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嗜睡, 大丫每天下午会睡上约一个时辰, 白珊便拿着针线坐在窗前缝些衣衫小物。
那天长贵走后不久,便有外边衣料铺的女管事亲自上门送来几匹料子来。
白珊一看, 都是鲜嫩的上等衣料,只不适合她这个身份穿。她还是收了下来, 剪裁做成里衣给大丫穿。
若有人知道她这么糟蹋几两银子一尺的好衣料,怕是会心疼死。
那可都是做外衣的漂亮料子, 换成银钱都够买好几匹好料子了。
给大丫洗了脸,穿好衣服,白珊牵着她去后厨。几个婆子正在洗菜, 她搬了个小凳给大丫坐下, 撩起袖口在一边帮忙洗菜。
“李家妹子, 这些我们来洗就行了,不劳烦你。”
白珊笑道,“没事, 闲着也是闲着。”
“妹子是实在人, 这厨房里一个个都能偷闲就不动。”
“婶子们可不能把自己说进去。”
“哟, 我们这几个婆子也都是做的份内事。”
几人围坐着闲聊, 白珊只听,说到自己,才会出言附和一两句。
“大丫今年几岁啦?”董婆子甩手逗她。
大丫奶声奶气道,“一岁零五个月。”
“哟,连几个月都记得这么清楚,以后肯定是个出息的。”
听人这么夸自己的女儿, 白珊低头抿唇笑了笑。
“大妹子今年才十九吧?”另几个婆子把收拾干净的菜拿进厨房,董婆子画风一转,说到白珊身上。
白珊点了下头。
“这天灾**难料,大妹子二十都没过,就没想过再嫁人?”
白珊擦干手,给大丫理了理衣服,平静道,“大丫这么小,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嫁了人有夫家疼,大丫也有了个爹,两夫妻一起疼她,多好的事。你如果不得空,还有人帮忙带着,这自家人怎么也比那些个没嫁人的丫鬟精心。
说出来也不怕大妹子笑话,厨房的小工守家,说是看上你啦,托我来给说个媒。这人长得也端正,就是家里穷了点,婚事才耽搁了下来。
他们家也不介意你带个女儿,愿意把大丫当亲生的看。守家在府里做了许多年,我给大妹子保证,人品肯定过得去。”
她说着,看向大丫,“大丫,想不想要个新爹爹啊?”
大丫被董婆子殷勤的笑看得起了鸡皮疙瘩,跑到白珊身后躲了起来。
“哎哟,这孩子,还不懂呢,看这害羞的。”
白珊无声笑了笑。
董婆子又把话转到了白珊身上,“要我说,守家他们家是穷了点,但在厨房给这些厨子打下手,学会个一手半手的,到时候跟妹子一起,一家人也能过上好日子。
他模样长得不差,跟妹子你也相配,家里的姐姐妹妹都嫁的嫁,小的也在别的府里做活,上面没个哥哥,小弟不过十二,再过几年分了家,就碍不着什么事。”
“谢谢婶子,我还没这个打算呢。”白珊好声好气拒绝了,语调又轻又软,让人生不出气来。
董婆子也很快圆过场子,“我也就是跟大妹子这么一说,这嫁不嫁的还是看自己。我也就是看你这孤儿寡母的,家里没个男人,总归不方便,才帮着提了这么一嘴。
今个就是一说,真提亲哪有这么省便的。妹子还是好好想想,改了主意随时来找我,守家这小子确实是个不错的,妹子在厨房也可以多跟着处处。”
白珊应了声,牵大丫回屋让院子里的小丫头看一会,进厨房做菜去了。
她目不斜视,董婆子口中的守家却时不时偷看白珊两眼。
在下人中,守家看上去模样确实过得去,但府中都是知根知底的,丫鬟们知晓他家里有个看病的老爹,都不愿意嫁。
不然,厨房这个活计,就算不管事,也能伸手捞点什么,吃喝不愁,余下的月例银子都能存下来。
做完今日的晚膳,白珊离开厨房。无意间瞥到那个叫守家的少年郎的表情,看去十分沮丧。
应该是董婆子跟他说过了。
白珊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喂大丫吃过饭,白珊填饱肚子,往大丫手里塞了个玩具,“待在这儿玩,娘去把碗放了。”
“嗯。”大丫乖巧地应声。
女孩被养得愈发好,虽说有些怕人,但肤嫩颊红的乖巧模样也十分讨人喜欢。
顺手把碗洗干净,白珊甩了甩手,擦干手上水分。
“李师傅。”
欲言又止的男声从背后响起,白珊转头看过去。
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刚过二十的少年郎,看白珊的目光带着几分羞涩。
“那个,”他挠了挠头,有些语无伦次道,“大丫很可爱,如果我也能有这么一个女儿,一定很高兴。你……”
白珊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守家忽然就感觉眼前的人仿佛离自己很远,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有什么事吗?”白珊轻轻柔柔问道,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己的弟弟,是一种十分宽容温和的眼神。
如同矮了一截,守家闪烁着眼睛,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李师傅吃过饭了吗?”
