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雪下得特别凶,两个人回到家时,身上都沾着很重的寒气。
怕祁安生病感冒,陈泽野让她先去洗澡。
浴室中水声哗哗,接通电源的手机重新亮起,信号加载框转上两圈,新消息跟着跳出来。
傍晚16:23分。
【Elpis:[图片]】
【Elpis:阿泽你看。】
【Elpis:好漂亮啊。】
【Elpis:圣诞节快乐呀。】
傍晚18:30分。
【Elpis:人又不见了。】
【Elpis:怎么不接电话呀。】
傍晚19:05分。
【Elpis:不许吓我呀。】
后面还跟着一个委屈巴巴的小猫表情。
他们住的这一带离商业街远,入夜后总是格外安静,房间里只剩下似有若无的水流声。
陈泽野指腹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划动,目光也在慢慢加深。
他对着桌上的花和蛋糕拍了张照片,久违地更新朋友圈状态。
【五周年快乐,我的公主。】
分别那四年半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场连绵不绝的雨,没有人提过分手,也没有人真正放下。
他们只是谈了一场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恋爱。
他们实实在在爱了五年。
洗过澡出来后,陈泽野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看见祁安半蹲在窗边的茶几旁,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买回来的那束花看。
她身上换了一件新的睡裙,嵌着碎花图案的棉质布料,下摆遮盖过小腿,两根细细的肩带挂在肩膀,露出大片瓷釉般细腻白皙的皮肤。
未干的长发披在身后,乌黑柔顺,有几缕不太听话地滑到锁骨,暖光灯从头顶薄薄洒下,衬得她身形玲珑小巧,却又不失漂亮。
陈泽野喉结微滚。
感受到他的存在,祁安转过头,鼓起腮表情很是苦恼:“怎么办。”
“家里好像没有花瓶。”
陈泽野过去把人抱起放到沙发上:“随便找个别的代替下。”
“先给你吹头发。”
风速与温度调到适中,陈泽野手指穿进她发丝里,轻车熟路地拂动吹干。
祁安抱膝很乖地坐着,视线还放在花上面。
陈泽野忍不住笑:“这么喜欢花吗?”
祁安仰起脸,唇角也跟着上扬:“你送的我都喜欢。”
这个角度的她格外可爱,琥珀色眼眸亮亮的,睫毛卷翘,在眼睑下面拓出淡淡一层阴影。
洗过澡后的湿气还在,陈泽野弯腰在她鼻尖上亲了下:“那以后每天都送。”
祁安摇摇头:“不要。”
现在他们用钱的地方还很多,节省一点总归没有错。
陈泽野知道她在想什么,捏了下她耳垂:“只要我们安安喜欢,哪怕能给你带来一丁点的快乐,
这钱花的就有意义。”
他又忍不住去亲她耳侧,松散地笑起来:“赚钱不就是为了养你么。”
“委屈谁都不能委屈我宝贝。”
他很少刻意去说那些甜而腻的情话,可在她面前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在表白。
机器运作声音停止,陈泽野将吹风机收好,又把那个蛋糕拎过来放在餐桌上。
丝带系成的蝴蝶结拆掉,淡白色奶油上用果酱画着两个Q版小人。
熟悉的画风与笔法,祁安朝他眨眨眼:“这不会是你亲手画的吧?”
陈泽野在她脸颊上捏了下:“整个蛋糕都是我亲手做的。”
祁安一瞬间有些惊讶,做蛋糕这种事情繁琐又复杂,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任何一个环节都容不得出错。
大一时学校对面有一家很火的网红手作坊,她陪闻姝去尝试过,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弄了整个下午,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看着面前这个精致漂亮的蛋糕,心脏就好似被戳破一个小口,酸酸涩涩的情绪溢满。
陈泽野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祁安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很柔软。
陈泽野真的好厉害啊。
她好喜欢他。
橙黄烛光跳动映在眼底,他们双手合十许愿,又一起将蜡烛全部吹灭。
陈泽野把店家送的皇冠戴在祁安头上,凑过去亲亲她的脸:“宝宝五周年快乐。”
祁安向下握住他的手,很甜地笑起来:“我们还会有很多个五年。”
陈泽野向来不喜欢吃甜,但还是愿意陪着她多吃掉两块。
白玫瑰散发阵阵幽香,陈泽野抱着祁安躺在床上,问她晚上那阵怎么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关浩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祁安实话实说,声音没底气地越来越弱,“我就想着出门碰碰运气,万一......”
大概觉得自己的做法太愚蠢也太荒唐,后面半句干脆自动消音。
“你啊......”
陈泽野顿了下,大概也能猜到她当时那种心情,语气降下来认错:“是我不好。”
“以后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要让安安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我。”
“不怪你呀。”祁安整个人缩在他怀里,极其贴心,又偏头看向他,“比赛呢?是明天就要回去吗?”
陈泽野嗯了声:“买了明早的票。”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啊?”
