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夏天过得特别快,院墙上的藤萝花葳蕤盛放,再渐渐凋谢枯萎,老树上的叶子掉了一轮,连小卖部的冰柜里的汽水品种都越来越少。
唯一不变的是巷道中抱着书慢行的那个人。
四人乐队最终入选了音乐节,陆念之每天都和周允淮他们在楼房里练习,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成了一种习惯。
年少时的感情总是过分矜持,自己也辨别不清,困于一隅就出不来了。
姜云知道乐队的存在,听邻居说过那里是被几个年轻人租去当练习场地,但她没跟他们碰过面,更无从知晓陆念之。
放了一个短暂的暑假后,学校那边又开始补课,她进入了高三,接下来的日子天天都有晚自习,就更少听到不远处空房子里的弹奏声了。
陆念之一直是最晚离开的那个,时常等了很久才走。
在安和巷的最后一天,三花猫跑进了楼房里,到阳台上蹲着不走,还谨慎地靠近陆念之,歪着脑袋打量。陆念之伸手摸了摸它的背,它没反抗,尾巴一甩一甩。
那晚姜云去了朋友家,没有回来。
陆念之一个人背着吉他离去,直到最后都未能见到她。巷道里的夜风热乎乎的,吹得老树的叶子不时掉落,东侧的小卖部关门了,冰柜被收回了店里。
房子退了租,乐队再也没有回去过。
因为那一首歌更适合低柔的声线来唱,陆念之和江洲旭换了位子,自此后她就成了主唱。
音乐节如期而至,乐队的演出十分顺利,夏天在一首歌中远去。
到此为止,所有事情都是朦胧而美好的,但后来的一切都如同那只盘旋而下的纸飞机一样,全部都差了一段距离,都是遗憾。
C城的秋天来得慢去得快,之后是阴冷的冬天,再是万物复苏的时节。陆念之留在了这个城市,在C大读书,很多次她碰巧路过安和巷附近,但没有进去踏足过一次。
这一年政府出了不少新政策,巷子外的那条小吃街被整顿,搬迁去了别的地方,安和巷的热闹嘈杂逐渐归于平静。
陆念之不会刻意去做什么,不曾付诸行动,她专心搞乐队,和周允淮他们上台演出过数回,在当地的圈子里还小有名气。
陆家老爷子隔着千里远打电话,骂她不务正业,在C城就是混日子去的。
她去过C城一中,在邓老师的办公室里待了半天。
六月将近,高三的老师们都变得紧张,闲暇时在办公室讨论哪个班哪些学生有考名校的可能。
有个女老师提到了姜云。
“去不了前面那几个,但C大、Z大应该可以。”
当天陆念之在一中见到了姜云,在教学楼那边。
姜云和何妤她们在一起,一群女孩子打堆笑闹,从她旁边走过。姜云被何妤挽着胳膊,正在聊着什么,路过她面前时正好转过了头,应该没有看见她。
不过就算发现了,姜云也跟她不熟。
而就是这个时候,远在S市的秦昭联系了陆念之。
秦昭想出国读书,秦家的人不让,打算让她先在国内读两年,中途再出去也不迟。秦昭同意了,但前提是她得自己选学校,家里不能插手。
陆念之给这人推荐了C大。
正是这个无心的举动,才有了后来的阴差阳错。
谁都没有料到陆家老爷子会在这段日子里出事,病来如山倒,差点就没了。
陆念之两地往返跑了好几次,中间回C大考试,之后就守在S市,直到老爷子痊愈。
等再回到C城时,已经是九月份开学季。
那会儿秦昭早已抢了先,认识了姜云,还把人带到一众朋友面前。
姜云对陆念之没有印象了,完全不记得。
秦昭熟络地拉了下姜云的手,在中间介绍:“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陆念之。”
姜云跟陆念之打招呼,柔柔莞尔。
陆念之的态度不冷不热。
一群人一起吃了顿饭,期间秦昭出去了,有人不分场合地开玩笑,调侃姜云:“阿昭喜欢女孩子,你知道不?”
