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魁！”范岚冲到桌子底下,啪啪啪拍着陶魁的脸。
陶魁躺得笔直，仿佛一根棍子,他的呼吸绵长稳定，脸色红润，貌似没有生命危险——除了，他头顶的气非常微弱。
计隗把陶魁拖了出来，容沐手掌绽放神光，轻轻拂过他的身体。
“如何？”范岚问。
“他魂体受损，”容沐起身扫了一圈,眸光一闪,伸手就去取三檀香炉。
突然,一圈火浪从天而降罩住了三檀香炉,容沐瞬移后退,离泽飞跃而起,喷出一股狐火。两道火光凌空交击，不过瞬间，离泽的狐火就将对面的火光吞噬了。
火光湮灭,梨花木桌上,多出了一只老狐狸。
它通体毛发银白，两道长长的眉毛在火星热浪中飞舞，瞳孔浑浊金黄。
“飞秦长老？！”九贺惊呼。
范岚：飞秦？不就是之前保守派的那个老头，怎么——
“你为何现了原型？”九贺又问。
飞秦似乎根本听不到九贺的声音，确切的说，他似乎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只是固执地守着那个三檀香炉。
炉里的三檀香只剩不到三厘米的香身，萦绕的香烟里，隐隐约约飘荡着澄明色的光——是魂体的光。
范岚：“容沐！”
“陶魁的一部分魂体就在香炉里,”容沐说，“阿隗——”
“我来！”离泽扑了上去，他的皮毛在空中绽出耀眼的火光，仿佛一颗火焰炮弹，直直射向了飞秦。
飞秦张嘴嘶吼，身体放大数倍，脚下的桌子裂开了，他变成了一只庞然大物，甩着口水咬向离泽。离泽现在的身体和他比起来，简直就像一只玩偶，却是灵活无比，踩着飞秦吐出的狐火一路蹿身而上，眼看就要杀到飞秦的眼睛，岂料就在此时，飞秦口中窜出一股浓郁的黑气，合着狐火卷向了四周。
离泽退了回来，毛茸茸的脸上惊愕万分。
“他成了妖魇？”九贺骂了一句，“草他大爷的，他到底在搞什么狗屁玩意儿？！”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范岚觉得现在这个骂脏话的九贺居然没那么讨厌了。
“他说飞秦是啥？腰眼？”范岚问。
“妖魇，妖族魇化，”计隗唤出融刀，“
离泽，还有那边的狐狸，一起上。”
计隗和离泽飞身冲了上去，九贺黑着脸一跃而起，他手中多出了一柄奇怪的铁骨扇，看起来很像装逼的武器。
“小心香炉，里面有陶魁的魂体！”范岚大喊。
容沐蹲在地上，指尖发出莹莹的神光，点在陶魁额头。
“快一点，否则他的魂体就救不回来了。”
“轰！轰轰轰！”
空中几股火焰冲击爆炸，计隗的融刀，离泽的狐火，还有九贺的火扇分别插在了飞秦的胸口、额头，和眼睛上，飞秦发出凄厉的吼声，两只眼睛喷出浓郁的黑气，正好喷到了九贺的身上，九贺尖叫一声，直直坠了下来。离泽一跃而起，咬住九贺的腰带踩空落地。
飞秦的每根毛发都在散发黑气，浓郁粘稠的气体仿佛石油流淌下来，他的身体晃了几下，重重倒了下去，眼瞅着就要压到三檀香炉上。
“卧槽！”范岚想都来不及想，一猛子扑了上去。她似乎听到身后容沐的喊声，但她没听清，她仿佛一条鱼滑过地面，双手紧紧抱住了三檀香炉，炙热滚烫的气息呼啸而至，她抬头，看到流淌着黑气的狐狸头直直压了下来。
然后，她听到了计隗的声音。
“蠢死了！”
她被人抱住，狠狠摔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眼前一黑。
*
眼睛一闭一睁，范岚醒了。
眼前是一片宁静的夜空，深蓝色的苍穹仿佛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扣住整片大地，上面点缀着亮晶晶的星光。
身下一片冰凉，范岚听到了大海的波涛声。
什么鬼？！
范岚猛地坐起身，她居然坐在一片漆黑的海面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暗黑色海洋，波涛下深不见底，仿佛藏着千万年的深渊。
这个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难道她又做梦了？！
“喂，这是什么鬼地方？！”
身后冒出一个声音。
