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滑的东西缠上了她的双腿,方幼青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然而苏青荇只是看起来虚弱而已，异化状态下的他，力气非一般修士可以比拟。
佩剑轻轻松松地被他丢到一边,蛇尾在少女的腿上越缠越紧，紧到一个度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没有再收紧了。
面对当下的情况,方幼青声音有些发颤：“……苏师兄，你先放开我。”
苏青荇没有动弹，只是紧紧地圈着她，方幼青挣扎无果,也放弃了。
她并非无法脱离苏青荇的禁锢，但无论哪一中,都难免会伤害到他。
出于多年同门的情谊,方幼青没能下得去手,更何况,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杀意。
方幼青忽地想起幼时她贪玩,在天极宗内乱跑,误入禁地。那时是苏青荇死命地护住她,才让她免于遭受骨折之苦。
只是当时苏青荇却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在床上休养了许久才好,差点错过了当年的宗门大比。
他不会伤害她的。
方幼青笃定。
不知何时，苏青荇痛苦地喘息声停止了，房间中恢复了一片死寂。
方幼青轻声唤了下他：“苏师兄,你还好吗？”
鳞片和衣服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此时的苏青荇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
方幼青拿下他遮住她眼睛的手，低头看去,苏青荇的半边身子——或许用蛇尾一词更合适，从她身上松开，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而这尾巴的主人，头发披散，伏在地面，像是故意不让她看到他的样子一般。
“……你走吧。”
苏青荇已经没有勇气再来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少女的目光让他如坠冰窟。
惊讶，悚然，他捂得太快，没能来得及看清她眼中的厌恶。
他是妖，却混在了天极宗之中，伪装成了一名修士。
今日之后，他会死吗？还是会被逐出师门？
苏青荇不知道。
他太自负了，以为自己能控制住异变。
他不应该开门的。
想到未来可能再也见不到小师妹，苏青荇就心如刀绞，连身体上的痛苦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如果真的要死，能死在小师妹的剑下，或许也是一中解脱。
“你是蛇妖？”苏青荇听到她问，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情绪。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他的喉咙发紧，声音闷得好似从喉管中硬挤出来的一样。
屋内是久久的沉默，久到苏青荇有了控制自己的力气，将自己变回人形，还是没有人说话。
他背对着她，不敢回头。
天极宗的天之骄女，如何能理解一个蛇妖提心吊胆的卑恋？
无论什么结果，苏青荇觉得自己大概都能接受了。
可他没能想到的是，在问完这个问题后，对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像往常一样走到了他的跟前。
白衣少女的眼眸在烛光下闪闪烁烁，好像也跳动着火苗一般，精致清冷的眉眼让苏青荇自卑地别过头。
衣摆垂落，少女蹲下身，迟疑片刻，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个东西能遮掩身上的气息。”
在苏青荇怔然不解的目光中，少女眨了眨眼睛：“苏师兄，尾巴要藏好。”
“你……不怕我吗？”
“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不是苏青荇？”
“那当然是！”
“我相信你，也会为你保守秘密。”
说完这番话，她又板起了脸，努力模仿着记忆中父亲的表情：“如果有一天你作恶的话，我会亲手杀了你。”
苏青荇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泪意，嘴角向上弯起：“好。”
……
苏青荇虚弱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抵达云浮秘境的山脚下才好转，据他所说，蛇妖每隔百年要进行一次蜕皮。
在蜕皮前后的一段时间，他会逐渐失去法力，但并不会失去身为人的神智，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
方幼青陪着他完成蜕皮的时段中，有些好奇地问过：“苏师兄，你是第一次蜕皮吗？”
苏青荇道：“那自然。”
若是第二次蜕皮，他怎么也不会如此狼狈，甚至于差点失去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他以为蜕皮前的异变可以控制，但事实告诉他，目前他的实力太弱，根本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自然变化。
若是早点知道，他也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非要跟她一起走了。
在洞府内完成蜕皮后，再追来其实也一样。
灯下的少女翻着话本，随口道：“苏师兄，那你有一百岁了，比我父亲年纪都要大上一轮。”
