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亲的生日,蓝婼很担心母亲的情绪,从一大早就时时关注着她。
蓝绮月早就发现了她的目光,正在煮汤的手一顿,回头无奈地看着她,“放心吧,我没事,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缓过来了。”
“真的吗?”
“嗯。”
蓝绮月重新转过头去,用汤勺搅拌着锅里的汤,“我已经想通了,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一味地沉溺在过去,只会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比如你。婼婼,对不起啊,这么多年来妈妈忽略了你不少,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蓝婼连连摇头,眼眶微热,“不是的,妈妈您很好,对我也一直很好。”
她走过去,从后背抱住母亲瘦削的身子,“妈,您能够想通,我真的很高兴。”
蓝绮月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勾起唇角,“妈妈以后会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日子的,毕竟我们婼婼也长大了,迟早要结婚生孩子。”
蓝婼脸颊一烫,“妈!我不嫁人,我这辈子只要跟你在一起!”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
蓝绮月嗔了她一眼,伸手揭开一旁的蒸锅。
浓郁的甜香味,随着锅盖的揭开,扑鼻而来。
蓝婼看着蒸笼上的蒸马蹄糕,每年到了父亲生日的这天,母亲都会蒸上一笼的马蹄糕。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爸是很喜欢吃马蹄糕吗?”
“嗯,很喜欢吃。他那个人平时不争不抢,有什么好吃的都会让着我,唯独这马蹄糕不肯多让我多吃半块,一定要分得平平均均的才行,那护食的样子真的特别好玩。我见他这么爱吃,索性每到他生日这天,都会给他蒸上一笼,让他吃个过瘾。”
蓝绮月忆起往事,嘴角噙着一抹幸福的笑容,“其实细究起来,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
蓝婼一愣,“今天不是爸爸的
生日吗?”
蓝绮月摇了摇头,“其实是我们相遇的第一天。当时他出了重大的车祸,被我路过救了。人虽然救回来了,却失去了记忆,将过去全忘记了,包括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生日是哪一天。后来我们在一起了,索性就将我们相遇的日子定为他的生日了,这其实也是另一种重生,不是吗?”
蓝婼没想到父母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
只可惜她当时还太小,现在对父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她想起一件事,“这也是父亲为什么跟您姓的原因吗?”
她的父亲叫蓝重衍,原本她以为父母同姓是巧合,现在看来,是另有他因。
蓝绮月颔了颔首,“是这样的。”
她看了眼已经蒸熟的马蹄糕,“婼婼,拿个盘子过来,把马蹄糕盛起来,我们可以吃早餐了。”
“好咧。”
蓝婼拿来一个盘子,蓝绮月接过去,开始往里头夹马蹄糕。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谁啊,这一大早的。”蓝婼心里纳闷着,但还是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拉开门,在看到门外站着两名警察后,愣住了,“你们是……”
“你好,请问是蓝重衍的家属吗?我们已经找到他的遗体,麻烦跟我们过去确认一下。”
蓝婼脸色一白。
“砰——”
厨房陡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
蓝绮月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你……你们找到他了?”
警察点了点头,“他的尸体现在已经运到殡仪馆,法医正在进行尸检。”
蓝绮月嘴唇抖着,突然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妈!”
……
因为蓝绮月突然晕倒,被紧急送到医院,最终是蓝婼一个人去了殡仪馆。
其实也没什么好确认的,毕竟将近二十年过去了,只剩下一堆骨架,肉眼根本没法辨认出来。
但是他身上的那套衣服,蓝婼却是隐隐觉得有些眼熟的,在记忆中像是见父亲这么穿过。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要做DNA检验。
坐在外面椅子上等待结果的时候,蓝婼整个人就像是被关在冰窖里一般,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虽然父亲消失这么多年,她早就隐隐猜到了结果,但真当这一天到来时,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父亲……就这么死了?
甚至没有一句遗言留下,就这么突然地在她和母亲的世界里消失,直至将近二十年才再次出现。
可出现的时候,只剩下一堆白骨。
她红着眼睛,放在腿上的两只手慢慢地收紧。
因为走了加快程序,几个小时后,检验结果出来了。
死者的确是蓝重衍。
蓝婼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哽咽着问警察:“凶手是谁?凶手找到了吗?”