范岚转头，“啊啊啊啊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计隗脸黑得仿若锅底：“我怎么知道？！”
没错，这次范岚的梦境里，居然多出了一个计隗，而且，就冲这张臭脸和臭脾气，显然不是梦境中的幻觉，而是灶神大人本尊。
啥情况？！
范岚咚咚咚敲着额头，回忆着刚
才的情形。
难道是因为刚刚计隗救她的时候，被天眼的能量拉进了梦境？
卧槽，这神赋天眼到底有谱没谱啊？！
这样搞下去，她还能有**吗？
万一这梦里出现什么不可描述的景象、内容，或者人……
“木哥？”计隗又冒出一句。
范岚头皮一麻，顺着计隗目光看去。
只见一个人从海天交接的尽头慢慢走了过来，他穿着白色的长袍，衣袂在海风中烈烈飞舞，他的脸几乎和衣服一样白，黑色长发融入夜色，荡起蓝莹莹的清光
果然是容沐。
范岚：“咳，计隗，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梦到容沐的，这事儿吧，说起来真有点邪乎——”
计隗掌心冒出一团火红色的神光，拍在了范岚的脑门上。
范岚吓得抱头大叫，“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过！”
“不是你的梦，”计隗他指了指夜空，“我用神光敲击你的灵台，这里没有任何变化。”
范岚：“诶？”
计隗皱眉看着海中的容沐，“这里是一段记忆。”
“记忆？谁的？”范岚问，“我？还是你？总不能是容沐吧？”
计隗：“想想你还碰过什么。”
“……那个三檀香炉？香炉也有记忆？”
“或许，是谁将记忆封在了里面。”
“谁？”
“看看就知道了。”
容沐站在天海之间，苍白得仿若一抹安静的月光。他低着头，凝视着海面，似乎想透过海水看清海底什么东西。
范岚想起来了，她在梦境里见过类似的场景。
所以，那不是梦，也是记忆？
为什么？她怎么会——
她想起昊玉说的话。
【范岚的天眼因为某种原因和乾坤三才大阵融合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乾坤三才大阵是以容沐的大乘神光凝结的，四舍五入的话……
Emmmmm……
这事儿不能深入解析。
范岚拍了拍脸，继续观察眼前的“容沐”。
他静止在天地间，仿佛一根毫不动摇的天柱，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际线亮起了一道光——一颗星星从海平面升了起来，星光中，缓缓降下一个人，黑袍，长发，俊容，居然是容凌。
计隗明显有些紧张，他的呼吸变得很急促。
范岚的呼吸则停了。
她预感到，接下来可能会看到不太妙的场景。
容凌飞到容沐前方，他们面对面站在海面上，汹涌澎湃的海浪到了他们脚下，被驯服得仿佛两潭宁静的湖水。
夜空亮起一颗又一颗的星星，渐渐连成璀璨明亮的光网，是乾坤三才大阵的阵网衍射。
星光照在容沐脸上，他的眼睛深不见底。
“容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容沐的声音明明很轻，却能穿透层层涛声钻入范岚的耳朵——范岚打了个激灵——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容凌轻轻笑着，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只是这次，多了几分冷酷。
“容沐，三界的纯脉神族就只剩你和我了。”
容沐：“为什么制作净石？”
容凌：“你还记得女娲吗？她在的时候，这个三界是多么美好啊。”
“净石会截断三界轮回系统，损毁乾坤三才大阵。”
“纯脉神族本是三界最高贵的，可如今，却只能和这些杂碎活在一个空间，容沐，你不觉得恶心吗？”
“乾坤三才大阵损坏，三界妖族、神族都将湮灭，人族魂体无□□回，三界将被颠覆，重回混沌。”
“本就该如此，不是吗？”
“什……么？”
容凌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亲切，还有几分悲伤。
“纯脉神族的神光，是天地间最纯净的东西，能凝结最完美的阵法和护盾，所以，他们便利用了你，对么？”
容沐咬着牙关，腮帮子微微抖动。“女娲曾说过，保护三界是纯脉神族不可推卸的责任，自上古时代以来，一直如此。”