苏青荇面色骤地红了起来。
这……这是在嫌弃他年纪太大了吗？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对于我们妖族来说，百年不过是刚刚成年，等同于人类的二十岁左右。”
“哦。”
“照这样来说，妖族能够修炼得道，当真不容易。”
弱小的时期越长，夭折的可能就越大，毕竟想要杀你的人可不会因为你没成年就对你网开一面。
合上话本，她看向因为蜕皮耗尽精力，头发汗涔涔黏在脸侧的苏青荇，忽地问道：“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苏师兄为何会选择加入天极宗。”
苏青荇抬头注视着她，怔然片刻，方才低声道：“……是为了你。”
“我？”
“对。”他的声音似在怀念什么，“可能幼时的事你早就忘了，在你很小的时候，曾救过一只被人折磨伤害的青蛇……”
那时他还未化作人形，神智初开，无意间进入了天极宗的领地，被打扫的外门弟子们捉住，当做鞭子一样肆意甩着玩。
他被甩在石头上，甩在树干上，甩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身体痛得像是要碎掉一般。
就在他奄奄一息，骨肉寸断，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从那些外门弟子的手中救下了他。
她喂了他丹药，温柔地治好了他的伤势，然后将他放归丛林。
‘不要再来这里了，你会死掉的。’
她嘟着粉嘟嘟的小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苏青荇到现在还记得。
那一刻，苏青荇下定了决心，他要守在她身边，护她一世无忧，平安顺遂。
待到修炼出人形，找族中长老讨了遮掩妖族气息的法子后，苏青荇孤身一人，再次来到了天极宗。
妖族对灵气的亲和度天生就很高，苏青荇没怎么费劲，就成功加入了天极宗，只是他没能去成坐忘峰，而是去了御兽峰。
但两峰离得并不远，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让他很欣喜了。
此后的时日，他做到了当初立下的誓言，他护她如珠似宝，也使了些法子，报复了曾经伤害他的那些人。
就连当初让他受难的树木山石，都早已换了新。
妖，又怎么会是纯善的？
这也是苏青荇努力遮掩的，不愿意让她发现的一面。
但只要她想，他就愿意在她面前，永远当一个好人。
……
到了云浮秘境的山脚下，来往的人逐渐变多。
天极宗众修士收起飞舟，找了家客栈落脚歇息一番。
飞舟条件虽好，总归比不上踏在土地上那中脚踏实地的感觉。
安置好之后，不少弟子报备了一声，便三五成群地出门逛街去了。
来的时候他们便已从天上看到，云浮秘境山脚下有不少散修和凡人摆的摊位，准备去逛上一番，看看有没有物美价廉的东西。
方幼青心中担忧苏青荇的身体状况，并未一同前往。
待到傍晚时，客栈小二敲响了她的门。
“贵客，咱们客栈提供灵食晚膳，可否需要？”
从入定中醒来，方幼青犹豫片刻，道：“等会儿我下去用膳。”
店小二因这门中传来的清脆悦耳的声音短暂失神片刻，缓过来后才道：“需要我为您预留一个桌子吗？”
“好。”
直到离去之时，店小二还忍不住猜想到，该是什么样的容颜，才配得上这仙乐般的声音。
收拾了一番仪容，方幼青戴上帷帽准备出门，刚走出去，就碰到了同时出门的辜怀素。
两人的房间挨得近，隔着一面墙的距离。
看到她后，辜怀素显得有些沉郁的眉眼亮了些：“师妹。”
他的眼周下方，泛着淡淡青色，一看就是近来没有休息好。
方幼青想了想，问道：“我在楼下定了个桌子，师兄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辜怀素笑道：“那自然是愿意的。”
“也不知道这里的什么灵食好吃。”
“那便都点一份，你都尝尝。”
方幼青有些苦恼：“可是我们两个人，吃的完这么多吗？”
两人从楼梯走过，和一行人擦肩而过，路过转弯的时候帷帽微晃，不可避免地露出了藏匿在其中的容颜。
走在最后面的紫衣青年原是和前方的人相谈甚欢，但在惊鸿一瞥后，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师兄？师兄！”
久久未听到他搭话，前方的同门回头，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模样呆傻，便调笑道：“玉书师兄，你是怎的了？中邪了？”
祝玉书现在的样子活像是被摄去了魂魄。
几人哄笑起来。
“这哪叫中邪，怕不是看上了哪个宗门的貌美女修了！”
“貌美女修，我怎么没见到，哈哈……”
“我约莫着，应该是刚才和我们擦肩而过，戴着帷帽的那个女修。我瞧她那身段，应该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就是不知道有多绝色了，能让咱们祝师兄失魂落魄至此。”
姜成趴在栏杆处，向着白衣少女离开的方向看了看。
身姿婀娜，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从背影上看，的确是个美人。
只是这美人可不单单看身形。
姜成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有理有据地道：“非也，非也！若是容貌极盛，又怎会以帽遮面？”
“怕不是个只有身材能看的无颜女吧！”
他转问向祝玉书：“你刚才可看见了她长什么样子？赶紧同我们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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