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奴才们枉顾律法,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情牵连他这个荣国府的继承人。当然也有些疑惑,为什么周瑞家的会哄骗着他家奶奶去干那断子绝孙的勾当。
因此对平儿是走是留,并没有怎么在意。
等到平儿静悄悄的离开之后,王熙凤又把守夜的小丫头都打发了,叫她们不必守在房里,只在外间屋的炕上睡下就成。
接下来整个内室就剩下了他们两口子,再把那挂了一整年的百子千孙帐放下,拔步床里又隔出了一个小空间。
这回再压低声音说话,外间屋守夜的丫头肯定听不到,王熙凤才把今日从蓉哥儿媳妇那听来的关于大房二房相争的事情告诉了贾琏。
当然她着重讲的一件,就是二太太送她那座珊瑚摆件上的麝香珠子。
“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听蓉哥儿媳妇跟我讲什么药材的时候还一头的雾水,都不知道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才把所有的事情都对上。当时我就唬的说不出话了。”
王熙凤说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可惜她平日太过跋扈,难得做一回柔弱,又因为帐子里太黑,以及贾琏满腹心事,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和怜惜。
还不等她恼羞成怒的给这个不解风情的琏二两下,结果就听到贾琏有些发虚的声音,“你是说,二太太在你生大姐儿时送的那个珊瑚摆件,上面的那些红珊瑚珠子,其实是麝香?!而且自从你生了大姐儿之后,肚子就再也没有音信,全是因为这个珊瑚摆件?”
贾琏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一向视若亲母的二婶,怎么可能会算计他的子嗣呢,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她们妇人之间的胡言乱语。
可惜,王熙凤接下来的话马上打破了他的幻想,“可不就是嘛,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
可是我在蓉哥儿媳妇那边亲眼见过,也亲自闻过麝香的味道。
就跟那个珊瑚摆件散发出的味道一个样,浓郁的花香中,隐隐夹杂着淡淡的土木味道。
而且蓉哥儿媳妇还告诉我,那中土木的味道越淡,说明这麝香的药效就越强。”
“可是因为什么呢?”贾琏的声音很轻,可是王熙凤还是听到了其中的颤抖,以及掩饰不住的迷茫和无措。
王熙凤暗自冷笑,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他们大房绝了子嗣,这府里的爵位就有可能传到宝玉或者兰哥儿身上。
把这其中的关键说给贾琏听,结果却仿佛一个响雷在耳边炸开,直接雷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会呢?他们都是一家子人呀。
想他贾琏,自记事起就跟珠大哥哥一起长在二叔和二婶跟前。他对他们亲近恭敬,可比亲爹和继母更甚。
而且他的二叔二婶也从小对他关爱有加,怎么可能会算计他的子嗣和爵位。
可能真相太过残酷,让贾琏一时无法接受。他只愣愣的躺在床上,半天一个字都没说。
王熙凤好半晌得不到回应,有些急躁的抬胳膊肘就往一旁捅了一下。这下才感受到那人身体的僵硬,知道他是被这残酷的事实给打击到了。
心里暗骂这男人没用,别人都算计到头上了,他还在那里利不起来呢。
凤辣子哪里能容他这么软弱,干脆又加了一把火,打算再给他重重一击。
她得叫这个傻子知道二房的真面目,至少他们将来对上二房,得叫贾琏跟她是一条心才成。
于是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柔弱了起来,“我也知道这事儿实在骇人听闻,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愿相信,毕竟那可是我的亲姑妈呀!
可是那珊瑚摆件就摆在那里,当初姑妈送来的时候,特意说了这摆件的珍贵和难得。还嘱咐我,一定要摆着才好。
还说若是将来看腻烦了,她那边还有好东西给我送来呢。”
说到这里,王熙凤还特意抽泣了两下,以表示自己的伤心。
果然贾琏听了心疼,伸手就把她搂进了怀里,还安抚的往背上拍了两下。
见达到效果,王熙凤赶紧继续,“说起我这心里更愿意相信这一件是二太太被人蒙蔽,以为那珊瑚摆件真的是好东西才给了我。
可是再想想咱们家这些事,叫我不疑心都不行。
旁的不说,只说这爵位本是大房的,按理说这一份家业也该由咱们大房打理才对。
可是因为老太太一句话,这府里的库房、产业、奴仆的身契,可全都掌握在二房手里。
虽然老太太是嫌大老爷那边糊涂,怕他把家业给败光。但是东西放在二房手里,就真的俭省了多少吗?
你算算,咱们家从国公爷那时候立起来的架子,一直到现在谁又肯委屈一点呢。
再加上个人的花费,那银子真是流水一样就花出去了。
先说咱们大房,咱们夫妻且不说。大太太也是个只进不出的,等闲钱财也到不了她的手里。只剩下大老爷那边,虽然他喜欢买一些丫头和古玩,但是丫头又值几个钱呢?
