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丽似是注意到了那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侧过身看过去,发现是自己的妹妹和安娜,她温柔地对两人笑了笑。
这笑容让安娜的心软得一塌涂地:“我会让斯基华去找陶丽谈谈的。”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不奢求陶丽能够在知晓一切后原谅斯基华,她只是不可遏制地感到难过。
她知道斯基华曾将陶丽视若神明,而陶丽对待家庭又是如此的忠贞,她不明白为何这样一场始于爱情的婚姻,最后会陷入如今的境地。
但安娜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有些紧张地问:“我听斯基华说,那位罗兰小姐就在谢尔巴茨基家当家庭教师?”在说道罗兰小姐这个名字时,听上去有些难为情。
乔安理解她的顾虑。
哪怕安娜再如何信任自家兄弟,在他出轨了一次后,他的信誉力终究是打了折扣,难免会让人担心他与罗兰小姐见面后再次旧情复燃。
不仅是安娜无法全心全意地相信斯基华,乔安更是对斯基华没有任何信任。
其实安娜内心还有另外一层顾虑,即使斯基华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悔过自新,但罗兰小姐是否已经忘记了这份感情呢?
感情从来不是某一人单方面的付出,她无法将所有的指责都推到罗兰小姐身上——她实在是太清楚一位位高权重的男士,在感情上所占有的优势了,但如果罗兰小姐仍然抱有着这份爱恋,仅是想想这份可怕的局面,安娜就已经陷入了一种茫然无措的头痛中。
乔安没有隐瞒地对安娜说:“罗兰小姐之前的确给我做过一段时间的法语教师,但是她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句话真的是让安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在哪位先生的家中工作?”
乔安解释:“她不是换了一份工作,而是与一位先生相恋了。”
这的确不在安娜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是祝愿道:“愿上帝祝福他们。”
“其实那位先生您今晚见过他。”
安娜问:“他也来参加今晚的舞会了吗?”
“就是刚才那位邀请您跳第一支舞的伏伦斯基伯爵。”乔安没有给伏伦斯基留情面。
“原来是他。”安娜有些惊讶。
原著中那场随着安娜卧轨自尽,以生命画下休止符的爱情,代价未免太过昂贵了。
虽然这件事现在还不曾发生,但不妨碍乔安事先给安娜提个醒。她神情放松,没有任何异样,看上去不过是在随意一聊日常八卦。
但这件事足以左右伏伦斯基留给安娜的第一印象。
乔安又同安娜聊了一会,接着,就在他人的邀舞下,一同步入了大厅中央。
列文也在此次舞会的受邀范围内,有意思的是,他接到了两份邀请函。
一份由老公爵早早地遣人送到了他手上,而另一份则来自《每周早报》的文学编辑。
那位编辑的热情实在是让他感到惶恐,想他不过是抱着尝试的心思,将他刚刚写了一个开篇的稿件投到了报社。
——当然啦,他同吉蒂说好了,要让她做他的第一个读者。
吉蒂早就看过他的稿件了,她对他的作品赞不绝口。但是他依然忍不住地想:我的作品真的有那么好吗?会不会是吉蒂作为朋友,出于鼓励才这样说?他需要外界给他一个公正的评价。
结果没想到《每周早报》的编辑给予他的热情,险些让他无法招架,对方甚至直接堵到了他暂住的旅馆门口。
对方扬言,他能将自己培养成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尉比肩的优秀作者。
这话吓得列夫差点以为对方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骗子。
“我能为你申请到最高档的新入社作者稿费!”
