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书馆出来之后, 上方盘旋的飞机轰鸣已经消失。
夜色落了下来。
姜穆看过表，已经七点十分。
基金会所在的奇点拥有停滞时间的效果，姜穆已经有意识的控制着见面的时间, 没想到一去还是用了六个小时。
唯一令人觉得意外的是, o5之一竟然是华夏后代。
基金会的规定是，每一任o5上任，就会住进奇点之中工作，时间在此停滞, 在那里他们将维持青春的容貌直到120年的期限达到。
满120岁时, 他们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踏出奇点, 年轻的容貌和生机的身体在短短时间内经历120年的洗刷，化作白骨埋入黄土。
曾经也有部分要员沉溺于年轻的力量的永生，后来被强制执行了这项规定。
人类并不是长生的物种，因此就对于生死无法平淡相对。偏偏人心还容易在长期的位居高位中丧失最基本的警惕和理智, 所以在发现奇点并决定要使用它作为基金会据点之初, 他们就定死了这个规矩。
任何人类，最多只能在奇点中留到第一百二十岁, 以后的时光, 就要交接给年轻一代。
最初与他风雨来去的那些伙计，都已经零零散散的去了，如今他已经一百一十五岁, 再过不久, 他也应该寻找自己的坟塚方位了。
对于一个中国人而言, 这件事还是相当令阮看重的。他可不打算像之前那几位一样，随便挑个方向出去就把自己埋了。
在此之前，见到一个特别的还很有魄力的年轻人，阮的心情还算不错。
……
寂静的小巷中, 泛出海浪的微波。
一种熟悉的，熟悉而陌生的咸腥味弥散开来。
姜穆停了停脚步，回头看到月光洒满的背后的长街，黑色的影子长长的拖在身后。
更远处的转角被一片黑暗笼罩着，白日里巍峨壮美的建筑在夜晚中却显露出一种令人背脊发凉的阴森来。
仿佛有巨大的，湿润的东西拖过地面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姜穆收回了视线，向前走了两步。
黑色的泛着蓝绿磷光的未知之物穿过停滞的风声刺过来。
姜穆一顿，转头，背后长街静谧无声。
空无一物。
姜穆：“……”
本该是惊悚恐怖的一幕因为这种藏头露尾显得有些滑稽。
姜穆也没有多做理会，转身朝自己公寓走去。
幽绿色的触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刺了过来。
对着人类的心脏。
姜穆面无表情地转身，伸手，“啪”捏住了它。
“啪叽。”
瞬间的，连触手也仿佛人性化的“愣”了一瞬。
正常的结局难道，不应该，鲜血四溅，人类脆弱的肉体挂掉吗。
一时攻击者都仿佛没回过神来。
姜穆手心一甩，从虚空中刺来的触手发出咕吱一声响，明显的折了。
发出与软体动物一样的肢体扭动断裂时“咕叽”的闷响。
轮到姜穆也愣了：“？”
档案中提到利维坦的肢体韧度相当强。
……可是，他也没怎么用力？
他低头，正对上触手腕部张开的一只金色的眼睛。
姜穆：“……”
然后两方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姜穆还没说什么，这大兄弟当即闭上眼睛，干脆利落的断尾，残肢以一种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又收了回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虚空中的门如同湖面上泛起的波纹，凝固，消散。
在姜穆眼中其实与章鱼须没有太大差别的触手扭了扭，一动不动，仿佛彻底丧失了生命力。
姜穆望着手里提着的几乎与他半身等长章鱼足：“……”
有那么一瞬间，他考虑是不是要把这东西带回去给阿利加餐。但是，他又实在没有必要与一个伤患计较。
然后他思考不足半秒，把它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
回家开门，果然看到阿利一脸菜色，相当深沉的盯着他。
“怎么了？”姜穆就这么问了一句。
阿利脸色青青红红白白变了一会，“没什么。”
太不甘心了，大意了。没想到本体竟然败给这个普通的人类。
他是猪吗？还是沿途掀起的海啸狂风让他连最基本的猎食方式都忘了。
连带的，刀叉戳着沙丁鱼，刮在瓷盘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的异响。
