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上元节。
刚到酉时二刻,晋王就早早送来膳食,要与王妃共进晚餐。
“我还不太饿呢。”沈纤纤皱了皱鼻子,娇声说道。
“可是今晚要赏灯, 你不是盼了好几天吗?”
“那好吧。”沈纤纤权衡一番, “我们少吃一点。”
话是这么说, 可真到吃饭的时候, 她后知后觉,还是吃多了。
沈纤纤自我安慰, 没关系,反正是要出去消食的。
她悄悄摸了摸肚子。一抬眼,见晋王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脸颊腾的红了,这举动真是太不淑女了。偏巧还被他看到了。
沈纤纤迅速收回手, 小声嘀咕:“笑什么笑,还不是都怪你。”
前段时间,自己做饭,她可没吃撑过。
她语气凶巴巴的,但因为声音甜软娇媚,像是姑娘家在闹脾气。
晋王非但丝毫不恼, 还轻笑出声:“是是是, 怪我怪我。”
极好说话, 哄小孩一样的敷衍。
乘他不注意, 沈纤纤暗暗做了个鬼脸。
上元佳节,外面人很多。
夜幕尚未完全降临, 就有许多人持灯, 三三两两, 结伴而行。
不过更多的是青年男女。
沈纤纤和晋王一起, 走在人群中。看到来来往往持灯行走的人,她扯了扯晋王衣袖:“我们没有拿灯,别人都有诶。”
“买!”萧晟十分豪气,顺势将妻子的手握在掌中。
她的手绵软滑腻,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沈纤纤任他拉着手,稍稍变换了一下姿势:“就知道买,怎么不试试猜灯谜赢呢?”
往年元宵节,晋王都在宫中赏灯,对民间灯节还真不太了解。
听闻此言,他眉梢轻挑:“还能靠猜谜赢?那你等我给赢来。”
沈纤纤手指在他掌心划了一下:“好呀,我等你。”
两人边行边看,果真在乐合街上,看到了猜谜赢灯的地方。
这是一家店,门口悬挂着数十盏灯笼。
其中有六盏走马灯,每一个灯面上都是一个谜语。
猜中四个灯谜,就可带走一盏灯。全部猜中,便可将最大的那盏狮子灯带走。
围观的人很多,可真正带走灯的没几个。
晋王凑到王妃耳边,慢悠悠问:“纤纤想要狮子灯吗?”
热气萦绕在耳边,沈纤纤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恶狠狠瞪他一眼,在他手上掐了一下:“你肯定是故意的。”
“太吵了,我怕你听不见。”萧晟微微一笑,并不承认。
“我不要狮子灯,我要荷花灯。”
晋王自信一笑:“这有何难?”
他放眼望去,觉得最容易猜的莫过于字谜了。
寻常百姓读书识字的并不多,因此这字谜都不算太难。
“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萧晟略一沉吟,就笑道,“这是‘湖’字。”
“哎呦,这位公子,您说的对,确实是个‘湖’字。”
晋王洒然一笑,开始看向第二个字谜。
连猜四个后,他终于为王妃赢了一盏灯。可惜只是一盏素灯,不含任何花样。
“我们这荷花灯,只卖不送。”
晋王无法,只得从荷包中摸出一点碎银递过去:“即使如此,这盏荷花灯我们买了。”
“好嘞,您拿好。”
于是晋王夫妇,一人手持素灯,一人手持荷花灯,行走在街市上。看人潮,看灯海。
两人空着的那只手不经意碰触在一起,十指交握,密不可分。
晋王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身侧的妻子身上,心想:老天终究还是善待他的。
夜间寒凉,沈纤纤穿的厚,也察觉不到。玩了近一个时辰后,她才嚷着腿软,要回去。
晋王心中一动:“我背你?”
