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还在下,噼噼啪啪打着老树的叶子上,滑落在院坝里,客厅里的灯闪了闪,光亮由紧闭的窗户斜出,投射在外面。
陆念之解释了几句,有关秦昭骂的那些话,还有当年老巷子里的过往,但没有把陈年旧事都拖出来说一遍,尤其是那些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的阴差阳错。
没那个必要,说了反而让对方更不好受。
从当年到现在,秦昭一直都以为这段长达八年的感情是陆念之让给自己的,所以才会那么忌惮,耍各种小心思。
但实际上,陆念之的所有抉择都是跟着姜云来的,与之无关。
她愿意放开,是因为姜云对秦昭的那些反应。
十来岁时的感情都纯粹,即使嘴里不说,脸上和行动上也全都表现出来了。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秦昭和姜云的开始是一个谎言导致的,还跟陆念之有所牵扯。
秦昭抢了先,也撒了谎,连同陆念之解释都没说过实话,等后来被发现,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她在江园遇到姜云的确是一场意外,可接下来的一切却不是。
姜云认错了人,以为秦昭就是冬日夜里撞到的吉他少女。
她还记得那个温暖的怀抱,即使曾被一把推开。
当时的秦昭与曾经的陆念之打扮很像,个子高挑,一身黑色长衣长裤,鸦青色卫衣,卫衣帽子是戴着的,背后也有一把吉他。
且那把吉他还是陆念之的东西。
那一阵子陆念之不在C城,吉他放在了江洲旭的地方,秦昭是去帮忙代取的。
姜云问她俩以前是不是也在这儿见过,秦昭没解释,默认了。
缘分就此结下,才有了之后的事。
八年前秦昭和陆念之交情深厚,知道陆念之在安和巷的经历,虽没听过姜云的名字,但有意与姜云接触后,也多少猜到了些。
因而当别人问起时,她心虚地谎称是在学校遇见的,跟陆念之解释那会儿,还佯作不知情。
所有人都信了秦昭的话,包括陆念之。
直至一次朋友聚会上,中途秦昭出去了一趟,有人起哄地问姜云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姜云如实说了。
虽然第一次碰见时对方的态度比较冷淡,可姜云回忆道:“感觉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没有这个印象,可能就不会有后面的交际。
能在一个地方撞见,一次是缘分,两次就是天定,头一回就对另一方产生了这种想法,绝对是万里挑一。
这段话在朋友圈子里传开了,也传到了陆念之那儿,可是那时姜云和秦昭已经在一起四年之久,感情很稳定。
如若当年早些知道,结果肯定不一样,但事情已成定局,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秦昭对此不解释,当做无事发生。
不过终归到底,这些都过去了,再翻出来算旧账也没意思,所以生日聚会的那天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有些话不好全部抖落出来,摊开了说只会让姜云更难堪,引起的非议也会更多。
再有,陆念之不会跟秦昭对峙,到最后都只有那两句话。
而今站在老房子里,陆念之不提及那些事,但也都把误会讲清楚了。
姜云良久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将杯子搁茶几上,才说:“你们租的地方,是祁叔的房子,他很早就搬走了,去了新区那边。”
陆念之听着。
“小卖部的老板是邹婶的亲戚,许二爷,搬走以后就没再回来过。那只三花猫……”姜云继续说,停顿了一下,“叫初七,太老了,两年前就没了。本来它是许二爷送给我的,但是我养不了,就给邹婶了。”
陆念之过去坐下,嗯声。
时光荏苒,很多东西都没了,只有这条深长的老巷子和几个人还在。
姜云用余光瞥了下外面,头顶的灯有点刺眼,她垂了垂眼,不往旁边看。
两个人都比较沉默,寡言少语。
那天姜云离开后,别墅里的闹剧很快就在朋友圈子里传开,一时沦为所有人的谈资。大家不敢当着陆念之和秦昭的面聊,可私下里都在八卦,姜云先分手又和陆念之在一起,秦昭出轨许知意,许知意又是窦宁城的联姻对象……
一个比一个让人大跌眼镜,比连续剧还精彩。
被八卦倒是其次,事情传到S市那边,秦家和许家都翻天了,陆、窦两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看戏的局外人幸灾乐祸,恨不得还能上演更精彩的桥段,反正凑热闹不嫌事大。
许知意沦为了最大的笑柄,许家上上下下都快气疯了,哪能料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简直猝不及防,想把消息压下去都不行,悠悠众口堵都堵不住。
