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平峰沉默着,随着被香气包围的时间越来越久,他感觉自己的防线也岌岌可危…
要不,还是尝尝吧。
尝尝做出这桌菜的人的魔幻的手艺。
就算是他的老对手做的,他吃这口,也是为了知己知彼,而且在祁氏的年宴上,他当然要给祁氏面子.
老冯啊!你再不夹可以就没有了!老赵喝完豆腐羹,见老友还慢吞吞的,手上筷子也没个动作,急得不行,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用公筷夹了一块香煎鲈鱼,丢进冯平峰的碗里。
老赵∶你最喜欢的香煎鱼!
冯平峰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鱼块.……落进了他的碗里。
比起旁边的佛跳墙和三宝鸭,香煎鲈鱼更像是一道家常菜。在这席面上,它的摆盘也很简单—被改刀成长方条的鱼片成平行状,斜放在浅口瓷盘中。
它像是作为大菜的陪衬出现的,冯平峰第一眼看到时,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它。
然而,当鱼片落入碗中时,冯平峰知道自己错了。
鲈鱼的鱼肉是嫩白的,然而因为油煎的缘故,此时泛起了一层淡黄色,表面覆着薄薄的油光。而鱼皮已经被炸油带走水分,金黄酥脆,上面撒着细如丝的青红椒圈儿,红绿色的点缀让金黄的鱼块更加迷人,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所谓香煎,便是用煎的手法,通过油脂的高温,让食物的表皮酥脆,同时逼出食材和佐料的香味。
眼前的香煎鲈鱼,便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鲜香扑鼻,鱼块的两面已经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但当筷子拦腰掐断它时,露出来的截面却还是洁白的,鱼肉柔嫩饱满,筷子几乎感受不到阻力…….
用于增味的浓稠汤汁被淋在鱼片上,此时顺着鱼片缓缓滑落,流入了粒粒分明的洁白米饭中……
冯平峰吞咽了一口唾沫。
老赵说得没错。他,最喜欢香煎鱼了。
下一秒,冯平峰已经将鱼片放进嘴里,然后立刻被这口感惊艳——舌头先触碰到的,是酥脆的鱼皮,酱汁的咸香微甜裹在焦脆的鱼皮之上,还未咀嚼,脑海里仿佛已经听到了那清脆的咔兹声。咬下以后,鱼皮果然应声而裂,紧接着他便吃到了柔嫩多汁的鱼肉,鲜甜的鲈鱼肉几乎像是融化在他的嘴里,舌尖轻轻一抵,软嫩的鱼肉纤维便分散开来,鲜鱼被煎油牢牢封锁着的清鲜味道爆发了,而最妙的是,整个鱼片一定是被高超的刀工处理过
用刀之人手快,没有让手过多地触碰鱼肉,影响鲜鱼的味道;
手稳,鱼片薄厚均匀,让每一处都能在锅里同样受热,达到一致的口感;手细,所有鱼刺全部剔净争,细嫩的鱼肉里不残留一丝小刺。
所有的细节组合在一起,一同抵达了最终的极致美味。
这鱼绝了!冯平峰不由自主地小声感叹。
旁边的老赵给了他一个我就说吧的眼光。
三十米外,高德运面带笑容地看着,在场的A市大佬们,吃得风卷残云,筵席开始前那些端着的架子全都没有了…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醉虾,感受那触碰到舌尖的冰凉柔嫩和极致清鲜,一边在心底谋划着—等这些董事、高管们吃完这一轮,红光满面,心情愉快,精神正值最松懈的时候,他再去各个击破,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算碰不到漏洞,在这种大家吃得快快乐乐,心理防线最不稳的时候,他也好谈事。对,就是这么狡滑。
筵席的大菜份量并不少,但不到二十分钟,便全部被清盘了。这二十分钟里,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吃,没有一个人会在这时候不识趣地提起商业话题,也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时候,还想起商业那些胱端::
所有人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吃。
八桌,无一例外。
等到每个盘里,只剩下作为佐料的葱丝时,大佬们才纷纷惋惜地放下筷子,甚至还有人,连葱丝和蒜块也不放过…..