他只好哭笑不得地表示:“能得到您这份评价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过我不是为了稿费才写作的。”
编辑当然看得出来列文的家境不错,他思考了一下,说:“我想您应该听说过,我们报社的老板——谢尔巴茨基小姐即将举办一场舞会,而幸运的是,我有一张可由我自由支配的无记名邀请函,谢尔巴茨基小姐亲手将它交到了我手上,绝对货真价实。”
到现在列文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已经有了一张邀请函的情况下,还是一头扎入了那位编辑先生编织的罗网中。
他没有凑到那些贵族小群体中与他们攀谈交际,他选择与报社的“同事”待在一起。
他听到他们在低声交谈。
“别忘了谢尔巴茨基小姐吩咐要写采访稿。”
“拜托,我亲爱的编辑先生,休息时间不要谈论工作。这里的小蛋糕很好吃,你尝了没有?”
他另一侧那几位不知是作者还是报社员工的人则在说着什么:“听说刚刚有大人物过来找你了?”
“他跟我说他经营着一间出版社,问我有没有过去工作的意愿。”
连列文都忍不住集中注意力去听他们接下来的谈话。
“好兄弟告诉我吧,你们接下来是怎么说的?”
“大概会让你有些失望,这些贵族老爷们哪里真的看重我们呢?我说很荣幸能得到您的赏识,又稍稍恭维了他一会,我问他那里员工的待遇,他说会给我开出每月一百二十五卢布的薪水。”
“听上去……。”
听上去真的不错对吧,列文暗自点头。他庄园里经常在农忙时雇佣他人干活,仅花费六七十卢布,就能雇人干上三四个月。
“……真是糟透了。”
列文满心疑惑。
“他完全没提会有什么员工福利,不过我也不奇怪,整个莫斯科范围内估计都差不多。每与这些贵族老爷们聊一次,我就会愈发坚定地想,谁也别想让我离开报社。”
“啊,果然如此。”
当列文的“同事们”相继散开,去寻找舞伴又或是去花园中享受这一个美好的夜晚时,他去端了一份被他们夸赞过美味的小蛋糕。
他试着尝了一口,这是他最近每次在谢尔巴茨基家做客都能品尝到的熟悉味道,他的嘴角下意识翘了一下。
这笑容有别于伏伦斯基展现给外人看的姿态优雅,它既不惑人心扉,也没有端着贵族的架子充满矜持,就像是麦田里的热浪,果林里的那一抹阳光,充满着自然的气息。
他知道这是吉蒂前不久刚想出来的点子,她见他喜欢吃这味道,干脆把这种小蛋糕的制作步骤誊抄下来送给了他。
他看着那道无论走在何处都围绕着三五青年的身影,再次咬了一口手中的小蛋糕。
他不喜欢上流社会这种奢靡喧嚣的生活,所有很多时候他能一眼就发现那些身在宴会上却同样无法享受其中的同类。
他默默倒数着吉蒂还能忍受那些大脑空空却聒噪异常的青年多久,待他将这一个小蛋糕完全吃进肚子里,正好看见吉蒂不知道用了什么借口从人群中离开,向着他这边走来。
乔安对自己能在今晚看到列文感到有些惊喜,她可是没有忘记他对这类交际场合的排斥。
“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列文放下手中的空碟子,他说:“我以为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尉会过来。”他模糊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乔安解释:“他原本是准备过来,不过他这几天身体不太舒适,只能在家里休养了。”
她没有说得太详细,随口一语带过。
其实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再一次地突犯癫痫病,不巧的是他的脑袋不小心磕在了桌沿上,桌子上的木刺划破了他的耳际处,虽然伤口极轻微,但没有一两个星期想来是无法退去血痂的。他嫌弃脸上带伤的自己不太雅观,又不愿意同外人解释自己身上的旧疾,无奈之下放弃了参加舞会。
她看着列文——列夫·托尔斯泰在文中的化身,心中品味着只有她一个人能理解的乐趣。
尽管历史上的托尔斯泰同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处一个时代,但两人从未谋面。不管是私人沙龙还是文学讲座,两人总是在种种极为微妙的“阴差阳错”下缘悭一面。到了后期两人甚至懒得掩饰里面那种若隐若现的刻意回避意味,却又对这样做的缘由极为默契的避之不谈。
乔安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他们依然将这个属性保留了下来,这就是所谓的王不见王吧。:,,.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