一样,得了他的保证,林海天肯定转头就会把盛危会出席他寿宴的消息广而告之。
可想而知盛危最后缺席,他会丢脸成什么样子。
傍晚,日落西沉。
盛危的车停在了别墅外围。
制动后盛危从后座下来,随手把西装外套递给佣人,视线扫了眼客厅,“他呢?”
许姨把外套拿去挂起来,管家说:“林先生今天一直都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
盛危挑眉,“一整天?”
管家踌躇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您和林先生……以我的身份本来没有资格说,但林先生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样子,我还怪心疼的。”
许姨也附和两句。
“这件事不必多说,”盛危眼神打断他的话,整了整袖口往楼上走:“我去看看他。”
盛危单手松开领带,敲敲门。
轻轻一碰才发现门根本没关,他推门走进去。
室内灯光昏暗,盛危扫了眼浴室,里面灯是关着的,也没有水声,床上也没有人。
直到他走到阳台,脚步微顿。
月牙型的吊椅,他不记得他原来阳台有这个东西,应该是从别的房间搬来的。
林鹿左手握着手机,包着纱布的右手怀抱一只毛茸茸的抱枕,曲着腿睡着了,细碎的发丝落在柔软的面料上,纯色针织衫卷到小腹,一截单薄纤细的腰,皮肤比象牙还要白。
听闻脚步声,林鹿睫毛轻颤,慢慢睁开眼睛,晨昏的光映在眼底,有种不可方物的璀璨。
盛危俯身下来,从上方的角度能轻易看清雪白的颈窝,领口露出一截锁骨轮廓。
林鹿迷茫失焦的视线重新汇聚,他听见盛危低沉的声音:“林鹿,还真不能小瞧你,半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连管家刚才都在为你说话。”
“这才几天功夫,你可真有本事。”
林鹿微仰起脸,眼尾耷下,无辜又纯然的眼神,让人根本不忍心说任何重话,更不会升起怀疑他的心。
盛危凑到他耳边,低声咬牙切齿:“真是一头擅长蛊惑人心的小狐狸。”
“只可惜,我不会被蒙蔽的。”
·
林氏集团受到牵连深陷泥潭的消息早在新京市不胫而走。
此时林董大摆寿宴,不仅特意宴请主流新闻媒体,还放话出来盛氏集团新掌门人盛危也将出席他的寿宴,两家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观望。
然而林董言之凿凿,寿宴当天盛危却并未到场,就连独子林鹿也没有露面,这让他之前的信誓旦旦顿时成了笑话。
后来新闻媒体报道,这场筹备了半个月的寿宴只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匆匆落幕。
林鹿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指间上下划拉手机屏幕,津津有味翻看有关新闻报导。
这些天他从未有过的清闲,整天躺着就能看到这么多好消息。
他上翘的嘴角在余光瞥见西装革履的男人从电梯走出来时,才勉强压下去。
“换身衣服,”盛危看向林鹿:扯了扯领带,“跟我出去一趟。”
林鹿思索盛危要带他去哪里,在换衣服的时候方才想到,今天是地区规划会展的最后一天。
这是他第一次来别墅的地下车库,车库的面积比他想象的还要宽阔。
林宅车库只有形形色色的商务车,而这里除了商务车,剩下的全都是各大厂牌的订制超跑,放眼望去让人眼花缭乱。
林鹿对盛危的爱好也略有耳闻,只精略扫了一眼,就跟着盛危坐进豪华商务车。
半个小时,车下了高架,驶入新京市国贸商厦停车场。
地区规划会展就在这里举办。
规划局会在这里公开即将招标开发的地皮,柏季言手上那块宁江区牛首山附近的地皮原本也列入其中,但现在已经被撤了下去,在规划地图上变成灰色。
这意味着弃置,淘汰。
想必盛危带他来,就是想让他看这个。
会展进入尾声,大厅人丁寥寥,冷气飕飕吹拂后背,林鹿难耐的轻咳:“咳,那块地已经废了,我早就知道了,所以你还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盛危把印有一张纪录地皮信息的详表扔到他面前,“这可是只有在这里才能看的东西,”他手往兜里一插,“据专家对污染指数评估,保守估计该土地至少十到二十年后才可以投入建设。”
“你说,双木能不能存活十年呢?”
十年。
林鹿眸色浓深,周围明亮的感应灯投入的光刺进他的瞳仁,他却没什么反应,只舔了舔苍白的嘴唇。
他最多只有两年时间,这还是前世积极治疗的结果,这一世他放弃用药,估摸连两年都撑不到。
从会展出来天色已晚,盛危打了电话告之管家他们不回别墅吃晚餐,带林鹿走进附近桦南街颇有名气的壹号公馆。
桦南街从南到北整个街区都是当年民末时期的遗留下来的建筑,寸土寸金,壹号公馆也保留了当年的装修建构。
多数人都是看中壹号公馆的私密性,林鹿谈合作偶尔会和人约在这里。
迈进门就有专人为他们引入内厅。
比起林鹿倾向于私密性好的包厢,盛危更喜欢热闹的顶层大厅。
他们到的时候,上面已经坐满了衣着考究的客人。
“照以前的上。”菜谱在盛危手里打了转,又合上递还回去。
侍者征询林鹿,林鹿弯唇:“劳驾,我也和他一样。”
等侍者应声离开,盛危慢悠悠抱着手臂,笑了:“我点的你可吃不惯。”
林鹿眉心一跳。
盛危又唤来服务生,“多加壶凉水。”
很快,两份一模一样的菜品被端上来。
林鹿总算知道盛危为什么说他会吃不惯,放眼望去一片喜庆的红彤彤。
其实他完全可以重新点一份菜品,但他坐在这里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油然而生的好奇心,好奇盛危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口味,亦或许是想试试从未接触过的刺激的味道。
头顶灯盏的光明晃晃坠入盘中,将那片刺目的红映的过于耀眼。
林鹿夹了一筷放进嘴里,冲人的辣味瞬间从舌苔一直蔓延到喉咙,他凭借刻入骨子里的教养才没当场吐出来。
一盏凉水被他头一仰喝了个光。
盛危挑眉,悠哉悠哉的看着他。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红的菜品,除了炒肉片里面就是一种卖相普通黑红色的小果子,结果刚入口,就像一团烛烟呛进嗓子里。
见林鹿咳的眼眶发红,盛危哼笑一声,夹起那枚黑红果子鼓起腮帮咀嚼,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是椒王,这桌上所有辣椒里,这是最辣的。”
“当。”
餐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抱歉,”林鹿眼眶润红,捂唇起身说,“我去下洗手间。”
……
洗手间宽敞明亮,豪华复古的水晶吊灯投下光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
林鹿双手撑在大理石洗手台上,脊背微弓,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竟连鬓角都浮出虚汗。
他刚才几乎以为自己的嗓子要灼烧冒烟了。
掬了一捧冷水洗了把脸,这才觉得好受些,抽出纸巾擦拭脸上的水珠,刚走出洗手间,忽然听见一个压抑怒意的声音:“林鹿。”
擦拭的动作顿住,迎面走来的是一位保养得当的中年男人。
那张英俊斯文的脸,就算上了年纪,也不过是眼角多了几道鱼尾纹,然而阴翳的表情却像给这张脸蒙上一层铅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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