这就没有了吗?怎么觉得还没吃饱呢?
倒也不是没饱,就是……还想吃啊!
一名侍者迅速附在高德运身边说了两句,高德运听完以后,扬声道∶各位不好意思啊,我们主厨也没想到主菜会消耗得这么快,还有一道甜品,立刻就上。
还有甜品?还等什么,快上吧!
会场里纷纷扬扬地响起一片声音。
冯平峰羡慕地看着眼前的场面。冯氏旗下的酒楼也有拿手的招牌筵席,甚至承办过多次A市商会的重要席面,可就没有哪一次,大家的反应是这么热烈的.…….
冯平峰一边回味着刚刚味觉体会到的惊艳,一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很快,他便又无暇多想
甜品上来了!
最后一道菜,杏仁豆腐。
八桌宴席,每一桌每一个人的面前,都由侍者摆上了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碗,瓷碗中央装盛着三块嫩滑白皙的杏仁豆腐,表面光洁如玉,滑得没有一丝裂缝和细孔,在灯光下亮白莹润。
而在杏仁豆腐之上,淋着金黄剔透如琥珀的糖桂花,如宝石一般的糖色中,金黄的丹桂花瓣自然地舒展着,迷人的甜香中夹杂着丹桂的幽香……
瓷碗旁还附了一根小巧的瓷勺,冯平峰立刻抓起瓷勺,迫不及待地盛了一枚杏仁豆腐,放进嘴里。
口感是难以形容的绵软柔腻,柔得就像是一汪杏仁奶在嘴里化开,冰凉润泽,醇厚香甜,桂花的幽香也在一瞬间涌入了食道和鼻腔…
八张桌上,齐刷刷地响起了瓷勺撞击瓷碗的声音。
然而,数秒后,这清脆悦耳的声音又停下了。
这、这就没了啊…….会场中,不知道谁这么小声地说了一句,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惋惜。
听到的人,都忍不住纷纷在心中附和他。
怎么就没了呢?杏仁豆腐怎么能只有三块!
也太小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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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后,纵使在座的都是久经历练,遍尝美味的商界大佬,可都还是花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醒过神,关于商业的谈话,也终于在这时候开始一
可能也还没真正开始。
高德运有点茫然地发现,所有涌过来找他的人,问的第一句话,一定是….这桌宴是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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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平峰没有去凑这个热闹。
他甚至没有和老赵打招呼,只是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迅速溜出会场,然后抓住服务员问了几句,搞明白方向以后,便转身往后厨走去。
冯平峰决定亲自去看一眼。
他能肯定,做出刚刚那桌菜的人一定不是姜王两家里他了解过的师傅,这人可能是他们新招揽的毕竟招了这么一个厉害大厨的话,没有人能忍住藏着!
同时,他也类出这人的手艺比于老爷子还要好!王鹤昌的手艺极有个人风格,下料香,但重,他的个人风格甚至会导致食材的本味受限,像刚刚席上的香煎鱼,王鹤昌做出来的一定不是那种清爽新嫩,饱含鱼肉鲜美本真的味道。
至于姜老爷子,冯平峰无法对比,毕竟他到A市的时候,姜老爷子就已经脱离一线了。十年来,他就没吃过姜老爷子做的菜。
会是谁呢?
冯平峰快步走着,他走得太快了,甚至忽略了渐近的脚步声,在绕过拐角时,差点和一个人迎面撞上。
哎哟,不好意思啊。冯平峰抬头时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眼前,身穿藏青唐装,脸色严峻的,正是姜家老爷子,姜德庸。
看见冯平峰,姜老爷子也是微微怔了怔,随即怒道∶我怎么不能在这?
冯平峰对着老对手,没什么要客气的想法,直接道∶祁氏压根儿就没邀请你,你来这,是吃饭还是住店的啊?
