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知淮怔了怔,终于搞明白她兜了这么大一圈的意图。
心底长年累月积起来的寒冰,仿佛在这一瞬间,都被她明亮的笑容一寸寸融化掉了。
方缇捧着男人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宴先生,不管你是健康的,还是生病了,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还有啊,你都不知道你本身有多优秀,外面想嫁给你的女孩排起队来,能把景都绕一圈呢!所以,你不要自我怀疑了,好不好?”
宴知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把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上,努力地汲取她身上的力量。
似乎有她在身边,那些狰狞的过去,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
顾沉查完病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没多久,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
方缇推门进去,打招呼:“顾医生。”
顾沉看着笑吟吟地走进来的女孩,噎了一下,“三嫂,叫顾医生真的太生疏了。”
“你三哥介意,我不想做他不高兴的事。”
顾沉:“……”
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可以不用管他这只单身狗的死
活的。
他手里拿着签字笔在转着,等方缇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直接开口:“三嫂过来找我,是想问三哥的事?”
方缇点头,直接承认:“我想知道,关于宴先生的过去。”
顾沉扬了扬眉,“三嫂之前不是说想等三哥亲口跟你说?”
“我改变主意了。”
方缇摇头,眸光黯了黯,“看过他被困在梦魇中痛苦的样子,我不想让他再重新提起那些令他恐惧的事情,这样对他太残忍了。只是我想要知道,只有了解了,下一次,我才能知道该怎么帮他。”
顾沉笑了笑,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三嫂,谢谢你。”
方缇一愣,“谢我什么?”
“谢谢你对待三哥的真心,还有关心。”
方缇觉得有点莫名,“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心爱的人,我关心他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干嘛要谢我?”
顾沉:“……”
这对夫妻,真是越来越会气人了。
他把签字笔按回桌面,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三嫂,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择学医吗?”
“不知道。”方缇摇了摇头,“不过我记得你微信的昵称是‘当初为啥想不开从医’,
所以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不是,那个昵称是平时累成狗的时候,忍不住改的,只是一种心情的吐槽。其实,我从未后悔过选择这一行。”
顾沉起身,用一次性杯为方缇倒了一杯水,缓缓地说道:“我第一次见三哥,是在他五岁的时候,那一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宴家和顾家是邻居,有一次我贪玩爬上栅栏,发现在隔壁院子的墙角里蹲着一个小男孩,他手里拿着一盒牛奶,在一口一口地喝着。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妈早上逼我喝的纯牛奶,我因为不喜欢,只喝了两口就偷偷丢到隔壁的院子里了。”
方缇怔住。
“很惊讶吧?”
顾沉笑了一下,只是眼中并没有什么笑意,“我也很惊讶。宴家在景都那么强盛,谁能想到,宴家的孩子竟然会捡别人丢弃的牛奶喝?你是没看见三哥当时的模样,明明比我还大一岁,看上去却又瘦又小,像只病弱的猫儿一样,两条小胳膊只有皮包骨,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而且他还很怕看到陌生人,一见到趴在栅栏上面的我,就立刻吓得跑了,连掉在地上的牛奶都顾不上。”
方缇只觉得心脏狠狠一揪。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可从未想过小时候的宴知淮会是这个样子的!
哪怕她在福利院的时候,都没有要捡别人喝过的牛奶喝。
她现在有点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抗拒跟她提过去的事了。
“自那次以后,我常常往隔壁扔自己的零食,然后偷偷躲起来观察。有时候三哥会出来把零食捡起来带走,有时候好几天都不见人影,似乎被关了起来。不过他每次见到我还是会很害怕,话都没有跟我说过半句。”
“后来,三哥被黎家,也就是他外公家接走了。再次见面,已经是八年以后了。他被黎家养得不错,不再是一开始瘦弱不堪的模样,脸上长肉了,个子也长了,也愿意跟人交流了,穿着白色的小西装,看上去像个教养不错的翩翩少年。可是随着我们之间的来往变多,我逐渐发现,他只是表面好了,心里其实还是病着的。哪怕他不再缺吃的东西,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藏食,习惯性地躲在被窝里吃东西,更是对一切黑暗的密闭空间充满了恐惧……”
“再后来,黎家发生剧变,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这其
中就包括了三哥的母亲。这也导致了三哥病情加重,他变得躁动、失控、易怒,每日都歇斯底里的,宴老爷子为他找了几次心理医生都没有效果后,许是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就直接把他送到国外去了。”
说到这里,顾沉嘲弄地笑了笑,“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一个病得很重的孩子,就这么被丢到无亲无故的国外,我至今都无法理解宴老爷子当年的行为。也许是三哥生病的样子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吧,当年高考填写志愿的时候,我不自觉地选了学医。”
“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至于三哥小时候具体都经历了些什么,除非他自己亲口说出来,不然没人能知道。”
说着,顾沉掀起眼帘,目光沉沉地望着对面的女孩,“虽然我知道三嫂你是三哥的妻子,由我来说感谢确实不合适。但我还是想谢谢你,谢谢你爱上三哥,并让他爱上你。他之前过得真的很不幸,但是遇上三嫂你,也许就是他这一生幸运的开始。”
方缇垂着眸,没有说话。
此刻,她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块大大的石头,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