那古玩字画虽然值钱,可是说句不好听的,他买回来的东西确实值钱,可也都收在大老爷的私库里。
哪怕将来有了什么,随便卖出去一两件,那都是银子。
可是二房就不一样了。
二老爷虽然在女色上收敛许多,也不怎么买那些古玩。可人家花的银子比起大老爷那是只多不少。
二老爷好读书,随便一张字画,或者几方笔墨,那价格可不比古玩便宜。
正加上他自诩读书人,养着一屋子的清客相公,除了月银四季衣服之外,那也是几乎日日都要吃酒摆席谈论诗书。
这里头哪一样不是要花宫中的银子。
算下来,只二老爷一个,花费的银子就比大房所有人加一起都多。
何况二房真正的大头还是那位在宫中的大姑娘,一直说什么为了叫大姑娘好好经营,将来好一步登天。哪一年不要逮着机会就往宫里送上几次钱。
我估计府里的库银,几乎一大半都花在这位大姑娘身上了。
可是除了这两位,二房可还有个凤凰蛋宝玉呢。这位宝二爷一个人的花销,比起老太太那边儿也不差什么。
你就想他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府里顶尖儿的。
再有他那一屋子的副小姐们,有哪个不被充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管什么翡翠盘子玛瑙碗,那些人还不是说砸就给砸了。
最后只管往宝玉身上一推,谁还能拿他们怎么样不成。”
贾琏这会儿已经收了悲伤,思绪也跟上了王熙凤的步调。听到这些糟心事,他这会儿也心疼着那些银子。
“两位老爷咱们是没法儿,就连大姑娘的事情也容不得咱们插手,剩下宝玉一个,只要有老太太在一天,谁还能委屈了他不成。”
“是啊,别说这些人哪一个都受不得委屈。就连三个丫头,我也不敢错上一星半点。”
“三个妹妹又能花费什么,这也值得你拿出来说嘴。”
听到贾琏这话,王熙凤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你又知道什么,自从蓉哥儿媳妇进门,对待四丫头是什么样子。
不但隔三差五的送些吃食、首饰,人家还按月往惜春那里送一份月例银子。
若只多上二两银子一吊钱,我也不说什么,可人家一送就是一匣子的小银锞子,还有一匣子的零散铜钱。”
“那边每月都送吗?”
“自然是每月都有,人家也不说这是月例银子,只说怕小姑姑手头不方便,叫平日拿去用的。”
“想不到这蓉哥儿媳妇对四丫头还真上心。”
这倒说道了王熙凤的心坎里,只是她这边的压力就大了。哪怕不能提高姑娘们的月例,可也不能错上一星半点儿。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才又说起二房最重要的一个人,王夫人。
“最最要命的一个还得是二太太,咱们府里那些产业可都是二太太身边的人把持着。
只周瑞一个,人家每年管着春秋两季的田地租子,这其中有多少油水,二房那边又能从中截留多少呢?
还有库房里边,二太太当家这么多年,还不定从里头掏了多少东西到她的私库。
这么一算下来,二房不但有二老爷、元春、宝玉流水似的花钱,更有个二太太死命的往怀里搂。
多少家业都禁不住他们这么消耗。
何况咱们家里还有着那么些个蛀虫,哪一个又不是死命的往自己腰包里装。
照这么下去,等到二爷袭爵的时候,这家里还能剩下什么呢。除了一个不入流的三等将军,还有一个空空如也的国公府邸,大概还有头上几十万的朝廷欠银吧。”
明显感觉贾琏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
可是话既然出口,就不能中途停止。一定得一气把所有隐患说完才好。
“其实都不用等到二爷袭爵的那一天,就是现在,我当家就经常觉得银子不凑手,好些事情都摆布不开。
你也知道我是个爱财的,那周瑞家的可不就瞅准了这个时机,才一个劲的撺掇我干这要命的营生。
若是没有蓉哥儿媳妇提醒,没准儿我就入了人家的套了。
可是除了我这个把柄之外,咱们大房其他人又何尝没不是全身的小辫子。
别人不说,就说二爷你,哪怕在别的事儿上你能保证不犯糊涂,可一遇到女色上面就说不定了。
没准儿人家给你找个温柔美人,三下两下就被人家哄的丢了魂儿。叫你做了停妻再娶或是什么犯忌讳的错,指不定就为了这个叫你丢了爵位。
如果咱们夫妻俩再没个嫡子,你就想想吧,将来这一份家业都便宜了谁。
哪怕咱们将来都改了,不犯这些错处叫人捏住了把柄,可是家里还有个大老爷,更加肆无忌惮的人物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