警察颔首,“凶手和帮凶已经被警方抓捕了,多亏了郁绛小姐提供的线索,警方才能顺利找到你父亲。”
蓝婼的哭声一顿,抬起头来,“你刚刚说谁?郁绛?”
“是的。”警察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你还不知道吗?死者原来的名字叫郁一泽,他还是郁绛小姐的亲生父亲。说起来,你们两人还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呢。”
蓝婼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
顾沉发现,郁绛进入了一种自我封闭的状态。
躺在病床上,除了说出郁一泽被藏尸的位置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劝,她都没有再搭理过他半句。
而且还不吃不喝,形同木偶一般。
顾沉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实在担心,想了想站起来,“绛绛,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有什么需要的话,只管跟护工说。”
郁绛直直地望着天
花板,眼睛都没有动一下。
这完全在顾沉的意料之中,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就起身走了出去。
他径直去了停车场,一路开车来到她的小区。
站在郁绛的家门口,顾沉按了一下门铃。
“谁啊?”
里面传来保姆阿姨的声音,许是从监控中看到是他,很快就过来把门打开了。
保姆阿姨脸上还保持着意外,“先……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我是来找小爱爱的,她呢?”
话刚说完,里面就传来“哒哒哒”的小跑声,几秒后,从玄关后门探出了一颗好奇的小脑袋。
“爸爸!”看到是他,小家伙眼睛一亮,颠颠地跑了过来。
顾沉蹲下来接住了她,把她抱了起来。
“绛绛现在在医院,我要带小爱爱过去陪她,您也一起去吗?”顾沉问保姆阿姨。
保姆阿姨一听,急忙问道:“医院?郁小姐怎么了?”
“发生了一些意外,几句话说不清楚。”
“我跟您一起去!我要去看看郁小姐!”
“行,那您一起吧。”顾沉没有阻拦,紧接着往里面望了一眼,“可可一个人在家没事吗?”
“啊?”保姆阿姨一脸懵,“可可是谁?”
顾沉怔了怔,正要细说,小爱爱已经不耐烦地催促:“爸爸,小爱爱要看妈妈~”
顾沉成功被她转移了注意力,“行行,爸爸这就带你去看妈妈。”
只是在保姆阿姨关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
医院。
郁绛躺在床上,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转头,就看到可可抱着腿坐在沙发上。
“可可,你怎么来了?”她的嗓子像是被风沙磨砺过一般,沙哑无比。
可可下巴枕在膝盖上,看着她,“姐姐,难过。”
郁绛眼眶陡然一热。
她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一抹
笑,但泪水先一步从眼角滑落下来。
她垂下眼眸,“爸爸是被我害死的,要不是为了我,他也不会死……他让我记住他很爱我,可是我却把他给忘记了,让他在冷冰冰的地下躺了那么久。”
“可可,像我这种坏孩子,是会得报应的,对不对?”
可可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漂亮的小脸上带着一种难言的难过。
这种时候,郁绛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她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
所以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你说,爸爸在天之灵,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我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救了我?他是不是会想,要知道她这么没良心,当初就该让她被孟勤一斧子劈死好了?”
“也是,像我这种被诅咒过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幸福。也许,我就应该死在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这样,爸爸也就不会死了。反正也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我死了不会有人感到难过。可是爸爸已经有了新的妻子和女儿,他死了,她们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可可,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可可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转头望了一眼窗外面,隔着一扇玻璃窗,外面的天空很蓝,云朵很白,阳光很暖和,高楼耸立,还有鸟儿偶尔成群结队飞过。
可是,外面的繁华与热闹,却好像与她们都没有关系。
她们从小都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孩子。
带着一身的伤痛与罪孽,最怕的就是太阳的照射。
她们这样的人,也许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的。
“妈妈!”
一声清脆的呼声从外门传来,就像是一缕阳光,强制性地撕开了黑暗的一角,硬生生地照耀进来。
郁绛只来得及擦掉脸上的泪水,顾沉就已经抱着小家伙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