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皎洁的月光笼罩着整人鱼岛，蔚蓝的深海似乎有些安静的过分了，有种风雨欲来的意味。
一改之前到点就各自休息的情况，几人在万籁俱静的深夜,也都围坐在露天的火堆旁,沐浴着月光。
方幼青抱膝坐在稍高一些的岩石上，看着远处。
月光洒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侧,粼粼的眼神光和不远处映着细碎星光的海面融为一体,整个人安静到贺绪的心跳慢了半拍。
他起身把外套脱下，盖到她的身上,女孩侧首,两个人的视线恰好交缠在一起。
很快，女孩别开脸,想把身上的衣服还回去,却被贺绪按住了手。
“夜里凉,你穿着吧。”
他在他不远的地方屈膝坐下。
“你是玩得不开心了吗？游戏而已，你可以随时退出。”
方幼青摇摇头，“没有啊,和大家在一起相处很开心。”
有人哄着，有人捧着，全当度假了。
“那是因为什么？”贺绪问她,“你看起来并不是太开心的样子。”
手支着下巴,方幼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因为霁岚。”
贺绪的脸色微变，并不明显，“因为一只人鱼心情不好？你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舍不得吗？”
不知道哪里说错话了,女孩忽地转头勾起嘴角，无奈地对他笑了笑。
“我舍不得霁岚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好不好看，人心都是肉做的，他对我的好，我看在眼里，所以才会舍不得离开他。”
明明很害羞，却还会红着脸向她递出尾巴。
会因为她的一句话，上深海之中冒着危险为她捕来一整池无刺的鱼……
几天的相处，方幼青自然也知道了霁岚为何受伤。
他是被深海中的同族伤害的，差点就死在了海里。
而在他身体没有好透的时候，霁岚仍旧愿意为她一次次的回到海中捕猎。
小人鱼或许没有人类那么聪明，但他的感情纯粹而又真挚，不掺杂任何杂质，让她无法视若无睹。
一步一步从底层爬上来的时候，她有想过，没人爱她无所谓，她有很多的钱就够了。
可没想到的是，最为纯粹的爱竟然是一个游戏里的NPC给予的。
“你不可能在副本里过一辈子，一旦退出，副本就会重置。等到下次再见，那个人鱼就不会再是认识的霁岚。”
贺绪平静地说着现实无比的话。
数据终究是数据，在怎么真实，终究无法和人比。
他又有些庆幸，庆幸这个人鱼将会随着游戏的退出，永远的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之中。
“幼青，等出去之后，我们就见父母，好吗？”贺绪下定了决心，“你愿意给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原谅我吗？”
女孩嫣然一笑，贺绪的心提了起来。
就在贺绪以为她会答应的时候，女孩终于开口了。
她说：“我不愿意。”
“不是所有道歉求和都能取得原谅，我可以不计较，和你当个普通朋友，但我也有权利选择不原谅。”
方幼青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贺绪。”
她把外套扯下，站起身，“我们谈恋爱也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又怎么会发现不了，我其实脸盲呢？”
贺绪的瞳孔微缩，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刚才猜测对方是因为人鱼那张漂亮的脸而不舍的行为，在脸盲的真相前，彻彻底底成了个笑话。
“幼青，对不起，我——”
女孩干脆利落地从他身边走开，贺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彻底失去了追过去的勇气。
胸口处传来细密的疼，他攥住身前的衣料，脸色变得苍白。
口口声声说爱的人是他，连她有脸盲症的事实都发现不了的人也是他。
也难免她会眼神嘲讽地看着他。
连他自己也觉得所谓的深情过于廉价。
*
懒得再在沙滩上待，方幼青干脆回了棚子里。
过了会儿，有人在和她一帘之隔的地方咳了咳，似乎是在告诉她自己的存在。
方幼青走了出去，问：“谁？”
男人从旁边绕了出来，他穿着款式简约的外套，气质如松如柏，望向她的眼神却格外温柔。
“你们刚才吵架了，我来看看你。”
指的是她和贺绪发生的事。
坐着的地方离得不远，只要有心留意，基本能很清楚地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
“没什么好看的，”她声音顿了下，“还是说贺大哥以为我会回头讨好贺绪，嫁入贺家吗？”
贺砚君语气急切，“我没那样想，我只是……”
“只是什么？”女孩往日温柔恬静的面容有些咄咄逼人，显得格外冷淡，“我要休息了，贺大哥你可以走了吗？”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贺砚君直接拉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