沈纤纤微怔,难得有点忸怩:“不好吧?街上这么多人呢。”
“自己夫人,有什么不好的?”晋王倒还自然。
反正这边几乎没人认识他。而且上元佳节,青年男女幽会的太多。比他们更亲密、更出格的又不是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不忍她辛苦,也想借机亲近。
沈纤纤嫣然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可不准嫌我衣服重。”
将两盏灯赠予路人后,她伏在了晋王背上。
萧晟握住她的双腿,帮她稳好身形后,迅速站直身体。
他心内隐有遗憾。上次背她,那还是八月份。当时衣衫轻薄,是何等旖旎,让人脸红耳热。
这次衣衫厚重,他只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至于曼妙身姿,只有靠记忆想象了。
尽管身上背着人,晋王仍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沈纤纤突然就有点感慨:“九郎,临走前的那天晚上,我梦见过你背我。”
“嗯?”晋王精神一震,立刻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时候。
“我当时以为,那个梦再也不会有了。”沈纤纤提气旧事,心内有些许怅惘。
不过很快,她就告诉自己,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他们不也挺好吗?
可想到他当时的种种恶行,她还是一时气恼,伸手去拽了拽他的耳朵。
晋王不防备,反手便在她腿上轻捏了一下。
不疼,有点痒。
沈纤纤咯咯直笑:“你别闹我。”
“是你先闹我的。”晋王唇畔也漾起了笑意,他甚至故意松开她的腿。
沈纤纤连忙大力揽住他脖颈。
回到傅宅时,已近亥时。
一进门,晋王就放下背上佳人,声音极轻:“纤纤。”
“啊?”沈纤纤刚一抬头,他的吻便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腰肢被他紧紧箍着,沈纤纤想推他胸膛却推不开,只能反手抱住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萧晟才结束这个吻,手仍揽着她的腰不松。
他眸中似乎簇着火苗,星星点点,越燃越旺,喉结滚动了两下:“纤纤,我们回房好不好?”
声音低而喑哑,暗示意味极浓。
沈纤纤心脏怦怦直跳,晕晕乎乎的,几乎就要应下,幸喜还有一丝清醒:“不好,咱们还没和好呢,这才几天啊。”
晋王失笑,幽幽地问:“好几个月了,你一点都不想的吗?”
沈纤纤脸颊发烫:“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不想强逼于她,晋王亲了亲她的脸颊:“那我先回去。”
这才依依不舍离去。
沈纤纤闩上门,以手为扇,胡乱扇风。
回房后,她坐在桌边镜前,对镜自照,见镜中自己脸颊鲜红,犹胜桃花。
扫了一眼身后的雕花床,沈纤纤摇一摇头:“这哪睡得下两个人?”
一个人睡才舒服嘛。
——
晋王刚回到孟家偏院,章从就迎了上来:“王爷,京城那边来信了。”
听闻此言,萧晟原本微漾的心神瞬间冷静下来。
他告假离京,已有数月,年前还曾上书一封,表明无法回京。
京中突然来信,必有缘故。
“拿来我看看。”
晋王回房,点亮了灯,接过密信。
这是他留在京中的心腹寄来的,信中提到,皇帝数日前下旨,召他回京。
诏书不日就会到达宛城。
此外,信中还提到一事:近来两位皇子斗争愈烈。
不过这跟他关系不大了。
萧晟默默除去灯罩,将手中密信凑近灯边点燃。
“王爷,何事?”章从好奇地问。
“圣旨过几天会到,皇上命我等回京。”两位皇子相争之事,晋王并未提及。
“真的?”章从喜笑颜开,“回京好啊,早就想回去了。”
下一瞬,他就注意到王爷的神色不像是欢喜。
章从收敛笑意:“反正找到王妃了,咱们和王妃一起回去呗。”
晋王双目微阖,没有接话。
次日用膳时,他同王妃提起了此事:“不出意外的话,圣旨这几天就会到。”
“什么圣旨?”
“召我回京的圣旨。”晋王轻声解释。
沈纤纤“哦”了一声,突然就有那么一些不快。
初时她不喜欢宛城,但这几天,感觉宛城还挺不错,甚至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日。
她低下头默默用饭。
这些天两人相处日渐融洽,她有时几乎都要忘了,他是晋王。
萧晟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纤纤,我当日离京,虽有名目,可终须再回去一趟。不过皇上年前已经答允,准许我年后去就藩-…”
犹豫了一瞬,他降低声音:“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宫,要不你先留在此地?等我处理完京城的事情,就藩途中再接你去封地?”