说完,他就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问这种蠢话!
白珊笑了下,“用过了,没事我便先回去了,大丫还在等我。”
“哦哦,好。”守家如梦初醒,忙道,“李师傅别让大丫等急了。”
白珊冲他点点头,抬脚离去。
白珊刚进宅子时,守家对她并没有多的想法,心里只把她当做一个年轻的妇人。
偶然看到白珊对大丫温温柔柔的模样,笑起来特别暖心,听说对方是个刚丧夫的寡妇,不知怎么就是心中一动,想要娶他。
他家里老子一直生着病,姐姐妹妹嫁的嫁,卖的卖,说亲的人家一听他家的条件,就没了音信,一直蹉跎到这个年纪。
白珊没有亲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时他便想,能够有这么一个贤惠的妻子,生一双孩儿,也是不错的。
本以为会白珊愿意,毕竟世道对女人来说尤为艰难,更何况她又没有娘家人帮扶。
以白珊对大丫的上心,即使再嫁也肯定不会撇下女儿不管。寡妇再嫁,男人家里愿意带着拖油瓶的更是少数,即使自己家里穷了点,可除开这个条件,他自身的条件还是不差的。
而且他还年轻。
白珊再如何,也是生过孩子的女人,能嫁的男人条件不会太好。
可白珊拒绝了。
他听到董婆子的回复时不敢置信,许久才决定当面去问一声。等站在白珊面前,却发现,白珊看他的目光跟看大丫一般无二。
只是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孩子。
守家黯然地看着白珊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
时下男女大防在哪里都一样,守家不能表现得太过殷勤,平白惹人非议,便时不时帮白珊些小忙。厨房里的人看到,都会暧-昧地看向白珊。
白珊只当做没看到,真有挑明的,她便无可奈何地笑笑,仿佛听了个玩笑话,暧-昧的气氛一下就被冲散了。
天未大亮,院内亮着烛火,守夜的门房换过一班,“咔哒”一声,后门下栓,清晨的凉气伴随轻微的开门声迎面而来。
送菜的年轻汉子穿着粗布短衫守在送菜的车旁,一听到动静,忙起身过去。
“这是庄子里今日新摘下的菜,新鲜着呢,上面还带着露珠。”
采买粗粗看过一眼,掏出银子付了钱,汉子双手接过,“各位婶子,这菜重着呢?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采买婆子挥挥手,“府里不让外人进来。”
她转头朝后面说了一声,便有仆从出门去搬菜筐子。
白珊跟着采买的婆子看了菜,随口问了几句庄子里现今的菜色。年轻汉子尚未娶妻,见白珊虽梳着妇人发髻,却颇为年轻的脸,当即红了脸,断断续续回了。
一夜未归的赵煜礼,进门便看到站在门边的妇人正跟低头红着耳朵的汉子浅笑盈盈说着话。
白珊见他时不是惶恐胆怯,便是拘谨小意,何曾有过此般柔婉,他倏忽沉下眸子。
长贵只觉周身一凉,混沌的脑子顿时清醒。瞥了眼门口忙进忙出的下人们,他看到正站在门口跟人说话的白珊,小心觑了眼赵煜礼的神色。
赵煜礼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离开后院。刚在院内停下,他伸手让长贵过来,“去查查。”
长贵犹疑问道,“三爷,查……什么?”
赵煜礼淡淡瞥了他一眼。
得,还真是那位李厨娘的事。
长贵忙低头应了声“是”。
*
自万金摘了含烟的牌子,赵煜礼便时不时会去坐上半晚。他也不做别的,只喝酒听曲。含烟本就是伺候人的,虽是有心想做些什么,却也不敢妄图。
赵煜礼当晚并未与含烟成了好事,这消息含烟是不敢瞒着鸨母的。
他出的是一夜的花费,可两人并未成事。赵煜礼不是寻常人,鸨母思虑之下,做主将含烟又留了一个月。
一月来,赵煜礼来的次数不少,每回也都如寻常般给不少赏银,却一直没有动含烟。
含烟暗暗着急。
赵煜礼不赎她,她便只能继续在玉簪坊做她的花魁。如此一来,日后总要待客,与其给了旁人,不若将清白身子给赵煜礼。
可赵煜礼偏偏不要。
这事怎么听都不寻常,如花美眷,又是唾手可得,男人哪有不沾手的道理?
赵煜礼没有插手控制,流言便渐渐散出来,不少嫉恨他的人,私底下传他有隐疾,这才能坐怀不乱。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