“抛开贺绪表哥这层身份不谈，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幼青小姐，”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其实对你一见钟情，并且为之前的行为感觉深深的抱歉。”
他回想起糟糕的初见，感觉脑袋发痛。
“你想要优渥的生活没有错，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我会比贺绪做的好。”
“我没有前任，而且，我也有很多的钱，不比贺绪差。”
贺砚君有些忐忑地看着她，“你觉得我怎么样？”
没等到女孩的回应，一旁忽地响起了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
“不怎么样。”
林羽白眉眼嘴角皆是讥讽，“贺绪可真是有福气，自己的亲表哥背着他想方设法地撬墙角。”
方幼青甩开贺砚君的手，面容如同覆盖了寒霜。
林羽白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
“贺绪和幼青小姐已经分手了，”贺砚君度过了最初的尴尬，语气不虞地回他，“都是单身的情况下，我追求幼青小姐有什么错吗？”
林羽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他没有再跟贺砚君交流，而是问向方幼青。
“如果他有追求你的机会，那我呢？”
他语气轻佻，内心却是紧张无比。
方幼青莞尔一笑，像是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林羽白的身上。
片刻后她收敛笑意，开口道：“他可以，你不行。”
贺砚君面上骤地爆发出巨大的喜悦，眼神也亮了起来。
他激动万分，如同得到了什么恩赐，“你是说——”
林羽白的脸色则是霎时间变得无比难堪，本就过分白皙的肤色此时煞白异常。
“凭什么？”他不甘心地问。
“因为我讨厌林先生，”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垃圾，还带着点苦恼，“还是林先生觉得这全天下的女孩都要喜欢你才算正常吗？”
贺砚君将握着的拳抵在嘴边，忍不住笑出了一点声音。
“你们慢慢聊，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方幼青没再理他们，径直向着霁岚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她走后，贺砚君也走了。
“林羽白，涉及到个人意愿的事情，还是别强求。”
被留在原处的林羽白垂着头，细碎的黑发垂到他的脸侧，遮住了那双晦暗不明，翻涌着黑雾的眼睛。
如果说他非要强求呢？
成片成片的鳞再也遮挡不住，从他的衣领中蔓延而出，原本正常的眼睛此时泛着无机质的冷光。
不知多久后，雕塑一样的林羽白缓缓地动了起来，走向深海，任由海水漫过他的头顶。
双腿变成鱼尾的那一刻，他骤地睁开了眼睛，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灵敏五感，他朝着发出特定频率的方向游去。
那是人鱼聚集的地方。
流落荒岛的小人鱼？林羽白扯了扯嘴角。
怕是被整个族群抛弃，或者是追杀的弃子才对。
他得不到的东西，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哪怕是游戏里的NPC也不行。
他会毁了他的。
谁也没有看到，林羽白此刻的眼神偏执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地步。
*
礁石夹缝，天然形成的小池旁，正趴着一条人身鱼尾的人鱼。
海藻一样的黑发搭在他单薄的脊背，他手撑在沿边，抬眸望着眼前的女孩。
“姐姐是不要我了吗？”霁岚的声音中满含委屈和不解。
方幼青苦恼地揉了揉额头，“没有的事。”
小人鱼的尾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伤口的地方被崭新的鱼鳞覆盖住，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来自于深海的生物，不应该拘泥于这一小方天地。
所以方幼青才会在找他的时候说：“要不要回到大海之中找寻愿意接纳你的同类？”
霁岚又贴心又乖，狩猎能力也不差，她曾见到过他孩子气地戏弄靠近他地盘的白鲨。
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动物，像霁岚这样的，应该都会很受异性的喜欢。
只是她没想到话一说出，霁岚的反应就这么大。
“你是来自深海的人鱼，不应该拘泥于这一方小水池。”方幼青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
“霁岚，你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依靠我，但是不要依赖我，懂吗？”
霁岚似懂非懂，还是纠结于她刚才的话。
“只要姐姐在，我愿意一辈子都在这附近生活，再也不回到深海。”
“离开同类，你不会寂寞吗？”
霁岚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笑得毫无阴霾，“有你在，我不会寂寞的。”