姜云有些无措,耳朵腾地就红了。
一桌子的人都在笑,只有陆念之漠然着脸。
秦昭是个很主动的人,一边主动追求姜云,一边主动给陆念之解释。
“周哥昨天来找我了,跟我说了那些事。遇到她之前我都不知道,对不起。”
——乐队的人在半年前就知道了姜云的存在,清楚陆念之的心思,还有那个歌名的含义。
周允淮是个暴脾气,他找了秦昭。
那阵子陆念之和秦昭的关系很僵,连来往都差点断了。
秦昭和姜云的联系没断,没受任何影响,两人一起上下课,越来越好。
有一天,陆念之在三教外面碰到了姜云。
她问:“没上课?”
姜云嗯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等人。”
陆念之知道她在等谁,也没继续问,结束对话,走了。
一次聚会上,有朋友八卦地问秦昭,她跟姜云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陆念之当时在场。
秦昭说,是在学校大门口,姜云是志愿者,负责接应同级新生。
这跟八年后姜云的回答不一样,可是八年前的陆念之并不清楚,否则她就不会做出那样的回答。
秦昭又来找了一次,要缓和这段友情,一见面就直接问:“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陆念之久久不语,最终淡漠地说:“不是。”
过后的事就那样了。
十八岁的心动就像是巷子院墙的藤萝花,盛放时灼烈生长,凋败后被夏风一吹就落了。
而乐队也在两年后解散,四个人都选择了各自的生活。
陆念之留在了C城。
不是为谁,只是不想回S市。
老爷子气得要命,告诉她要是执意不走,以后就别踏进陆家的大门。
陆念之在这时候直接出柜,老爷子半夜三更打电话来骂,怄气到拍桌子,但也仅止于此了,就那么大回事儿。
她还是能进陆家的门,没什么大不了。
再之后的那一年夏天,陆念之凑巧开车路过安和巷东侧。
小卖部还在,老板还是之前那个。
她下车买汽水,打开冰柜却没看到玻璃瓶装的那种。
老板不在意地说:“现在没多少人喝那个啦,不好卖,早就不进货了。”
她只好随便拿了一瓶矿泉水。
结账时,老板在柜台后面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突然问:“我感觉你有些眼熟,以前是不是住这儿的?”
陆念之如实告知,说几年前在巷子里租过房子,搞乐队。
老板竟然还记得。临走前,他感慨:“你们来的那时候,小吃街还在,我这里每天的生意都好着哩,现在就不行了,守一天都买不了几个钱。下个月我就要搬去新区那边,小卖部也不会开了,还怪舍不得的……”
陆念之没有接话,结完账开车离去。
小卖部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接下来的几年,陆念之的生活就如同这一天,离安和巷愈发远了。
在C城蓬勃发展的时期,潮牌工作室也越开越大,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溜烟儿就匆匆而去。
人生没有那么多深情的戏码,过了就是过了,有些过往可以记下,但也应该放开。
陆念之在那几年里过得很肆意,把重心都放在工作上,天南海北都走了一遭。
她尝试着接受新感情,但不久又发现并不合适,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明因离开C城时对她说:“别把自己困住了。”
她回道:“没有。”
明因不信。
然而确实没有。
陆念之这人理智,分得清现实,活在当下。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在休息间的那天,她才会把姜云留下。
秦昭和许知意的端倪其实早就有的,但在此之前也的确是过去式了,那些年里秦昭再怎么拎不清,可对姜云的感情不作假,亦不曾真正过界。
成年人的爱情多少都会有瑕疵,秦昭把握住了那个度,旁边人都不会深想。
直至许知意从秦昭房里出来的那一次。
所以当姜云不再出现在这个圈子里,陆念之就猜到了原因。
休息间里的荒唐,是一瞬间的迸发。
就像当年无意中的一瞥,她在阳台上瞧见了巷子里走着的少女,再也移不开目光。
她俩抵在一起,难以分舍,比当时的气温还要灼烫。
结束后,陆念之把人抱住,凑上去轻轻吮咬姜云的湿润的唇。
姜云承接下了这样的亲密。
陆念之轻缓地唤了声。
“姜云……”
姜云想要回应,却被吞噬了所有将要出口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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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她年少时的欢喜,是深埋于底的悸动,是空寂巷道里的人间烟火,也是怦然乍现的无边欲.念。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