姜穆顺手换了冰箱门，退了两步从厨房中出来，“……你确定你没事吗？”
阿利抬头，死死盯着他，“……”
金发，蓝色眼睛，白色皮肤，按照人类的度量长度计算约有178的身高——或者他离开后又长了那么点。
种类是人类。
是希赛尔·乔治。
打量许久，眉头越皱越紧。
可是，有一点，希赛尔不能比得上。
利维坦捕猎时，永远会有最良好的耐心。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也总会有一天。
这个灵魂是他的，这是他们的约定。
这就是人类回到这里的代价。
“没事。”阿利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在盘子中扒拉了两下，刀叉咯吱咯吱响了一会，他垂下金色的眸子，“最近不太太平。”
“晚上不要出门了。”
本体厌恶炽烈的阳光。
要不是长眠之地如今也被人类屡屡打扰……他也懒得来找记忆中那些有趣的玩具。
话音未落，面前放上了装满了一整锅鲜蔬的清汤锅。
姜穆抬头，“？你说什么？”这听起来，是在提醒他吗。
这里的天道仍未稳定，各类力量于此处汇聚，守幽不受限制，姜穆也不需要顾忌太多。合理范围里，规则不会对他造成过大的压制。安全问题反而不是最令人担心的。
阿利看到那一锅菜，里头一些奇奇怪怪的杂草，一时脸都绿了，顾不及他的问话了，“鱼呢？”
姜穆微微一笑：“受伤了，少吃海鲜多喝药。”
阿利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公报私仇！
又不是我捅你那一下！
金发的青年微笑的伸手揉了揉他的短发，阿利青着脸避让，最后却没能躲不开，“明天吧。肉食太多可不利于伤势愈合。”
阿利很想冲他嚎一句，大爷我伤早就好了！
最后憋了回去。
算了。他不能跟人类计较。
反正本体都来了，这个人类也自由不了几天了。
想到这个问题，他不自觉的皱起来了眉头。
如果要把人类带到深海，那肯定不会带一个活的回去。
阿利看着面前的蔬果，顿时觉得手下的饭菜一点也不香了。
他推开了面前的锅碗，深深皱起眉头，一言不发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怎么了？”
身后传来人类的声音。
“没什么。”
姜穆问他，“需要谈谈吗？”关于今晚。
姜穆不觉得二者肢体组成近乎一致会是巧合。
“……我很快就会走。这里并不适合我居住。”
“是吗？”姜穆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回家之后好好休息吧，以后出门时要小心一些。”
有的答案，他们回答与否也并非必要。姜穆并不需要他们回答，很多答案，早已经隐藏在生命本身之中了。
“喂。希赛尔。”
“什么？”
“人类本来能活多久。”
“应该只在百岁左右吧。”
“太短了。”
“的确如此。”
“那时候，我再来接你。”
姜穆：“……”
“怎么？是想要邀请我去阿利的家中参观吗？”
虽然也曾真·云游四海，但姜穆其实还这真的有点好奇，地球大西洋深处与昔日四海龙宫有没有什么区别。
“……哼，我只是看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那时候我已经老了。”
“那刚好。”
“……”姜穆轻咳了下。虽然曾经老过，甚至死过不止一回，但是被他人以老了刚好的这种语气提起，顿觉还有些微妙。
“那时候，你快要死了。”阿利撇过头，“你说过，死人是不会做饭的。”
“……你想说什么？”
“在这百年里活下去吧。我等着那一天。”
明明这个人类违约了。
有些可惜，阿利隐约感觉到，目前他拿不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希赛尔还拥有着人类所说的理智和情感。
很奇怪。
明明记得当时他已经归属于他的附庸。
人类的头脑能从浩瀚的过去之中，能从不可名状不可理解的所在之中脱离吗？
阿利不知道。希赛尔是他所见到的，回归原本的群体后还适应良好的人。
“阿利已经这么说了，那我必然要活到再次见面的那一天的。”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白发的少年转过头来，金色的眸子对上他。
“嗯。”
“我不是人。”
姜穆端着锅，倒着药，头也没抬，“所以呢？”
“……”站在门口的阿利自己先有点懵。