沈纤纤甚感意外,继而又有些动容。她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我会留下足够的人手和金银,也会尽快来接你。你若愿意继续依昌平侯府夫妇而居,就还住在傅宅。若不愿意,我再让人另行给你置个宅院?”
沈纤纤睫羽低垂:“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跟你回京城去呢?”
“嗯?”萧晟一怔,眉梢轻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纤纤,你说什么?”
沈纤纤不答反问:“你想让我跟你回去么?”
晋王如实回答:“我自然不想和你再分开。”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那我跟你回京也不是不行,我们的两月之期还没到呢。”王妃浅浅一笑,黝黑的眸子亮若晨星。
说来也奇怪,若他强势地要求她一同回去,她肯定别扭着不情愿。但他体贴地照顾她心情,她反倒愿意忍受这一路奔波了。
晋王唇角轻扬:“纤纤……”
“吃饭,吃饭,我要吃那个。”沈纤纤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晋王摇一摇头,眼底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正月十七,皇帝的圣旨到了,催促晋王返京。
提前两天得到消息的晋王并不意外,领了圣旨后,要带王妃与侍从一起回去。
刘云思前想后,对沈纤纤道:“算了,我也回京城去吧。我这一趟镖,也不知送成了没有。”
“肯定送成了,还有来有回呢。”沈纤纤轻笑,“咱们不是说好的,途中衣食住行,皆有雇主出钱么?你只管找他要就是。”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晋王的方向。
刘云深以为然,双掌轻击:“有道理,又省一笔钱。”
沈纤纤被他给逗笑了:“这么惦记,那我给你银钱,你还不要。”
“这能一样?你都能算是我妹妹了。”刘云振振有词。
他肯定是不能把晋王殿下当妹夫的。
他一溜烟去找晋王。
听闻晋王要返京的消息,栖霞郡主忍不住叹息:“这才多久,就要回去了?我刚觉得没那么疏远了。”
昌平侯倒还淡然:“如果实在放心不下,那咱们也可以回京。”
栖霞郡主点一点头,随即又面露迟疑之色:“若是她不肯跟咱们同行呢?”
昌平侯略一思忖:“那咱们就稍微推迟几天?反正都是熟路。那京城,他们回得,咱们也回得。”
“也对,那咱们就推迟几天,挑个好日子。”
看着妻子,昌平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现在倒不奢求一定要和庭萱多亲近。知道她还活着,过得也好,双方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临行前,沈纤纤同昌平侯夫妇告别,甚是客气:“多谢两位的照顾。”
栖霞郡主眼圈红通通的:“萱儿,路上一定要小心。这些东西你带着好不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一向高傲的人此刻眼泪盈盈欲坠。
沈纤纤不好多说什么,伸手接过小匣子,道一声谢。
犹豫了一下,她摸出帕子,递向栖霞郡主:“擦一下吧。”
栖霞郡主一怔:“哎,我就是风太大,迷了眼睛。”
沈纤纤心情复杂,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多多保重。”
那厢,昌平侯则对晋王说道:“王爷身份尊贵,可我傅家的女儿也不是无人可依。你若欺她,我拼着这把老骨头,也不会饶过你。”
他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字说的低沉有力。
不远处的沈纤纤隐隐听到一两个字,并不真切。
再看一眼紧紧握着帕子的栖霞郡主,她心里忽然就有些发胀。
晋王只是一笑:“这一点侯爷不必担心。我的妻子,我自会爱护。”
昌平侯夫妇骑马为他们送行,直到一行人出了城,再也看不见,夫妻俩才动身回去。
从宛城回京,这一路,最熟悉的莫过于刘云了。他能精准地说出该何时动身、何时投宿,分毫不差。
按照他的建议,一行人果真在天黑之前找到了合适的客栈。
晋王将王妃抱下马车,携着她的手走进客栈。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刘云得意洋洋。
“唔……”晋王打量着客栈,“还行。”
“也不看看我是谁。”刘云甚是得意,还冲沈纤纤眨一眨眼。
晋王身形微移,不动声色挡住了刘云的视线:“好好说话,别挤眉弄眼。”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