陈泽野不轻不重地捏着她手指,哄人的意味很重:“不想你这样折腾,会很累。”
祁安掌心撑在他身侧,两块漂亮的蝴蝶骨突出,乌黑的长发散下,发尾拂在他淡青色血管上:“但我想陪着你一起。”
她还想着江驰逸的话,担心陈泽野休息不好,也怕他不好好照顾自己。
想着如果她陪他待在一起,是不是这种情况能有所改善。
陈泽野没接话,沉黑眼
眸同她静静对视着。
祁安肩膀塌陷,手臂环上他的腰,像只缠人的小猫,脸颊往胸口那里贴:“阿泽。”
细细糯糯的声线,尾音又故意拉长,摆明了是在撒娇。
陈泽野真的招架不住她这样,束手无策地妥协着:“好好好。”
掌心移到腰侧,他把人搂得更紧:“那周一的课怎么办?赛程也许会往后推迟一点。”
“周一我只有一节不太重要的选修课。”
祁安咽了下口水,小声说:“可以翘掉。”
陈泽野捏她下巴笑起来:“学坏了啊宝贝。”
最早那班动车在清晨六点出发,祁安被陈泽野从床上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迷糊的。
“真的要去吗?”陈泽野实在不忍心弄醒她,贴在她耳边低低地问,“要不还是在家等我吧宝宝。”
散在身后的长发晃动,祁安拨浪鼓似的摇头,声音有点发粘:“不行。”
“要陪你一起。”
那四个小时的车程,祁安几乎一直都在补觉。
陈泽野用肩膀给她当枕头,棉服外套叠好当作靠垫,手臂揽腰护在身后。
坐在他们斜对面的是几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女生,闷头聚在一起聊着八卦,情绪激动时议论声难免会大,祁安不太舒服地皱了下眉,咕哝着发出不成句的音节。
细碎的吻落下,陈泽野轻轻捂住她耳朵,指腹揉在耳垂上,安抚的意味很重。
祁安闹了几下没醒,只是脸很依赖地往他掌心里面蹭。
其中一个女生率先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氛围,指给身边人看,几个人也不好意思再讲话,后半程都靠着手机打字交流。
距离进站还剩十分钟的时候,祁安终于清醒过来。
车厢里空调温度开得很足,她脸颊都被氤得发红,显出几分稚嫩与可爱,陈泽野拧开水喂她喝了一小口,又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些零食垫肚子。
祁安揉着眼睛说不饿。
动车平稳进站,陈泽野帮她把羽绒服穿好,长发从衣领下拿出,掌心贴上额头确认她没有出汗,然后十指相扣牵着人下车。
静了两个小时的女生再也忍不住,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救命!!他真的好宠!”
“我一路看得恋爱脑都要长出来了!!”
“呜呜谁不想要一个爹系男友啊。”
……
京南冬天的气温不像江北那样低,可前天刚刚下过两场冬雨,空气里的湿气很重,寒意直直往骨子里钻,惹的人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
陈泽野从口袋里翻出两片暖贴,撕开搓热后塞到祁安手里。
祁安好奇地看向他:“你怎么有这个呀?”
“买早餐时顺路买的。”攥着她的手紧了紧,陈泽野解释,“担心你会不适应这边的气候。”
祁安弯着眼笑起来:“还好。”
他们住的酒店就在京南
大学对面,陈泽野带她到前台开了一间新房,刚好在电梯里面遇见关浩。
“野哥你真是要吓死我了。”
关浩比陈泽野小一年半,在美国那阵受过他不少照顾,一直把他当哥哥看待。
“昨天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差点以为你要弃赛。”
陈泽野淡淡扫他一眼,表情似乎是有点嫌弃:“我给你放在桌上的字条你没看见?”
“啊?什么纸条?”关浩是那种比较乖的长相,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神懵到极点,“没看见啊......”
陈泽野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给他使了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关浩:“……”
电子屏上的红色数字跳到7,电梯门缓缓打开,陈泽野牵着祁安往外走。
关浩在后面叫住他,嘴比脑子抢先一步:“野哥你不和我回房间吗?”
陈泽野从没觉得他这么笨过,皱眉收拢眼尾,声音压着火气:“不是你怎么想的?”
“让我把女朋友抛一边和你住?”
关浩:“……”
对啊。
他怎么想的。
好端端去惹恋爱中的男人干嘛。
简直是自讨苦吃。
他们订的房间在走廊最里侧,陈泽野偏头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说南大周围有几家江浙菜馆,口碑不错可以试试。
祁安仰起头笑,语气乖乖地说都好。
两个人走到拐角处,陈泽野摸了摸她头发,眼神动作都柔下来,可就在这时,却有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与他们擦肩而过。
即便已经过去五年时间,祁安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是梁怀远。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蜷缩,指尖掐进掌心里,连带呼吸都变得急促,仿佛沙滩上脱水濒临死亡的小鱼。
梁怀远显然也看见了他们。
嘲弄与鄙夷在目光中一闪而过,不似她这般意外与无措,嘴角挑起的弧度让人嫌恶。
祁安没想过会再次遇见他,更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毕竟当年他转学离开后再也没出现过,几乎要从她的记忆中完全消失。
同时她也很快反应过来,关浩说的那些流言是怎么回事。
“滴——”
感应锁被房卡唤醒,陈泽野将门关好,掌心去牵她另一侧的手。
“安安。”
陈泽野低头垂着眼看她,试图将她紧攥的手指掰开:“不许掐自己。”
祁安情绪不太好,眉头紧紧锁着,唇色发白,眼睛里的神色也慌乱:“是梁怀远。”
陈泽野很平静地回应:“我看见了。”
“关浩都和我说过了。”
房间里明明没有风,可祁安的声线却越来越颤,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散:“那些事情都是他传出去的对不对?”