“我说我不是人。”他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嗯。然后呢？”姜穆放下锅，擦干净手，相当耐心等他说话。
不信？
阿利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原本的人类手臂就在他的面前，如同一些融化的蜡一样，露出墨绿色的皮肤，变成一条软哒哒的触手，在灯火下舞动着鬼魅的阴影。
说起来他还真的有点好奇，据说是因遗忘而适应的希赛尔再见到这幅场景，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呢。
然后他看到青年在餐桌边坐下来，支着下巴，想到了刚刚的东西，“对了，你丢掉的那只手我给你放在公寓外的垃圾桶上了。”
阿利：“……”闭嘴。他当然知道！已经捡回来了！
姜穆：哦，看来还真的是他。
“你不怕吗？”这真的是之前的人类吗。
“……这害怕吗？”其他的不说，龟灵的本体也不见得比阿利小多少。
……不过可喜可贺，阿利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了这么一段日子，也学会了体谅普通人的情绪了。
可喜可贺。
姜穆刚刚还有点担心，阿利回家路上又在街头和人类发生冲突不好处理。
阿利沉默了一会，背后‘唰’的伸出了无数简直群魔乱舞的触手，舞到姜穆面前，一脸严肃的盯着他的脸观察反应。
姜穆：“……”
看着他的表演，姜穆也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实在是太恐怖了。我很害怕。”
自然诞生的灵物，的确是会有偏爱强大力量的欲望，相对于龟灵的甲壳，他这副模样，的确更能……吓到人族。
他都亮出本相，姜穆总不好视之若无物。
阿利：“……”
阿利：“？”
……
“要得到承认，也可以。o3。”o2的女士这样说。
“哦？是什么样的条件？”
“他并非人类不是吗？当时他说过，两方合作期间，图书馆可以协助处理，那么就让他来处理-682号。”
阮微微色变。“你再开什么玩笑！你要他来处理那条蜥蜴？”
他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皱着眉，“那东西的危险性我们都很清楚，它忌恨人类，我不可能同意这种事。”
“哦，朋友。你们国家不是一直有一句古话，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既然他已经找上门了，你对他印象又不错，为什么不让他试试呢？”
阮“啪”的摔了笔，拧着眉头严肃无比，“o2，你在说笑话吗？
这些年来针对682的销毁申请几乎没有断绝，我们不是没有尝试过。会中所收容的几种极端生物，将同样致命的生物与它关在一起进行实验，都没有任何结果。每次进行操作反而激怒682令我们折损更多人手。我们早已经商议完成，决定维持收容现状，不再为此多牺牲任何一条性命。
你现在竟然要另外一个人类去直面它？”
“o3，你已经受了个人情感的影响了。”
“……”
“他不是人类，不是吗？”o4这样说。
o1语气平静，对此事下了结论，“就算他是，甚至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但经历个多个异常现象，也已经不能再放他在人类社会中过普通生活不是吗？
按照基金会的规矩，经历过两次的异常事件，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必然已经不同程度的受到了摧残和污染，成为社会中的不稳定因素。
他本来就应该被归类为D级人员，以防止会影响到我们真正的保护对象的生存。”
“o3，你觉得呢？”
“基金会已经试过七八种方案了，那家伙的肉体可是无限再生的，它不会死。”
o1的命令传出来时，冷酷的毫无感情，“通知相关人员，再试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阿利泄气了
阿利决定回家出走
打不过溜了溜了等人老了我再来
阿利维塔西亚:我阿利就算是饿死，老死，饿到海洋蒸干，也绝不会吃陆地生物的东西！！！
姜穆：荷叶鸡。
阿利：……再来一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