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再也没有联系过顾承泽。
顾承泽在上海只呆三天,期间每天都去宁修父母家中。
宁修父母与儿子通过气了,也不知道宁修怎么对父母描述顾承泽的,总之他们对顾承泽视若不见,哪怕顾承泽就守在大门口,也当没看见,一个眼神都不给。
顾承泽很少尝见被忽视的滋味,哪怕是被欺辱,那也是一种互动,没有此刻来得这样痛苦,像是钝刀子一片一片在身上刮肉似的。
会议开了三天,顾承泽要回去了。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守在宁家门口。宁父出来丢垃圾,顾承泽站在阴影里看他,喊:“伯父。”
宁父真当没听见,转身就往家里走,然后在即将关门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进来,卡住门缝。
铁门厚重,宁父关门的力气又大,顾承泽的手被夹得动作扭曲,已经有血渗出来了。
宁父到底是个读书人,学不会真正地伤害别人,于是松开了手。
顾承泽捂着手掌,半个身体都站在了门框上。
他的手掌正在流血,宁父看了一眼,说:“受伤了就去医院,别在这里卖惨。这里没有药。”
顾承泽面色如常,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疼痛似的,说:“我明天就要离开了,我只是想告诉您,宁宁的身体不好,他需要接受更好的治疗。如果你们能联系他,最好还是劝他去京市,我能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
说到宁修的病,宁父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走开。
顾承泽趁机说:“我们都是为了……囝囝好。”
说出“囝囝”这两个字的时候,顾承泽的声音抖了一下,他心里也触动了一下。
“宁宁”是一个很亲近的称呼,但这种称呼是有限制的——宁家内部总不可能这样取这样的昵称。
因此,顾承泽在叫“囝囝”的时候竟然有一种隐秘的、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宁修家人的亲密感。
谁知宁母从身后钻了出来,拿驱蚊拍拍了宁父一下。
宁母对顾承泽说:“囝囝是个成年人,他有资格决定自己的人生。你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实际上只是在控制他。很多家长都不用这一套了。更何况,你对囝囝来说什么都不是。”
顾承泽瞪大了眼睛,说:“什么都不是?!”
宁母说:“囝囝说,他的男朋友不是你,你只是他曾经的客户,对他纠缠不止。顾先生,我知道你有钱有势,但总有些事情是不能靠这个解决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地址的?这个问题也值得探究。”
宁母骤然间知道儿子患病,神情是有些忧虑的。但在那种忧虑之外,顾承泽却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排斥——
就算自己把那些事情捅到宁修父母这里,他们也始终站在宁修那边。
因为顾承泽是个欺负、纠缠宁修的外人。
这是家庭的力量吗?顾承泽忽然有些理解不了。
宁母说:“希望你不要再来我家。”
说着,宁母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顾承泽差点被隔绝在门外,他连忙说:“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们、你们搬过家吗?囝囝从小就住在这里吗?”
那棵树上的顾宁……是宁修写的吗?
顾承泽问得很急,但宁母隔绝他的心情更加急切。
咔嚓一声,门关上了。顾承泽停在门外,久久无声。
那个问题的答案对他很重要。
可为什么重要……他自己也不清楚。
.
因为工作原因,顾承泽又回到了京市。
那个问题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顾承泽只能对着那张照片发呆。
这两个字刻地很深,但随着树木的成长,已经变得歪七扭八。顾承泽有时候盯着照片,会觉得那两个字刻在自己心上一样。
——无论是不是宁修写的,无论那个“顾”字是不是指他自己。
在顾承泽离开之后不久,宁修的父母就来到了京市。
他们订了酒店,自行挂专家号,咨询跟宁修的病有关的细节。
张秘汇报这件事情的时候,问顾承泽:“老两口对京市不熟悉,遇到了一些麻烦,要不要帮助他们?”
顾承泽说:“帮。”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注意不要被看出来。”
他就跟宁修的父母见了那么几面,就已经确定自己的做法冒犯他们了。强硬的帮助对挽回形象没有一点儿帮助,所以他得换一条路。
——做生意也是如此,投其所好,方能有所得。
可顾承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为什么要
在宁修的父母面前树立良好的形象。
宁修的父母联系上了老同学,老同学是其他学校的教授,老同学再帮忙联系同事,同事又找上了学生……这样一条线捋下来,宁修的父母竟然找到了卢医生这里。
宁修的父母掏出病例,说:“不是我们的病,是我们儿子的病。因为一些原因他不能到场,但我们带了病例过来,希望卢医生能够替我们解答一二。”
卢医生一看病例就愣住了,说:“你们是宁律师的父母?”
宁修父母也有些惊讶,说:“卢医生认识囝囝?”