“我早就应该猜到的,当时他就想陷害你.
.....”
“安安。”
陈泽野干脆伸手把人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掌心抚着她单薄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帮她平复:“不用怕。”
“他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祁安声音闷在衣服布料中,快要哭出来一般:“但是你有在受委屈。”
流言蜚语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陈泽野捧起她的脸,目光沉沉看向她,很耐心地同她解释:“安安,我没有受委屈。”
“那些人的目光,我并不会在意,他们怎么想怎么看,和我都没有半点关系。”
“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祁安思绪没那么清楚,最后只是干巴巴憋出一句:“这种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眸子里澄着盈盈水光,陈泽野揉了揉她泛红的眼尾,又去蹭她鼻尖,赞同她的话:“嗯。”
“肯定会遭报应。”
那天下午陈泽野和关浩要到南大参加学术论坛,祁安一个人待在酒店,把最后剩下的两个论文弄完。
温溪亭那年高考来了京南,在隔壁京师读英语专业,傍晚的时候天气有一点放晴,她们约好一起吃晚饭。
那一带都是京南的特有建筑,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祁安没太见过,稀奇地拍了好多照片发给陈泽野。
他应该在忙,但回得很快:【宝宝拍得好漂亮。】
【吃完饭用不用去接你?】
祁安不想打扰他讨论正事:【不用啦,这里离酒店很近。】
两个人这几年没什么机会见面,但一直在社交软件上保持着频繁的联系。
温溪亭伸手抱了抱她:“好想你啊。”
江南菜口味偏淡,祁安最近一段时间被陈泽野养的嘴巴有些刁钻,吃起来没那么习惯,只把面前的粥喝掉小半碗。
温溪亭知道她这次是过来陪陈泽野比赛,窃窃地笑了下:“看得这么紧啊。”
祁安听出她话里的打趣,也跟着闹:“是啊。”
“他不在我一个人无聊。”
“看紧点也好。”温溪亭搅动着玻璃杯中的吸管,“好不容易才重新遇见的。”
祁安撑着下巴看她,思绪有片刻停顿,抿着唇试探问:“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温溪亭沉默几秒,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他现在在英国读书,偶尔节日会发一条祝福短信。”
祁安摸不太透她的心思:“那你呢?”
还喜欢他吗。
温溪亭苦笑着说自己也不知道。
从饭店出来那会是晚上七点,温溪亭学校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没办法陪她逛街。
祁安在路边小摊买了梅花糕,甜甜糯糯味道很好,想着陈泽野可能还没吃完饭,便折回去给他买了两个,付过款后才想起来他不喜欢吃甜的。
不过这个好像也没那么甜,应该可以吃吧......
胡思乱想的功夫,
电梯已经升到七楼,
祁安手伸进口袋里找房卡,抬脚往外面走。
只是她没想到,会再一次撞见梁怀远。
这么多年他没怎么变,个子不高,脊背却挺得很直,好像这样就能把先天缺失的气场弥补上。
一身黑色西装,头发看起来精心打理过,鼻梁上戴着一副银边镜框,眼瞳被多年来的扭曲仇恨浸出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算计与阴戾。
他笑着同她打招呼:“老同学。”
“好久不见啊。”
“不认识我了么?”
祁安最讨厌他这副伪善的嘴脸,下午压在心中的火气再次被勾起,开门见山地质问:“那些流言是你传出去的吧?”
“你知道这样造谣诽谤是犯法的吗?”
梁怀远却自顾自地转移话题:“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混得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差。”
“没钱没地位也没权利。”梁怀远想到这里突然笑起来,“你说这种人还会有未来吗?”
眼睛半眯,他露出玩味的神色:“所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个彻彻底底的输家。”
“梁怀远。”
祁安抬眸打断他的话,她声音偏软,但听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震慑力。
“你知道我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吗?”
梁怀远用不解的目光看向她。
“是法学。”
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掌攥紧成拳,她用最平静的表情刺出锋芒与尖锐:“我在国内最好的法学院就读,我的师姐,我的老师,都是法律界很厉害的人才。”
“我马上就会进律所实习,只要你以后敢做出半点伤害陈泽野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死死盯住他的眼睛:“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告到你一无所有,身败名裂。”
“还有。”
转身离开之前,祁安给他留下最后一句话。
“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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