“女娲说的，便是对的吗？一直如此，便是对的吗？”
“是。”
容凌昂首大笑，他的笑声贯穿了漆黑的海洋，似乎有什么东西呼应着他的笑声，天空大地都在震动。
“我的傻弟弟啊，你真是太乖了。”容凌擦了擦眼泪，“你的神光凝成了大阵，你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上古神祇，而是堕落成了……什么东西来着？对了，是上神？听听，多么可笑，你变成了一个杂碎上神！”
“我只是谨遵女娲的命令。”
“你真的认为值得吗？”
容沐没说话，他抬起手臂，海浪和夜风在他掌心
凝结，形成了水光流转的沧剑。
“你的大阵能撑多久？”容凌仿佛根本没看到沧剑，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十万年？还是八万年？”
“族长错了，”容沐单手持剑，“他不应该只让你沉睡五万年，而是应该让你魂归大地。”
“你错了，他只是想让我成为第二个你，在这个什么破阵损坏的时候，再利用我的神光填补天地。女娲族，还真是崇拜自我牺牲，喜欢自我感动啊。”容凌张开手指，一张巨大黑色的水盾缓缓成型，反射着漫天的星光，“所以，我帮了他们，让这个破阵早点坏了，让三界重归混沌，这样才是最完美的。”
“你没机会的。”容沐沧剑一闪，仿佛一道惊电杀了过去，沧剑在墨色的天空中划过苍白的水光，仿佛一道深深的裂痕。
“轰！”
沧剑和水盾交击，卷起汹涌的海龙卷，大阵光网剧烈震动着，发出一种诡异的声音，仿佛在低低哭泣。
范岚心脏一阵一阵紧缩，她的眼睛火烧般的疼。
沧剑搅动天地，水盾掀起海啸，天空为之震撼，大地为之悲鸣。
天上传来隆隆的雷声，凌厉的闪电劈开黑色的海面，黑色祥云滚滚而来，数以万计的天兵压下阵来，亮出法器。
“容沐——换我们来。”范岚听到一个声音，是最前方的一个黑甲神族在大喊，他很消瘦，面容俊俏，五官和昊玉有七分相似。
“昊临，你们别过来。”容沐大吼，加紧了攻击，他的剑法有些乱了，攻击很凌厉，有效攻击越来越少。
容凌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表情甚至有些悲伤。
“容沐，看看你，你现在变成了什么东西，你已经和那些杂碎一模一样了。”
容沐刺出一剑，却被容凌握住了剑刃，啪一声，沧剑断了，化作莹莹的水光散落消失。
容凌的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他压出水盾撞在容沐胸口，容沐喷出一口血，整个人笔直擦过海平面。
“容沐！”昊临驾驶祥云险险接住容沐。无数天兵围上了容凌，法咒和法器的光仿佛焰火般激烈绽放，照亮了黑沉沉的夜空和海面。
范岚看到了杨戬、李靖、哪吒，甚至还有许多神话传说中的神族，他们的法器震撼着天
地，可是，在容凌的水盾面前，全都不堪一击。
无数的天兵神光泯灭，坠入了深海，魂归天地，一批又一批的神族消失了。
“怎么回事？！”哪吒大叫。
李靖：“是乾坤三才大阵！”
杨戬撤出战圈，他的额头亮起流云炫纹，化作一道金光穿透云海，照亮了夜空。
范岚看到了，乾坤三才大阵的光网在剧烈震动，无数细碎的芒光从网阵中跌落，和上次牛郎织女离婚时造成的损坏一模一样，甚至更严重，更彻底。
“看到了吧，你们这些所谓的神族离开这个大阵，什么都不是，你们离开我们纯脉神族，屁都不是。”容凌说着，他远远看了容沐一眼，高举双臂，“此时，就是三界重回混沌之时。”
深海中旋起乌黑的恐怖龙卷，仿佛无数根尖利刺扎向了天空，每一道水龙卷扫过，便有一片阵网消散，天兵们口喷鲜血，纷纷坠入黑海，海面蒙上了油脂般的厚厚明光，那是神族灭亡后即将消散的神光。
杨戬飞了出去，他的天眼灭了，哪吒的风火轮和火尖枪失去了火光，李靖用最后的力量甩出了宝塔法宝，却被水龙击得粉碎。
乾坤三才大阵毁了，神族没有了法力来源，不堪一击。
“不！”
突然，天地间传出一声厉喝，是容沐的声音。
范岚看到一朵黑色祥云载着容沐贴着海面疾行，他挣扎着想从云上爬起，可他的神光忽明忽暗，几乎湮灭，他直直望着天空，眸光碎裂。