卢医生说:“我之前是他的主治医生……”
确定双方身份之后,卢医生把宁修的病情解释了一遍。他用的词很克制,但宁修的父母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两人沉默下来。
这种气氛非常压抑,卢医生说:“宁律师之前没告诉你们,或许是怕你们伤心……”
没想到宁修的父母反应并不激烈,甚至反过来安慰卢医生:“在囝囝辞职的时候,我们就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虽然没有想到是这件事……难过和伤心都是有的,但我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责怪囝囝身上。卢医生不必如此担心,你是个好医生。”
这两名老人不徐不疾,说话做事自有一番从容气度。卢医生意识到自己反而被病人家属安慰了,有些羞赧。
但他也注意到,宁父接着喝茶的动作,偷偷擦了擦眼角。
宁修父母又问:“既然卢医生是宁修的主治医生,那么我还有几件事情想要了解一下。”
卢医生说:“您问。”
宁修父母说:“环游世界是囝囝从小的梦想,他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选择并不奇怪。不过,那个姓顾的青年……”
跟宁修通话是,宁修父母也问了他跟顾承泽的关系——那个人气质太强硬,没有一点儿人味,不像是宁修会喜欢的类型,他们两人的关系也肯定不对等。
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人会找到父母家中去呢?
宁修沉默了许久,回答: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只是一个……客户,从今往后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宁修说得很艰难,宁母问他:你不愿意说,我可以从别的渠道了解吗?
宁修说:可以,但是
你们不要理会他。
所以在遇到卢医生的时候,他们就来求助了。
卢医生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说:“他们同居过一段时间,但不是伴侣的关系。宁律师应该是对顾承泽有过感情……我不确定。而顾承泽他……”卢医生看了看宁修的父母,像是在权衡要不要说出来,最后在宁母平静到似乎可以接受一切的眼神下,咬牙说:“顾承泽有另外喜欢的人。”
这几句话就将宁修和顾承泽的事情表述得比较清楚了。
宁母“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哦”了一声。
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宁修的旅行漫无目的。
那个中法混血的男人说,他可以陪着宁修。
他的名字叫莫尔斯,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最近假期,所以在欧洲穷游。他在店里打工的时候看见了宁修,顿时心生爱慕,非常迫切地想请他喝一杯酒。店主看出了他的心情,竟然直接给他放了半天假,让他搭讪。只能说,一切都很法国。
莫尔斯说,他穷游的目的是为了看美丽的景色,而现在宁修就是那片美丽的景色,所以他去哪里都可以。
这话直白而热烈,宁修在他的注视下笑了一下。
莫尔斯说:那你同意我跟你一起旅游了。
莫尔斯将他的爱慕表现得很明显,但他也同样克制,绝不会不经同意做出让宁修不高兴的事情。
宁修热爱这个世界,不仅仅热爱美丽的风景、充满善意的陌生人,也热爱人与人之间那微妙而偶尔的关系。他经历过奋不顾身的爱,也能欣赏旁人对他的炙热温柔。
宁修说:“我的假期不长。”
莫尔斯说:“享受现在。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不影响我呆在你身边就感到高兴。”
宁修想了想,又笑了一下,他说:“好啊。”
两个人踏上共同的旅途。
他们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房间却订两间。
莫尔斯没钱,白天需要就近找个地方打工,晚上才能有片刻闲暇。宁修没有资助他旅行,白天拎着相机独自闲逛,拍了很多照片,晚上就跟莫尔斯一起参加篝火晚会。
爱与被爱,都是很值得体验的事情。
他有一种平静的快乐,而他竟然还能带给另外一个人快
乐,这同样令人高兴。
在某个庆典上,宁修和莫尔斯都喝了一些酒,当地人自己酿的,又甜又酸,十分爽口,喝下去之后却后劲十足。
两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莫尔斯不小心与宁修对视一眼,然后动作停住了。
他捧着宁修的脑袋慢慢靠近,眼神迷离而又迷恋,虔诚地像是对待宝藏一样。
就在快要吻上的时候,宁修忽然闻到了两个人身上的果酒香气,然后推开了莫尔斯。
莫尔斯很快醒悟过来,说:“抱歉。我忘了你还有喜欢的人。”
宁修摇摇头,说:“不是这个问题。”
他已经做好了走入下一段感情的准备,莫尔斯深情又多情,假期结束后也会忘了自己,本该是最完美的对象。
但他对莫尔斯的感觉不对。
宁修说:“抱歉。”
莫尔斯愣了一下,说:“你不用为了不喜欢我而道歉,我也不会再这样了。我们还可以继续旅行吗?”
宁修摇摇头,说:“恐怕不行。”
他该出发去下一个地方了。
莫尔斯有些遗憾,但还是露出了笑容,说:“希望你接下来的旅程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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