“你年纪还小，不懂那么多，”方幼青笑着伸出手指戳了下他脸侧的小酒窝，“我是人类，你是人鱼，我们只能当朋友，不能永远在一起。”
“你以后可是要找伴侣，或许还会和别的美人鱼孕育一个孩子呢。”
霁岚摆了摆尾巴，在水面漾起一圈圈波纹，“我只是没有得到传承而已，其实我已经成年了！”
但取得传承的禁地有很多人鱼看守，他估计这辈子都无法觉醒到第二形态了。
而且，就算是孕育孩子，他也不想和除姐姐以外的任何人一起孵化人鱼蛋。
方幼青看着他稚气的模样，“……？”
她以为小人鱼是在撒谎，一脸不信地附和了两句，没有拆穿他。
霁岚感觉有些郁闷，尾巴一甩，把在他旁边游着的小鱼拍飞。
小鱼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扑通一声落入海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知道他是在耍小脾气，方幼青安慰了他两句，“小孩子总想着长成大人，但成长需要时间，再过些年，你就会长大的。”
一点也没有被安慰道的霁岚：“……”
按照岁数来说，他真的已经成年了啊。
方幼青站起身，舒展了下身体，准备回去睡觉。
可就在此时，原本平静的海平面上，一圈一圈的波纹扩散开，像是有东西从海底上来了！
感受到了熟悉的频率，霁岚神色骤变。
一种嗡嗡作响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让他无法抗拒地失去了挣扎的力量。
在海中人鱼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片刻之间，水面被破开。
无数和霁岚一样人身鱼尾的人鱼浮出水面，为首的那个男性人鱼眼神狠辣，手中握着一个海螺，死死地锁定着霁岚所在的方向。
“霁岚，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方幼青有一点点难受，但没受到那种奇怪声音太大的影响，她拖着霁岚大声呼救，希望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然后赶来。
可是沙滩上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
她咬着牙，将霁岚的身体拉出水面。
王冷冷地看着她的动作，扬起的手一摆，后方的人鱼眨眼间就来到了水池，一把抓住霁岚的鱼尾，把他硬生生地从方幼青手中抢了过去。
“放开他！”
方幼青跳进水里追去，可普通人类的速度怎么能抵得过人鱼？两者的速度犹如步行和高速公路上疾驰的汽车。
等到她抹去眼前的海水，张望着搜寻霁岚的踪影时，那群人鱼早就消失不见了。
只有余波证明着他们曾经来过。
爬上岸，方幼青踉跄着跑回火堆，果不其然，地上的人倒了一片，怪不得没有人去帮她。
不过就算他们去了，也无异于螳臂当车。
在她回来后，最先清醒过来的是蒋奕，他揉了揉剧痛地太阳穴。
刚才是怎么回事，一阵奇怪的声响过后，他就彻底昏了过去。
“蒋奕，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去做，等大家醒了，你跟他们说一下。”
女孩浑身湿漉漉的，及腰的长发也沾了水，黏在身上，格外的狼狈。
但她的眼神却是那么坚定明亮，连带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蒋奕也为她的目光失神了片刻。
“哦……哦。好，你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我跟你一起？”
方幼青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我先去一趟，等过一会儿大家醒了，我再回来喊你们。”
将处理好的鱼肉塞进嘴里，在鱼肉滑下喉咙的那一刻，有一种奇怪的变化在方幼青的身体上出现。
大量的‘月光’加速了她原本缓慢异常的变异，薄薄的鳞片逐渐覆盖住皮肤。
眼尾光洁的肌肤上也生了一些鳞片，像是扫了一层眼影，衬得她眼神更为灵动。
原本小巧的耳朵处也长出了柔嫩的膜，形成耳鳍，身体动起来的时候，耳鳍也会随之微微颤动。
这种古怪奇特的变异，让她的容貌多了一份神秘，以及与人类不同的野性之美。
原本长相就极为出色的女孩，现在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方幼青忍着不适，继续机械地吃着鱼肉。
她要去救他。
哪怕他只是个NPC。
不知道吃下去了多少‘月光’，她的腰腹以下双腿终于变成了覆盖鳞片的漂亮鱼尾。
与此同时，方幼青听到了，来自深海的呼唤。
转化为人鱼之后的本能告诉她，人鱼的族群就在那里。
她应该往那里去。
方幼青跃入海水之中，隔着深茫的大海，她也感受到了一种极为微弱的频率。
那是属于霁岚的频率。
他就在那里，等着她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副本结束切片BOSS就可以合成大BOSS，然后回归线下结束网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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