姜德庸一个没留神,差点被冯平峰气吐血,怒道∶我不像你,巴巴地跑去坐宴席的末位,我来这是有约的,是正事!
还能有什么正事。前面是后厨啊?冯平峰回过神,发现自己被老对头气昏头了,一下子居然没反应过来,今天做菜的是你的人?!
姜德庸仿佛找回点场子,自豪地哼了一声,在冯平峰惊疑不定的眼神中说∶那倒不是。
喊,不是啊。冯平峰嫌弃地说。
姜德庸眯眼看着他∶但我知道是谁。
冯平峰∶是谁?!
姜德庸∶是B市来的潘兴昌潘大师!
潘、潘大师…….冯平峰的神色一下子变了,他望向后厨的方向,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原来,自己今天尝到的,是潘家楼的水平。确实如传闻中所言的那般,人间仙境啊.…
冯平峰迈开步子就走∶你不是去找潘大师吗,走,我跟你一起去!
姜德庸愣怔一下,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老对头面前为了找回场子,居然把重要的战略信息给泄露出去了,顿时一阵后悔。
他赶紧追上去∶你跟潘大师预约了吗你就去!这次是我先来的!
冯平峰刺他∶抢市场还分先后,你搞笑呢姜德庸。
姜德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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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兴昌洗过手,从后厨里走出来时,略有点莫名其妙。
眼前堵在他面前的,是两个气喘吁吁的老头子,其中一个,他知道是前两天电话联系他,想见他一面的姜德庸。
潘兴昌在老饕的圈子里也听过姜德庸的名字,他看得起有手艺的人,因此还没问姜德庸想找他做什么,便答应了见面的请求。
而另一位是.……?
潘兴昌狐疑地打量着另一个比姜德庸年轻一些,浑身西装的胖男人。
潘兴昌∶你是?
冯平峰∶我是冯氏餐饮集团的冯平峰,冯家酒楼您或许听过?
潘兴昌沉吟了一下,目光茫然但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潘兴昌转移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
冯平峰赶紧道∶没什么,就是刚刚在祁氏年宴上的那一桌,实在太惊艳了!我吃完以后想来看看是哪位大师傅的杰作,没想到是您的!
潘兴昌更惜逼了∶不是我呀。
冯平峰∶不是您?您都站在这了,不是您还能是谁啊?
潘兴昌∶你如果要问今天的主厨是谁,那还真不是我。我就刚刚帮忙洗一下菜,所以才从后厨里出来。
潘兴昌说着,眼神游移了一下,他就是想偷偷溜进来看姜瓷怎么做菜,特意借了个洗菜的名头。
洗菜?冯平峰听完潘兴昌这两句话,感觉世界都魔幻了。
潘大师,从后厨走出来,说他不是主厨,只是个洗菜的……怎么每个细节他都仿佛能理解,可组合在一起,就这么不对劲呢?
冯平峰执着地问∶那主厨是谁?您的徒弟?潘家楼的大师傅?
潘兴昌解释∶是姜瓷,和姜先生一个姜,瓷器的瓷。
姜…….……冯平峰在嘴里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他朝后厨里看去,想找那位叫姜瓷的大师傅,结果看到一个女孩正摘下厨师帽,侧脸精致额头光洁,身后,一头如乌云般蓬松黑亮的头发散落下来。
下一刻,潘兴昌猛地踏前一步,扶住了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姜德庸。
潘兴昌∶姜先生,你怎么了?!没事吧?
冯平峰也吓了一跳∶老姜,你这怎么了,要不要送医院?
姜德庸摸着心脏,一下一下地打着抽抽∶姜、姜瓷……她是主厨?
潘兴昌茫然∶哎。怎么了?
姜德庸一副快要过气的模样∶那、那是我……孙女….
作者有话要说∶姜∶谁是你孙女,白白二更估计要晚一点鸣呜,别等!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