在他的目光尽头，一道影子仿佛惊电一闪，飞上了夜空，他张开手臂，全身散发出耀眼的金光，那光芒是那么耀眼、那么纯粹、那么美丽，照亮了夜空和海洋，那是玉帝无与伦比的神光。
“玉帝陛下！”
仅存的神族泣声大哭。
【前天帝昊临，于三万年六千七百四十一年除夕，魂归天地。】
范岚耳边响起了容沐了的声音，她想起了容沐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平静又孤独，和眼前的容沐重合在了一起。
容沐跪在祥云上，他的眼睛倒映着昊临最后一抹神光被大阵吸收，阵网再次绽放耀眼的光芒，在他的眼瞳里如水流动，几乎溢出眼眶。
众神的神光恢复，法器再次绽放明
光，容沐周身浮起冰蓝色纯粹的光，他站起身，手中形成了第二柄沧剑。
容凌的脸白中带青，他嗤笑一声，掠空朝着容沐杀了过来。
接下来的场景就和范岚梦中的一样，四条巨龙合着沧剑的水光，撕裂了夜空，沧剑刺透了容凌的胸膛。
“容沐，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啊。”容凌笑着说。
容沐的手很稳，声音却沉得发抖。“这是女娲的希望。”
“女娲的希望难道就能永存三界吗？”
“是。”
海浪奔腾，大阵震动，天地间回荡着延绵不绝的悲鸣，容凌的神光和神体在沧剑的光芒里化作细碎的光斑，他的声音散落在天地间。
“你错了，容沐，唯有恨意才能永存……记住，我恨你……”
容沐立于汹涌澎湃的海浪上，他身后是神族泯灭的神光，他身前是广袤的天空，他高高扬起头，看着夜空上乌云散尽。一束温柔的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仿佛天空留下的一滴泪。
范岚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泪水不受控制涌出了眼眶。
她知道，这种心情是——心疼。
好疼、好疼啊。
身边有哽咽声，范岚转头，看到计隗飞速扭头，用手臂使劲儿抹着眼皮。
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消散，她看到了容沐的脸，瞪着一双大眼睛，紧张眨动着睫毛。
“容……”范岚刚说出半个字，一个人忽然扑到了容沐身上，好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他。
容沐被吓到了，他愣了足足十几秒，才拍了拍怀里的人。
“阿、阿隗，你你你你在干嘛？”
计隗松开他，扭头，“你从未说过！”
容沐：“啊？”
计隗冷着脸不说话了。
容沐看向范岚。
范岚看着容沐温柔的脸，眼泪稀里哗啦掉了下来，容沐顿时慌了，手足无措拉长袖子，想帮范岚擦眼泪，可似乎又下不去手，涨得脸皮通红。
“我们……看到了……一段……记忆……三万年前……上任玉帝昊临散尽魂光……我们看到你……”范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容沐愣住了，半晌，他轻轻笑了。
“无妨的，”他说，“那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计隗狠狠垂了他胸口一拳。
容沐的嘴角抽
了一下。
“咳，打扰你们三个打情骂俏了，能先干正事吗？”九贺一旁阴阳怪气地说。
范岚抹了把脸，转头，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陶魁。
他这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已经恢复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对了，容凌就是容沐的哥哥感谢在2020-07-2710:54:59~2020-07-2717:0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心、水璃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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