而窦家虽是受害的一方,但也没少被耻笑,窦老爷子气得要命,一张老脸都快丢没了,不管会受多大的损失,当即就无比坚决地中断了和许家的所有合作,并放话这事没完,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许家的人连夜登门道歉,结果直接被赶了出来。
至于秦家那边,秦家父母昨天就赶到C城来了,事情会怎么解决还未知。
陆家暂时还没动静。陆爷爷早些年就不管陆念之了,现在整出一大堆麻烦,他反正一点都不急,先是打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骂舒服了,再全都撂给陆念之自个儿解决。
姜云已不在那个交际圈子里,完全不知道那些事,其他人不会特意告诉她,陆念之来了也不说。不过她自己能猜到,事情闹得这么大不会轻易收场,只是还没波及到她罢了。
那天的事往小了看是私人矛盾,往大了看却是各种各样的利益牵扯,早就超过可控范围。陆念之不想把麻烦带过来,这两天一直在着手处理,秦家那边私底下还联系过她,要她改改口,帮个小忙。
现今压消息已经不管用,不论谁对谁错,真真假假,最重要的是如何妥善处理。
但要改变发生过的一切,保住颜面,把几家都干干净净地摘出去,必定会有一个牺牲品。至于牺牲谁,这是个不用犹豫的问题,再简单不过。
陆念之瞧着姜云,有许多话想讲,可最终都没说出口,只抬手摸摸姜云的脸,钳住姜云的下巴转向自己这边,全然不隐瞒地说:“秦茂远他们来这边了,昨天找过我,谈到了你。”
姜云抬抬眼,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不用解释都懂。秦茂远夫妻俩会来C城,这在意料之中,亦符合那帮人一贯的行事风格。
“这两天应该会找你。”陆念之轻声提醒。
姜云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点都不吃惊,都习惯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
声音很轻,没劲儿。
扫兴的话就这一点,陆念之不再说。
那天晚上的事始终是一个疙瘩,太出乎意料,秦昭的出现实在突然,要是这人早些回C城,陆念之肯定不会让姜云过去,也多半不会请那些人来聚会。
姜云走后不久秦昭就离开了,这人还不解气,怒火未消,怨恨地望着陆念之。不过近两天秦昭一直没动静,也没出现过,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陆念之避开这些话不谈,转而柔声说:“姑父今天给我打电话,问起你了。”
邓老师是个老好人,听说了那晚的所有的经过,但不会对姜云有太大的偏见,他很开明,不信别人的风言风语,甚至关切地问了两句。
姜云其实不太想说话,她这两天都很累,可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就僵愣了一下,嘴唇阖动,半晌才问:“说了什么?”
“问你好不好,过得怎么样。”陆念之说,抓住了她的手,“陆时星昨天还在念,打算最近要把之前讲过的那顿饭请了,但是没想好要去哪里吃。”
并不是每个人都盯着那些破事不放,也有不关心八卦和传闻的人,这些人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姜云不出声,垂了垂眼。
陆念之抓紧了她的手,很是用力,姜云想抽开,却被这人扣住了手指。陆念之靠过来一些,几乎是抵在她面前,都快与她脸挨脸。
姜云下意识往后仰了点,直起腰背。
对方却趁机把她拢进怀里,手放在她腰后的地方掌着。
姜云来不及反应,一下子就被抱住。
她想把人推开,可还没抬起手,陆念之就伏在她耳边说:“我昨天一直在想,该怎么过来见你。”
姜云僵住,手上没有任何动作。
“哪个时候来,该说些什么,怎么解释……”陆念之动了下,改为环住她的腰肢。
姜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这人的声音放得很轻,字字清晰,语调极缓,明明没有半点起伏,可就是听得她心头有点涩胀。
把脸挨到她鬓角,陆念之又说:“还有,你会不会怪我。”
由于种种缘由,这人没有站出来,姜云从头到尾都是最难堪的那个,到现在都还有关于她的各种难听的话。在某些人眼里,姜云就是不入流的那个,当晚麻雀落下枝头,他们喜闻乐见。
没人出来维护她,这才是最难过的地方。
当然,理智而言,其他人不站出来添乱才是最好的。姜云一怔,指节微微曲缩。
一室安静。
外头起了大风,吹得呼呜响,雨势愈发大了,今晚怕是不会停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户上,声音不绝于耳。
她迟疑了一瞬,还是抬手抱住这人细瘦的腰。
有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夹杂着冷意拂过。
姜云唤了下她的名字,嗓音轻得快要被雨声盖过。
对方嗯了一声。
“不会怪你……”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