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进入尾声时,感到有些疲惫的陶丽提前回到了房间,她在女仆的服侍下换下华美的礼裙,卸去了脸上的妆容。
就在她准备休息时,门扉被人敲击了三下。
“陶丽,是我。”一道熟悉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陶丽听得出来是斯基华站在外面,她脸上轻松的神情收敛了起来:“我在里面,进来吧。”
斯基华推开房门,但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甜蜜亲热地凑到陶丽跟前,反而满脸踌躇地站在离她两米远的位置。
“怎么了斯基华?”
斯基华想起安娜对自己的催促,以及多日来堆积在内心的愧疚,这种种不安逼迫着他开口:“陶丽,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陶丽隐隐察觉到什么:“所以你要对我说什么?”
“我犯了一个错误,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一旦说出口,之后的话反而变得顺畅了,然而他还是低着头,甚至不敢直视她,“陶丽,对不起,我……”
“我还以为你要骗我一辈子。”陶丽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
斯基华惊愕地抬头,他当然意识到陶丽为何忽然这样说。可是安娜明明对他说,说陶丽其实还不知道这件事。
陶丽轻柔地问:“你要对我说什么?对我诉说你对罗兰小姐的爱意吗?”她以为自己会平和的对待这件事,但真到了这一刻,她的眼泪还是无法自抑地落了下来。
“不、我不是……”
她缓缓地道:“你不必多说了,我对一切都已经一清二楚。”
“陶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斯基华挣扎着为自己艰难地辩解了一句。
“那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你那黑葡萄似的眼睛已经将我俘获了’,还是‘我昨夜又梦到了你,爱神之箭连接着你我,你是我的主宰,是我的灵魂归处’?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别、别念下去了,你从哪里看到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斯基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晕厥过去,他除了不停地道歉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陶丽刚刚说的都是他曾经写给罗兰小姐的情书上的话,如今这些甜言蜜语被陶丽这么说出来,一股巨大羞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毫无疑问爱着陶丽,可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让他感到温馨的婚姻,变得日渐乏味,他注视着他的爱人,竟然再也找不到曾经的神魂荡漾。
他想要寻求激情,渴望着为自己的灵魂注入新的活力,现在想想他与罗兰的相恋,简直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梦幻,连他自己都想不通当时怎么了。
陶丽心道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这些话是写在哪里的吗?
“如果你来到谢尔巴茨基家,是为了罗兰小姐,那大概要让你失望了。她已经再次陷入爱情的海洋,追随着一位彼得堡来的先生离开了。”要不是母亲让她去清理一下罗兰的房间,说是如果有不方便外人看到的东西就顺手销毁了,她还不会发现对方不慎留下来的情书。
太可笑了,她一开始还提高警惕,生怕自己会漏下伏伦斯基对罗兰小姐的求爱信,又或者写有对吉蒂诋毁话语的日记,没想到这些东西她一个都没见到,反而是她自己变成了这场旋涡里的主人公。
“对不起,陶丽,上帝啊,我都做了些什么。”斯基华看着陶丽这双充斥着悲伤与愤怒的眼睛,他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想不出来。
“你不用多说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回你的奥勃朗斯基府,我现在的生活很开心,不要来打扰我了。”
斯基华有些慌了:“你是要与我分居吗?塔尼雅还在等着你回去。”
陶丽厌恶他这个时候倒是想起他们共同抚育的孩子来了,她说:“过段时间我会让女仆把塔尼雅他们接过来。”
她甚至有些恐惧回到那个家,因为她一旦跟着回去,家中的管家、女仆、家庭教师都会偏帮着斯基华这个男主人,哪怕他们心里也在同情怜悯着她,可他们不会为了自己向斯基华出气,只会帮着斯基华思考如何让两人和好如初。
早在她还未出嫁时,她就听闻过无数这样的事情了。
她害怕自己会落到相同的深渊里。
“好了,斯基华,你该回去了!”
斯基华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吵架的人,更何况这件事完完全全是他理亏,当他回过神来已经孤零零地站在了走廊上。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他想。
第二天时,乔安发现了陶丽微红的眼眶,以及对斯基华闭口不提的态度,她很识趣的什么都没有问,而是说:“要是有哪里需要我帮忙,别忘了跟我说。”
“我昨晚在舞会上玩得太开心睡得晚了些,我今天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不要担心。”陶丽说的后半句话其实是真的。
刚发现斯基华出轨事实的那段时间,才是她最为崩溃痛苦的时候,每到了夜里她躺在床上,泪水就控制不住地濡湿枕头。
或许是出于一点可笑的自尊心,她甚至不敢让人发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白天的时候,她借着忙于报社事务这个理由,不敢再去思考这件事。直到昨晚斯基华对她坦白的那一刻,彻底爆发。
但或许是之前压抑过头了,她现在的心情反而称得上平静。
她帮小妹理了理头发,说:“快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
乔安今天要去探望一下陀思妥耶夫斯基。
虽然现在为报刊供稿的众作者里面,不乏一些她耳熟能详的知名作者,但与她关系最为亲密,甚至称得上是笔友的人,也只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尉了。
从纸张上的交谈,再到如今可以直言会去探望对方,两人能有如今的关系可谓是相当的不容易。
陀思妥耶夫斯基最近都没有住在他的小公寓里,而是在谢尔巴茨基家名下的一家医院里做疗养。
马车载着乔安来到了目的地。
比起后世里那充满科技气息,拔地而起的现代化高楼,此时映入乔安眼里的这座建筑物,从外表看上去倒更像是私人的府邸庭院。
不知名的藤蔓植物攀爬缠覆在棕色外墙及圆形立柱上,阳光洒在枝干与墙壁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副静默而又美好的油画。
马车没有在医院正门前停下,而是顺着环绕医院的小道一路来到住院疗养区。
乔安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裙装,如果说昨夜宴会上她那一身装扮璀璨如明珠,那么今日的她就像是一株美好却又朴素的洋甘菊。
有趣的是,当她来到病房里的时候,不仅看到了正在伏案奋笔疾书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还看到了另一位年轻的女士。
那位陌生的女士有些紧张地招待着乔安:“谢尔巴茨基小姐,请坐。”
她当然知道今天谢尔巴茨基小姐会来探望少尉,但她以为对方不过是客气一下,应该是派出家中的管家、家庭教师来替她过来看看,没想到是对方亲自过来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注意到了乔安好奇的眼神,他解释道:“这是我的得力助手、优秀的速记员斯尼特金娜小姐。”
陀思妥耶夫斯基介绍这位女士的身份时用的都是职场上的称呼,但是他微红的耳尖,以及在看向那位女士时流连的眼神,让乔安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陀翁的妻子安娜·斯尼特金娜小姐。
乔安在来之前,还担心神经纤细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会不会因为一个人在院疗养,无法陪同报社里的同事一起参加活动感到悲伤,没想到他已经过上了红袖添香的美好生活。
她决定给这两位情侣鸟留下充足的私人时间。
“少尉,您好好休息,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见她要走,就站了起来准备送她离开,然而在他张开口打算说出对方的称呼时,他的脑海里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发现自己忘记了对方的名字。
他求助性地看了助手一眼。
斯尼特金娜小姐也慌了一下,忙替他说:“谢尔巴茨基小姐,我来送您出去吧。”
当两人走出病房后,斯尼特金娜有些歉意地说:“您别介意,少尉他生病后,记忆力……变得有些不太好。”
而且听他说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斯尼特金娜心中叹气,这实在是很容易得罪人。
听她这样说,乔安的目光微凝。:,,.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